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子隨了老三，卻比老三更喜歡出風頭，據(jù)說從幼兒園到現(xiàn)在都是班長，雖然說應該有老三的面子在，但每次小孩都有自己爭取。

    愛玩也隨了老三，不，也不一定是孩子自己愛玩。

    老三把這稱之為是親子娛樂，每旬都會抽出時間帶孩子玩耍，有時是京郊的那處園子，有時跑到馬場去，有時去踏青放風箏……被老三這么帶著玩兒，學業(yè)還能名列前茅，這孩子也算不錯了。

    決定把這幾個孩子帶出來時，康熙就已經(jīng)讓人仔細調(diào)查過了這四個孩子。

    孩子都是好孩子，就是當阿瑪?shù)亩疾惶珪蹋瑐€頂個的會溺愛孩子。

    老三就不說了，時常帶著弘晴出去玩，除了剛滿一歲的女娃娃，剩下的一家三口看戲聽曲兒下館子，樣樣都不落，還喜歡帶孩子串門，也就今年，老三監(jiān)國之后沒那么多功夫帶著福晉孩子瞎胡鬧。

    老大也不是個嚴父，弘昱年級考考了個第三十二名，總共才兩百個學生，而且這幾個孩子所待的那所學校并不全都是考進來的，還有二十幾個塞進來的學生，就這也才只考了三十二名。

    老大不說批評，反倒獎勵了弘昱一匹小馬，這可真真是個‘慈父’。

    再說弘暉，因為是早產(chǎn)，所以養(yǎng)的嬌，老四之前定下孩子三歲就抱到前院養(yǎng)著的規(guī)矩，也特意為這孩子破了例。

    為了給弘暉養(yǎng)身體，老四還請了老三醫(yī)館的大夫來瞧，自此之后，辰時（早上七點鐘）之前不起，戌時（晚上幾點鐘）之后不念書，長這么大了馬都沒騎過，平日里練的是五禽戲。

    身體不好要嬌養(yǎng)著，也確實情有可原，他也是嘗過喪子之痛的人，能理解老四夫妻，但弘暉是老四的嫡長子，功課還是不能放松的，夜里不讀書，白日總要嚴格要求吧，而不是兩刻鐘一歇。

    這幾個兒子里，反倒是最不成器的老五最會教育孩子，起碼知道教孩子上進，老五和瓜爾佳氏到現(xiàn)在都會陪著弘昇一起做功課，雖然對孩子也是過于疼愛了，但能督促孩子上進，跟其他那三個比起來就算是好的了。

    想著幾個倒霉兒子，康熙忍不住皺了皺眉，突然又想起來這是在四個孫子面前，便又將眉心舒展開來。

    面前的四個小娃娃，有三個還笑得沒心沒肺，膽子倒是比他們阿瑪小時候大。

    “都找位置坐下，陪皇祖父用晚膳。”

    弘晴最先起來，還拉了旁邊的弘暉一把，他可是答應十叔了，會幫著照看弘暉堂兄。

    弘昱想著了剛剛過來時阿瑪?shù)膰诟溃肭?，讓弘晴坐在最靠近皇祖父的位置上，他則是坐在弘晴旁邊，等著人擺膳。

    阿瑪說了，他就是來吃吃喝喝的。

    同樣被自己阿瑪囑咐過的弘昇慢了一步，現(xiàn)在只剩下兩個位置了，一個靠著皇祖父，另一個則是靠著弘昱堂兄。

    聽阿瑪?shù)?，就選后一個，可弘暉堂弟看上去膽子有點小，皇祖父又特別嚴肅，很像教他們的杜先生，兇兇的。

    阿瑪跟額娘也和他說過，皇祖父比杜先生還要兇，讓他一定要聽話。

    弘昇挺了挺小胸脯，他是哥哥，要保護好膽小的堂弟。

    幾步的距離，硬是讓弘昇走出了幾分氣勢，還不忘拉著弘暉的手。

    康熙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大概是他真的老了，心也老了，光是看著幾個孫子，原本不太明朗的心情竟有些好轉(zhuǎn)。

    “朕就不讓太監(jiān)布菜了，你們自己吃，在皇祖父面前不必拘束。”

    康熙說著，還親自動手給坐在他身旁的兩個小家伙夾了菜。

    “多謝皇祖父?！?/br>
    弘晴投桃報李，也給皇祖父夾了菜，有皇祖父的，那也不能落下哥哥弟弟，以他的經(jīng)驗，一碗水需要端平。

    “皇祖父您吃這個魚，吃魚對身體好?！?/br>
    “弘昱哥，你最愛吃的油爆蝦?！?/br>
    “弘昇哥，嘗嘗皇祖父這里的菠菜。”

