她平靜的說，“那、那天晚上，醫(yī)生說，我父親是僥幸，才能活下來。”

    “因為觸電的位置是手背，而不是手心?！?/br>
    “如果是手心，那我就，沒有父親了?！?/br>
    老楊驟然噤聲。

    最后，她收斂聲音，露出半難過的神情，“對不起，我知道我這話，說的強人所難了?！?/br>
    “你就當(dāng)今天沒有聽到我說話?！?/br>
    頓了頓，又拿出來一張紙，遞給宋輕沉。

    “你寫的轉(zhuǎn)班申請，我已經(jīng)收到了，也簽了字，而且我聽說，六班班主任也已經(jīng)同意接收了。”

    “你拿著這個送到教務(wù)處，只要這次期末考試你還能考進(jìn)年級前十名，下個學(xué)期開始，你就可以去六班上課了?！?/br>
    “宋輕沉，我就算只當(dāng)了你一年班主任，也希望你能好好學(xué)習(xí)，考進(jìn)理想的大學(xué)?！?/br>
    第49章

    “有想去的學(xué)校了嗎？”

    宋輕沉搖頭, “目前還沒有想好。”

    “不過，”她遲疑了一下，“有可能是北城大學(xué)?！?/br>
    “難度很大, 努力一把未嘗不可。”

    算是來自老楊的最后一份祝福。

    宋輕沉點點頭, 在老楊走之前，叫住她, “楊老師。”

    老楊轉(zhuǎn)過身來，聽她說，“就算我真的、轉(zhuǎn)班成功, 您也還會是我最喜歡的老師?！?/br>
    “這一年來，多謝您的照顧了。”

    宋輕沉不想把話說得太真情實感，她知道老楊是性情中人，也知道她熱愛自己的每一位學(xué)生, 不論是成績好的, 還是犯過錯的，都會盡全力爭取一個完美。

    只是有時候完美太難, 自古難兩全。

    直到現(xiàn)在，她依舊記得, 剛上高二時, 五班換班主任, 老楊初來乍到，除了自我介紹之外，第一句話是, “你們放心，一個星期之內(nèi), 我會把你們每個人的名字都記清楚。”

    “也會陸續(xù)跟每個人談話, 做好心理準(zhǔn)備?！?/br>
    從放話到落實, 甚至還不需要一周。

    宋輕沉看著老楊驀然捂了下唇角，隨后轉(zhuǎn)過身去，在對她出口的話語中，已經(jīng)多了泣啞，“你去吧。”

    “楊老師？”

    “我沒事?！?/br>
    老楊走了。

    宋輕沉一個人站在窗邊，稍微打開點窗戶，小風(fēng)吹進(jìn)來，掀起她的頭發(fā)，空中飄來香氣。

    軟化藥水的味道。

    卻不刺鼻。

    在她的身后，傳來一點動靜。

    宋輕沉轉(zhuǎn)過身。

    聲音來自走廊那頭，學(xué)生們經(jīng)常聚集的地方，由于現(xiàn)在在上課，整個走廊中空無一人，只有金屬的聲音在耳邊響，吧嗒，吧嗒。

    還有風(fēng)聲，拂過她校服的褲腳，灌入其中，填充進(jìn)空擋。

    一瞬間，她校服的褲腿也隨之鼓鼓囊囊。

    宋輕沉別了一把臉頰旁邊的被風(fēng)撩起來的頭發(fā)，瞇起來眼睛。

    走廊的那頭，站著一個身影，還像是宋輕沉曾經(jīng)看到過的那樣，整個人懶散的靠在瓷磚白墻上，手中捏著一個嶄新的金屬打火機，校服衣擺敞開，耷拉在肩頭，整個人散發(fā)出不精神的模樣。

    是姜徹。

    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與之前不同，這次他的身邊沒有跟著蔣喬。

    宋輕沉垂下視線，她腳尖一轉(zhuǎn)，轉(zhuǎn)身就要走，完全沒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撕破臉皮，全當(dāng)陌生人。

    “宋輕沉?！?/br>
    夏日清朗時的風(fēng)，還是溫和，順著兩邊大開的窗戶飄進(jìn)來，也送來姜徹的聲音。

    是清朗的，也是沙啞的。

    “你就這么怕見到我嗎？”

