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之前就知道齊衍的身份怕是不簡單，但是卻什么都不敢想，經(jīng)歷了那樣的事情，死里逃生一回，她也實在是怕了，但是這一次出門前，忽然就多了二十多個護衛(wèi)，說是從外面雇來的鏢師，但是她看著卻全然不是，這些人訓(xùn)練有素，個個都肅殺干練，而且從來不多說一句廢話，讓她有種熟悉的感覺。

    越想越是覺得大爺?shù)纳矸莶缓唵危院罂峙率且厝サ?，至于到底是回何處，她也不甚清楚，但是和京里拖不了干系，怎么說也該是侯府或者皇族宗親之類的，到時候吳姨娘的身份也該是會水漲船高，那她這種身邊伺候的也會不一樣。

    如意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好好伺候吳嬌娘。

    用過了晚膳，吳嬌娘就有些累了，主要是趕路太累，原本只是想要躺一會兒，卻是沾著枕頭就睡了過去。

    等著第二天醒來已經(jīng)是日上三竿的時候了。

    屋外的眼光照射進屋內(nèi)，清透的明亮的叫人心里都敞亮了起來，她正是覺奇怪，怎么沒人喊她起床趕路？

    如意端著洗臉?biāo)吡诉M來，說道，“姨娘，您醒了?！?/br>
    吉祥跟在后面，端著首飾盒子，因為是住在外面，加上首飾盒子里東西貴重，吉祥都是隨身帶著。

    吳嬌娘睡了個懶覺，到底是年輕，一個晚上就恢復(fù)了過來，只覺得神清氣爽的，精神頭十足，問道，“大爺呢？怎么不喊我起床？”

    如意笑著說道，“是大爺不讓奴婢喊您的，說讓您多睡一會兒，大爺剛還外面練劍，后來見您還沒醒就去了附近山上轉(zhuǎn)轉(zhuǎn)了?！?/br>
    吳嬌娘心里甜滋滋的。

    洗漱完又用了早膳，吳嬌娘就換了一身衣裳出門來，看到整個村子里似乎在準(zhǔn)備什么慶典，聚集著許多人在河邊用稻草堆著什么，一問才知道原來是收獲節(jié)，據(jù)說今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收成非常好。

    茂生脖頸上戴著個銀項圈，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來，非?？蓯?，說道，“夫人，您會留下來參加吧？特別好玩！”

    村子前面有一個大的瀑布，這瀑布也頗為壯觀，山石被劈成了一半，露出紅色的巖石來，山泉水從上面流淌而下，濺起白色的浪花來，仔細一看湖里還有不少魚。

    突然間，一個人從水里冒出頭來，甩了甩頭，那水差濺到了吳嬌娘裙子上。

    茂生看到那個人高興的叫了起來，說道，“二柱哥，你又來捉魚了？這次摸到了了什么魚呀！哎呀，這么大！”

    二柱從從水里丟了一條魚到岸上，仔細一看是一條大鯉魚，比昨天的還要大，吳嬌娘這才知道原來二柱不是茂生的小伙伴，而是個年輕男子。

    二柱也看到了吳嬌娘，一時愣住，吳嬌娘穿著一件妝花褙子，發(fā)鬢上插著一只玉蘭花玉簪子，亭亭玉立的像是突然間闖入山野的仙子。

    茂生顯然很高興，抱起大鯉魚來，說道，“夫人，昨天那條魚就是二柱哥捉的！”

    二柱從水里爬了上來，隨后給吳嬌娘行禮，話還沒說臉卻是已經(jīng)漲紅了，說道，“原來你就是那位買了魚的貴人。”二柱低垂著頭，又道， “您要是喜歡，這條魚也送您了?！闭f完就像是怕人一般追他一般，頭也不回的跑了。

    茂生道，“二柱哥，你怎么走了？”說著也跟了過去，倒是把魚留了下來。

    吳嬌娘一看這魚，活蹦亂跳的，非常新鮮，對如意說道，“既然是送我們的，就拿回去做個魚吃吧?！?/br>
    如意道，“今日姨娘想吃什么？糖醋鯉魚？”