    “弘暉哥，我嘗著這盤蒸餃特別鮮美?！?/br>
    弘暉有樣學樣，也給皇祖父和堂兄們都夾了他認為好吃的菜品。

    康熙面前的小碟子里，一塊魚腩rou，這個部位的魚口感嫩滑，甚少有魚刺，還有一塊連著脆骨的小羊排，瞧著味道應當不錯，只是如今他這牙口，啃不動羊排了，他這腸胃，也不敢在晚上用羊排。

    弘昱和弘昇都是來這兒專心用膳的，皇祖父這里的膳食都快趕上三叔/三伯府里的了。

    弘晴用膳也是十分專心的，用阿瑪?shù)脑拋碚f，吃飯不積極，思想態(tài)度有問題。

    弘暉原本還有幾分拘謹，但身邊三個堂兄弟都放得開，他也就慢慢放松了。

    同樣心情放松的還有康熙，兒子們不孝，孫子們卻是好的，他甚至都有點想念弘皙了。

    用過了晚膳，康熙便準備開始檢查幾個孫子的學問。

    “你們阿瑪和叔伯們當年在宮中讀書時夙興夜寐，孜孜不倦，勤奮刻苦，不曾有一日的懈怠。你們念書也要用功，從明日起，由朕親自教導你們四個念書，現(xiàn)在朕先檢查檢查你們的進度?！?/br>
    康熙往兒子們臉上貼金，不在孫子們面前落了兒子面子，尤其是老三和老五，一個想盡辦法偷懶，若不是他管得緊，老三說不定現(xiàn)在都未曾從上書房結(jié)業(yè)，另一個……九歲之前不曾學過漢文，這倒也不能怪老五。

    康熙之前是嚴父，如今到了孫子面前，按理是該做個慈愛的祖父，只是這幾個孩子個個都被家里頭嬌慣，做阿瑪?shù)牟粐绤枺蔷椭荒苡勺娓笓疬@份責任了。

    康熙帝如同當年查詢兒子們功課時那樣檢查孫子們的學業(yè)，只是這一個個的，膽子都不小。

    尤其是弘晴，雖然是四個孩子里頭學問最扎實的，但也是最……狗腿的，一個男孩子笑的甜膩就算了，一會兒主動給他端茶，一會兒給他捶腿。

    作為皇帝，康熙身邊何曾缺過伺候的人，又何曾少過會拍馬屁之人，但誰也不會像弘晴這般大膽，他不曾有任何表示，便主動為他端茶，拉個繡墩坐下靠在他身邊捶腿，奶乎乎的小拳頭捶在腿上，力道不大，但還算舒服。

    頭一個被檢查完學業(yè)的弘晴，認真給皇祖父捶腿，可惜阿瑪不在，從前在鐘粹宮的時候，都是阿瑪給祖母揉肩捶背，他給祖母錘腿揉胳膊，阿瑪說這是盡孝心，祖母也總是很開心，祖父應該也是開心的吧，剛剛都轉(zhuǎn)過頭來看他好幾次了。

    康熙幾度欲言又止，到底是沒開口讓弘晴退下，算了，這也是孩子的孝心，應該是老三囑咐這孩子這么做的吧。

    倒讓他想起二十九年時，他在行宮病重，差點就沒扛過去，老三從京城晝夜不停騎馬跑來看他，三天兩夜里滴水未進，嘴角急出了一圈的泡，老三的身體還因此傷了元氣，休養(yǎng)了許久才恢復。

    第144章

    胤祉向來喜歡在皇阿瑪離京的時候搞事情,這次也不例外，御駕剛離開，舉辦順天府首屆紡織大賽的告示便貼出去了。

    此次大賽設(shè)有兩個類別,速度類和創(chuàng)新類,每個類別都有一二三等獎，其中一等獎兩名,授予‘順天府一級手工匠人’的稱號，獎一百兩銀子，日后每個月都能從衙門里頭領(lǐng)五兩銀子的補貼。

    二等獎共六名,被授予‘順天府二級手工匠人’稱號，獎勵五十兩銀子，每個月的補貼是二兩。

    三等獎二十名，同樣可以被衙門授予稱號,獎勵只有三十兩,每個月的補貼也只有一兩。

    此次大賽的報名條件上特意標明男女不限，年齡不限。

    在男耕女織的社會里,紡織向來是女子的強項，朝廷的工坊和普通商人的工坊里,紡織工坊的工人也大都是女子,只是愿意進工坊勞作的女子,基本上都是成過婚生過子的，還得是家境貧寒，日子過不下去了,才會愿意出來拋頭露面做工。