    宋輕沉原本要走，聽見這句話，她腳尖驟停，甚至不回頭，神情不動，緩緩的閉上眼睛。

    “想太多?！?/br>
    “又在逃課嗎？”

    她沒有回頭，卻又一次聽見金屬碰撞的聲響，像扣動扳機。

    鼻翼間隱隱約約聞到難聞的煙絲味。

    她轉(zhuǎn)過頭去，果不其然，看到姜徹的背脊靠在墻面上，半側(cè)過頭，煙管被他斜叼在唇角邊。

    吞云吐霧，一點猩紅。

    這不是她第一次見到姜徹抽煙。

    第一次是在姜徹救她的那個下午。

    他懶散的坐在其中一個混混身上，隨后掏出來一根煙，遞給她，“抽嗎？”

    她搖搖頭，隨后聽見他的嗤笑，“你們這個初中，好學(xué)生真不少?！?/br>
    有些場景恍若昨天，只是今非昔比。

    姜徹不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大方的承認(rèn)，“嗯，逃課。”

    “不僅逃課，”他改為用兩根手指掐住煙蒂，目光卻看向她，“還抽煙，打架，頂撞家長?！?/br>
    宋輕沉斂下眉眼，“你隨意，我、我要走了。”

    誰也不是誰的救世主。

    她深刻的認(rèn)識到了這一點，也不會再去多管閑事。

    才走兩步，手腕又被扣住。

    這一次，姜徹用了點勁，帶著她整個人轉(zhuǎn)個身，背脊抵在冰涼的瓷磚上，涼意順著身體往上鉆，走遍她全身。

    兩個人的距離無比貼近，她稍稍呼吸，就能聞到姜徹身上，新鮮的煙味。

    她別過頭去，想把人推開。

    青春期時候的少年，和青春期時候的少女，力氣是天壤之別，她用盡了力氣，也推動不了他分毫，只聽他笑問。

    “你要轉(zhuǎn)班？”

    “轉(zhuǎn)去哪兒？”

    果然她跟老楊的對話，姜徹聽的一清二楚。

    他低頭，與她無比貼近，“是要轉(zhuǎn)去六班嗎？跟周池妄一起？”

    “該不會，是為了我吧？”

    一連串的問題，卻讓宋輕沉覺得想笑。

    實際上，她真的笑了，也沒有再掙扎，只是腳跟靠上墻角，對著他抬頭。

    “姜徹，”沒有一絲一毫的示弱，她波瀾不驚，“與其，關(guān)心我轉(zhuǎn)去哪個班，不如，關(guān)心一下你的?；?，前女友?！?/br>
    “她要被，留下案底了，你還不去，安慰一下嗎？”

    姜徹凝視她。

    說話時，眼睛就這樣睜著，看不見什么情緒的波動，仿若他的事情，真的與她毫無關(guān)系了。

    姜徹捉緊她的手腕，嬉笑著低頭。

    “在吃醋？”

    “醬油也吃?！彼屋p沉認(rèn)真的盤點，“還有鹽和辣椒，除了糖?！?/br>
    不驕不嗔，不悲不喜，兩個人的距離明明只有幾厘米，姜徹卻覺得，好像他成為了宋輕沉眼中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暗自磨牙，眸光濃烈?guī)追?，“可是我在吃醋。?/br>
    “你就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轉(zhuǎn)去周池妄的班級嗎？”

    “還是說，你的心思早已經(jīng)有了歸屬，現(xiàn)在終于能滿足你的心愿了？”

    “我是不是應(yīng)該恭喜你？”

    這一次，宋輕沉的神情終于有了變化，她驀然抬頭，與他視線相對，一個薄冷，一個炙熱，像是赤道和兩極的溫度在交融。

    “我的心思?xì)w屬于誰，與你無關(guān)?！?/br>
    她語氣篤定，自從那日清醒之后，說話也難得的牙尖嘴利起來，專挑姜徹話漏說，“不過，你確實應(yīng)該恭喜我?！?/br>
    “去了六班，我也終于能，不控分，不扶貧了?！?/br>
    “以后橋歸橋，路歸路，考場之上你也不會見到我。”

    姜徹瞳眸驟縮，矮下身來，與她對視。

    “這就是你想要的？”

    “對?！?/br>
    “那你走不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