    “行，就做這道菜，我也好久沒吃了?！比缫庾龅奶谴柞庺~非常地道，正是她的拿手菜。

    吳嬌娘走到了村口就看到齊衍正往回走，兩個人正好撞見。

    齊衍穿著一件玉白色的菖蒲紋直裰，戴著東珠的方巾，長身玉立的，在村口的林間小路上，被斑斕的陽光照著，格外的出眾。

    吳嬌娘臉上不自覺地帶出了笑容，三步并作兩步小跑了過去。

    兩個人并肩往回走，齊衍看到如意抱著個大鯉魚，問道，“又是那個茂生送來的？”

    吳嬌娘就把遇到二柱的事情說了，還道，“我還當(dāng)是那個二柱是個孩子，誰知道瞧著和我一般大，水性倒是挺好的。”又說起村子里要辦收獲節(jié)的事情來，“大爺要不要去看看？”

    等以后進宮之后，能出來的時候越來越少了，也很難會有這般放松游玩的時候。

    齊衍應(yīng)了一聲，算是回答了。

    到了晚上，村子里點了幾個大篝火，火光沖天，照耀的四周十分亮堂，吳嬌娘和齊衍一同出來，看到也覺得很有趣，吳嬌娘說道，“還是第一次看到。”

    齊衍顯然也是第一次，專注的看著那些人祭祀，村長叫人把生豬給宰殺了，豬血噴涌而出灑在了地上，隨后拿了酒杯出來，倒入剩下的豬血，參雜著酒一起喝掉了。

    請了巫女來跳舞，女巫穿著滿是羽毛的衣裳，在篝火前面嘴里叨念著什么，那聲音滄桑而陳舊，就好像是穿透歲月，久久在耳邊回響。

    最后則是把殺掉的豬直接推入火堆里考了起來，濃煙滾滾的，直逼上天，這是提醒上天的神仙，可以享用食物的儀式。

    那濃煙越來越大，村長帶著村民跪了下來。

    等著祭祀儀式結(jié)束吳嬌娘看到那些一臉嚴(yán)肅的村民們露出放松的神色來，茂生跑過來，手里端著個碗，里面是燒的黑乎乎的豬rou，說道，“夫人，您嘗嘗，這是祭祀的rou，上天賞賜下來的，吃了定會多子多孫，兒孫滿堂的?！?/br>
    吳嬌娘實在是不想吃，但是看著孩子目光又赤誠，又聽到多子多孫，沾了一點放到嘴里，算是吃過了，茂生才露出高興地神色來，隨后又去看齊衍。

    吳嬌娘，“……”

    “大爺，您不吃嗎？”茂生伸出自己的手來，上面紅紅的，似乎是燙到了，可憐兮兮的說道，“我可是在人堆里搶了好久。”

    萬姑姑在一旁差點要暈過去，他們大爺怎么能吃這種東西？正要上前說話，結(jié)果看到齊衍居然也學(xué)著吳嬌娘吃了一口。

    第三十三章

    突然間人群里傳來驚呼聲, 再一看，有人拿著燒焦的豬頭朝著這邊來，旁邊的村民都自覺地讓出了一條路。

    茂生吃驚的說道, “是二柱哥！他居然拿到了豬頭！”

    等著靠近一看正是白日在瀑布旁邊遇到的李二柱, 他臉上蹭著灰，半邊衣袖也有被火燒的痕跡, 顯然也是費了不少功夫搶的。

    “夫人, 送給您。”

    李二柱虔誠的跪了下來，用燙傷的雙手捧著這個燒焦到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模樣的豬頭, 吳嬌娘一下子就愣住了。

    茂生瞪大了眼睛，卻是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

    而一旁的齊衍卻是眸色深冷, 轉(zhuǎn)身從江敦身上取下佩劍來，爭的一聲, 那劍在夜色中劃出森冷的光芒來。

    “大膽！”

    齊衍勃然大怒，那劍就直接朝著李二柱刺了過去，李二柱顯然也是有幾分本事的，不然也不會在去村民們都忌諱的深潭里摸魚，又從幾百個人的手里搶到了豬頭。

    李二柱向后退去避開了齊衍的攻勢, 隨即取下腰上的斷匕首，說道, “你輸了就把她留下來！”

    “你也配！”