    甚至在當下的社會風俗當中，這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兒,為夫家守節(jié)光彩,守望門寡（訂婚后未成婚,男方先死）就更光彩了，相反，為了一家人的生計出來做工作生意的，反倒不被認可，甚至會被一些閑言碎語包圍。

    胤祉之前想通過讓女子念書的方式來提高女性的地位，但卻沒能起到什么作用，當初籌建的幼兒園也好，能夠免費入學的公辦小學也罷，里面的女學生基本上都是他手下人家里的，再就是與他較好的一些人家里的姑娘，這些都不是普通的百姓之家。

    而來自普通百姓之家的女學生，可謂是少之又少，其中普通百姓家的滿人姑娘又比漢族小姑娘多。

    學校對女子的放寬在眼下對提高女子地位沒能起到多大的作用，那就只能從旁的方面入手了，經(jīng)濟地位和社會地位。

    皇阿瑪在京城的時候，胤祉沒敢提，是怕朝堂和民間的反對之聲太大，若皇阿瑪也反對，這些事就辦不成了，而且皇阿瑪在京城，的確會讓他束手束腳，有些事情辦起來不方便。

    但如今皇阿瑪不在京城，只要暫且將消息控制到一兩天不傳到皇阿瑪那里去，等到政令下達至民間，想再收回那就不容易了。

    順天府首屆紡織大賽如火如荼時，御駕離京已經(jīng)有一旬，朝廷火速頒布了三條政令，又或者說是三條律法。

    一是允許十三歲以上的女子立女戶。在無夫子幼的家庭中，可以由寡婦來擔任戶主；與丈夫和離的女子，被夫家休棄的女子，休了丈夫的女子，可以擔任戶主；父母雙亡的女子，在年齡滿足的情況下，可以擔任戶主。

    二是女戶之后享有正常戶籍的一切待遇，戶主幼子年長，或嫁人，是否取消戶籍由戶主自行決定，不得自動取消。

    三是法律保護個人財產(chǎn)，個人有權(quán)利對自己的財產(chǎn)進行分配，任何人不得阻攔、搶占。如果亡者沒來得及對遺產(chǎn)進行分配，那么遺產(chǎn)按照以下順序進行分配，第一順序：嫡長子、嫡子、配偶、父母、未出嫁的嫡女、庶子、未出嫁的庶女，第二順序：已出嫁的嫡女、已出家的庶女、親兄弟、親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第三順序：族人。繼承開始后，由第一順序的繼承人繼承，其中嫡長子繼承七成，分配比例依次下調(diào)，第二順序和第三順序的繼承人不能繼承，沒有第一順序的繼承人，才由第二順序的繼承人來繼承，如果前兩順序的繼承人都沒有，才能由第三順序的繼承人來繼承。

    這三條政令允許女戶的存在，對立女戶的限制甚少，甚至允許女子休夫立女戶，更重要的是關(guān)于繼承權(quán)的改變。

    大清律令之前不存在女戶，女性繼承權(quán)更是無從談起，比起前朝，比起以往的任何一個朝代，大清女性的地位都是最低的。

    立女戶和改繼承權(quán)，算是從根子上下手了，不要小看這三條律令，胤祉也是鼓起了破釜沉舟的勇氣，哪怕放到現(xiàn)代去，這三條律令并不公平。

    在繼承權(quán)上仍舊維護了嫡長子繼承制，在第一順序的繼承人當中，嫡長子繼承七成家產(chǎn)，剩下的依照順序下調(diào)比例，這也就意味著亡者父母的繼承比例不能高過配偶，庶子的繼承比例不能高過嫡女。

    另外雖然把女性繼承權(quán)寫進了律令里，但女性繼承權(quán)仍舊比不上男性繼承權(quán)大，出嫁的和未婚的，能享有的繼承權(quán)也有所不同。

    律法保護個人財產(chǎn)，是為了防止近親和家族吃絕戶，從前律法中沒有這樣的規(guī)定，絕戶家庭的男性長輩一旦逝去，財產(chǎn)就會被親兄弟、堂兄弟、族人瓜分。