    齊衍說著這話就湊了上去，那劍刺到李二柱的脖頸上，他靈活的在地上翻滾著又一次避開，從身后而來。

    江敦看著皺眉，幾步就走上前, 他看著人高馬大, 似乎有些笨拙, 但是卻意外的靈活，人們還沒看清是什么回事，居然握住了李二柱抓著匕首的手，制服住了他。

    李二柱眼睛通紅，罵道，“小白臉，就只會靠著你的護衛(wèi)出頭?！?/br>
    齊衍冷冷的說道，“放開他。”

    江敦還有些猶豫，卻聽齊衍說道，“你也覺得我是個小白臉？”這話都出來了，江敦哪里還敢說什么，急忙放開了李二柱。

    吳嬌娘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兩個人就已經(jīng)打起來，齊衍還真不愧是制服過刺客的皇帝，一開始你來我往的非常激烈，但是慢慢的李二柱就撐不住了，齊衍十幾年如一日的練劍，別看清瘦，但是底子卻是打的非常好。

    李二柱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子，齊衍卻是神色如常。

    這自然也是江敦真正放任的原因，不然真要是威脅到齊衍，江敦就算是被齊衍罵，也不會同意的。

    齊衍一劍劈過去，李二柱拿了匕首抵擋，誰知道不過是虛晃一招，齊衍的劍轉(zhuǎn)了個彎就朝著李二柱的肚子刺去，頓時鮮血涌出，李二柱疼的跪坐在了地上。

    茂生嚇壞了，哭著去抱住齊衍的腿，讓他沒辦法繼續(xù)，齊衍眼中生出戾氣來，只是等著看到來人是茂生之后，看著他可憐兮兮的目光，還有眼角掛著的淚珠，想起吳嬌娘的話來，如果我們生的孩子如茂生一般可愛呢？

    正猶豫這會兒，茂生對著吳嬌娘說道，“夫人，求您繞過二柱哥吧，他不是壞人。”

    隨即解釋了一番，吳嬌娘這才知道，原來這豬頭是祭祀中最為難得東西，因為怕燒不起來，豬頭上都抹了許多油，想要搶出來，那手基本是沒法看了，更不要說村子里幾百個人會跟過來搶，而誰能得到這個豬頭，也說明神明賜福了。

    自然是最珍貴的誠意，都是會送給自己的心上人。

    熟知齊衍性情的吳嬌娘卻是知道，這個李二柱怕是活不成了，但是他們這會兒在趕路，要真是鬧出人命來，總是不好。

    但是這個李二柱明知道她有夫君，卻這般貼上來，要是遇到個疑心病重的人，她以后還能有好日子不成？

    這個李二柱真就是莽撞，只顧著自己高興吧？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老婦人推開人群走了出來，她哭著跪了下來，“大爺，夫人，是我教導(dǎo)無方，冒犯了您，還請恕罪?！崩蠇D人看著流血不止的李二柱，滿眼的心疼，卻還是狠狠的推了他一般，讓他跪了下來，“孽畜，我一個人把你拉扯大，你卻整日的闖禍，怎么對得你死去的爹？”

    吳嬌娘總覺得這個李二柱有點耳熟，突然間聽到一個人喊了一句，“李武成，你又干了什么？”

    來人茂生的爺爺，這里李家村的村長。

    吳嬌娘聽到李武成幾個字的時候，一下子就愣住了，她可是記得前世出過一位有名的大將軍，正是叫李武成，再回想了下，好像家鄉(xiāng)就是在這平原縣上。

    村里人一般都喊小名，之前吳嬌娘就覺得二柱這個名字不像是大名，原來大名叫李武成。

    村長得知后，氣的臉都白了，說道，“真是不知死活，那夫人可是有夫婿的！茂生，你快過來，這件事可不是你能參合的！”說著就去拽自己的孫子，茂生畢竟是孩子，怎么抵得過大人，一下子就被拉走了。

    齊衍被茂生抱住，也就是猶豫了那么一下，等著村長把茂生帶走，再也不肯留情了，那利劍直直的朝著李武成的脖頸刺去。

    旁邊的老婦人驚恐的瞪大了眼睛，茂生忍不住大哭，所以人都以為李武成必死無疑了，誰知道那劍距離李武成的脖頸不到半指的距離就停了下來，再一看，原來攔著齊衍的居然是吳嬌娘。

    齊衍冷著臉，眼睛里頓時毫無溫度，道，“怎么，你也瞧上這個村夫了？”

    吳嬌娘抱著齊衍胳膊的手抖了下，心中十分的恐懼，但是想起李武成后世的威名來，齊衍登基后，外寇來襲，因為方氏在朝中霍亂多年，早就沒有將領(lǐng)可用，李武成當(dāng)時不過一個小小校尉，在將軍戰(zhàn)死后，臨危受命，帶著殘余兵力抵住外寇，要是他這會兒死了…… 怕是朝局就亂掉了。

    當(dāng)然，吳嬌娘自己也有個私心，自己這會兒救了他，也算是有恩與他了。

    “您說的什么話？大爺玉質(zhì)疏朗，又是文武兼?zhèn)洌鞘篱g少見的男子，我能委身給大爺，正是幾輩子修來的服氣，心里不知道有多歡喜，他一個鄉(xiāng)野村夫，我又能瞧上他什么？就是我膽子小，您真的在我前面殺了他，這晚上怕是睡不著了?！眳菋赡锸钦娴呐铝耍R衍這會兒面無表情，全無之前的柔情。“再說，您殺了他不就便宜他了，他倒是痛快，死了一了百了，不如放在身邊為奴使喚。”

    齊衍冷冷的看著吳嬌娘，見她急的都哭了，眼圈紅紅的，淚水順著眼尾滑落下來，在火光下，閃著光，那光似乎照到了他心口去一般，有些不舒服。

    “哭什么？”齊衍的語氣終于緩和了下來，把劍丟到了地上，發(fā)出哐啷的聲音，在夜里格外的響亮，轉(zhuǎn)頭對著李武成說道，“我不殺你，但是你挑釁在前，不可輕饒，以后就為奴作婢吧?！?/br>
    老婦人一下就哭出聲來，也不知道是哭兒子成了旁人的奴，又或者是劫后余生，但是李武成卻很快就接受了這件事。

    “是我本事不如你，大爺，您有這樣的心胸，我李武成佩服！”說著這話卻是朝著齊衍磕了三個頭，算是認(rèn)主了。

    這倒是意料之外的結(jié)果了。

    吳嬌娘覺得不是齊衍心胸寬大，是這個李武成想得開，拿得起放得下，倒真是個漢子了。

    李武成傷得不輕，被人帶下去治傷了，吳嬌娘這會兒可是沒有一點心情看什么祭祀了，跟著齊衍回了屋里。

    洗漱完后，齊衍就側(cè)身背對著她躺在里面，吳嬌娘一看就知道還是生氣了，但是這樣的齊衍總是熟悉的，剛才可真是嚇到她了。

    吳嬌娘從后面輕輕的抱住了齊衍，把臉貼在他的背上，“大爺，我好怕。”

    好一會兒，齊衍才道，“你怕什么？”這是帶著幾分負氣的話。

    “大爺是知道我的，一直都是本本分分的，何曾和外男說過一句話？如今這個人，上午不過一面之緣，晚上就惹出這樣的事情來，旁人不信我就罷了，為什么大爺你也要說什么，我瞧上他的話來？這不是傷我的心？再說，一個女子不貞，那該是什么下場？浸豬籠也是有的，難道我不該害怕嗎？”

    齊衍的神色緩和了下來，吳嬌娘是真的覺得委屈，她覺得晚上這件事簡直是無妄之災(zāi)，當(dāng)時太緊張了，倒不覺的，這會兒越想越是覺得難過。

    這世道對女子多有苛刻，名節(jié)一旦受損，一輩子就毀了。

    齊衍見吳嬌娘說著說著就不吭聲了，再去一看居然在哭，他一時無措，好一會兒轉(zhuǎn)過身子環(huán)住了她，吳嬌娘就是順勢靠了過來，把臉埋在他的胸口。

    吳嬌娘哭著哭著就發(fā)現(xiàn)齊衍在輕輕的拍她的背，她很是詫異，抬頭去看他，見他目光里帶著幾分無措，在燭光淡淡的光芒下，有種孩子一般的純真，似是不知道如何，哪里還有之前的無情？

    吳嬌氣道，“以后不許這般懷疑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