    但律法有了這樣的規(guī)定，再有吃絕戶的現(xiàn)象出現(xiàn)，亡者的妻女、母親、姐妹、外祖父母都可以去上告衙門，由衙門來做主。

    皇阿瑪在京城時，胤祉不敢搞這樣的動作是有理由的，若非他準備完善，太和殿上差點又多了個‘冤死鬼’。

    死諫這種事情還是很嚇人的，胤祉也沒想到朝堂上還有這樣死心眼兒的剛烈之輩，而且不是御史，是禮部右侍郎。

    雖然朝堂上大半的官員都站出來反對了，可預備拿頭撞柱子的就這么一個。

    幸好老八眼疾手快，而且身手不錯，及時把人攔住了，不然就要血濺太和殿了。

    監(jiān)國這么久，胤祉難得強硬一回，力排眾議，將這三條政令下發(fā)至全國，但是對著滿朝文武，他也解釋了。

    “各朝各代都有‘立女戶’的先例，別的朝代有的東西，我大清也不能少，女子和男子一樣皆是大清百姓，朝廷就是應當讓百姓過得好些。”

    “再說繼承權(quán)，若是不愿意分給女兒，不愿意分給妻子，那大可以死前提前分了，律令又沒有強制要求必須按照繼承人的順序分財產(chǎn)，律令保護個人財產(chǎn)，自己的財產(chǎn)想怎么分就怎么分，諸位大人也一樣。”

    “喜歡哪個兒子、疼愛哪個女兒，都可以多分些財產(chǎn)過去，甚至于偏疼哪個妾室，擔心死后愛妾遭人欺凌、食不果腹，那也可以分她財產(chǎn)、讓她立女戶?！?/br>
    “律令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死前分配好財產(chǎn)，朝廷是維護的，后面那條繼承人的順序就沒用了，所以諸位大人大可不必這般擔憂。”

    如果不是原來的日子過不下去了，也不會有女子出來立女戶的，財產(chǎn)繼承維護的也是弱者的利益，針對的就是吃絕戶的那群人。

    轉(zhuǎn)頭，胤祉又從宗室里選了十幾個人，德高望重的，或是年輕一輩里的領(lǐng)頭羊，加上朝堂上正四品以上的滿族官員，單獨開小會。

    “咱們滿族沒漢族那么多規(guī)矩，寡婦守節(jié)那一套在咱們滿族沒用，那算什么好規(guī)矩，都是讀書讀迂了，咱們滿族的女兒金貴，當了寡婦一樣在家，過得不順心和離再找一個就是了，不能像漢族一樣糟踐人?！?/br>
    “這些年咱們學漢文，學漢人的禮儀規(guī)矩，連自家姑奶奶都開始糟踐了，沒出嫁之前關(guān)在府里頭，馬背上的民族連馬都不會騎，這還像話嗎！”

    “不能總是學漢人，咱們滿族也有能讓漢人學的好東西，咱們要反過來影響他們。所以本王打算從提高女子地位下手，選幾個滿族姑奶奶出來做楷模，讓天下人知道，咱們滿族的姑奶奶個個都金貴，不輸男兒，能上馬射箭，也能做女先生，甚至能封爵?！?/br>
    “本王的二jiejie文采斐然，四meimei智勇雙全，福晉騎術(shù)過人，遠勝本王多矣，不能為天下人所知實在遺憾?！?/br>
    老當益壯的信郡王聽明白了，當年剛?cè)腙P(guān)時，他們讓漢人剃發(fā)易服，讓漢人學滿人，最近這些年倒好，從先帝那時候起，便開始各種學漢人。

    誠親王要改這樣的風氣他贊成，把滿族姑奶奶拉出來做楷模他更贊成，他早就看不慣把滿族姑奶奶當漢人姑娘養(yǎng)的那一套了，成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垂首含胸的，看著就好欺負。

    他的女兒、孫女、重孫女，都不是這副窩囊樣，個個都是能騎馬打獵的好手。

    誠親王若要挑幾個滿洲姑奶奶給天下女子做楷模，倒可以從他府上選。

    前兩個月剛剛承襲貝勒爵位的海善，已故恭親王常寧的第三子，也就是胤祉的堂兄，也聽明白了。

    早就聽聞誠親王對公主們甚是疼愛，借助商隊沒少援助草原上幾位撫蒙的公主，甚至有傳聞二額附便是誠親王親自選的，還為此特意求了萬歲爺。

    難不成是哪位額駙將不久于人世了，誠親王要幫公主直接占下所在的部落，不然何必搞出這樣大的陣勢。

    看誠親王規(guī)定的繼承人順序便知，配偶放在了父母前面，嫡女放在了庶女前面。

    如此看來，應當是位未曾生育或只生了女兒的公主。

    立女戶和規(guī)定財產(chǎn)繼承，怕都是為了這位公主能夠占領(lǐng)夫家所在的蒙古部落，什么提高女子地位、滿族反過來影響漢族，那都是障眼法，選出幾個滿族格格做楷模，也不過是誘他們支持這三條政令的魚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