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嬌娘這才入宮，還沒有冊封，但萬姑姑知道最少是個孺子，但是現(xiàn)在也不好稱呼，只能按照以往喊她姨娘。

    喬勇半信半疑，當(dāng)初他拿到這個差事的時候，不知道多少人艷羨，眼紅，這會兒只要伺候好了齊衍，那以后就一步登天了。

    他自然是十分的費(fèi)心，但是他在宮里半輩子，見識的人不少，卻是有些看不懂齊衍，他有時候脾氣暴躁，十分易怒，就是皇帝也會讓著，畢竟心存愧疚，但是又有時候，會安安靜靜的，幾乎是面無表情的不愛言語，至于在用膳上也是看不懂，好像什么都吃，但是好像有什么都不愛吃。

    聽了萬姑姑的話，喬勇往里頭一瞧，那個吳氏應(yīng)該是站著布菜的，卻是被齊衍拉著坐一旁，兩個人十分的親密，幾乎是挨在一起，吳氏看了眼膳桌，點(diǎn)了幾個菜，布菜的太監(jiān)試過就送了過來，吳氏就分成了兩份，主要分量很少，所以有時候干脆你吃一口，我吃一口。

    太子平時都是冷著臉，大家都不敢多言語，連走路都是輕手輕腳的，怕是觸怒了太子，但是這會兒太子卻是安靜的坐著，收斂了平時的冷意，任由吳氏擺布。

    喬勇吃了一驚…… 他以前也聽聞太子在民間收了一個妾侍，但也沒怎么在意，想著一個村姑能有多出眾，想來也是無奈之舉，畢竟當(dāng)時處境艱難，但是剛才第一面就覺得這個村姑也太美貌了一些。

    那時候就覺得不簡單，再一看齊衍的反應(yīng)，這女子以后怕是要在宮中占一席位置了。

    正在這會兒，皇帝那邊送了菜肴過來，說是覺得今日這幾道菜都不錯，賞給太子加餐，隨后又傳了口諭，叫太子領(lǐng)著吳嬌娘過去磕頭。

    吳嬌娘見送來的幾個菜都是鍋?zhàn)?，其中還有個海鮮鍋，她沒去過海邊，原本準(zhǔn)備這次去的，卻是半路被皇帝傳召了回來，還是沒去成，至于里面的海鮮，吳嬌娘只見過幾樣，那還是伺候蘇夫人的時候見到的。

    正是想著先吃哪一個，忽然就聽到了皇帝還有口諭。

    之前就已經(jīng)跪下來謝過恩了，這會兒又只能跪下來聽口諭，等著聽完口諭，吳嬌娘直接就僵住了。

    皇帝要見她！

    吳嬌娘緊張的話都不會講了。

    用完了晚膳，齊衍就讓萬姑姑進(jìn)來給吳嬌娘重新漱洗打扮了下，萬姑姑一直安慰著吳嬌娘，還要給吳嬌娘講規(guī)矩，她都沒發(fā)現(xiàn)，不知不自覺中，她也開始替吳嬌娘擔(dān)心了。

    畢竟還沒受封，萬姑姑給她選了一套尋常的妝花褙子，外面罩著蓮蓬衣，那蓮蓬衣上縫著白色的兔毛，襯托著的吳嬌娘十二分的美貌。

    齊衍的目光在吳嬌娘臉上停留了許久，最后牽著她的手說道，“走吧?！?/br>
    兩個人往外走，突然間看到一個太監(jiān)被人五花大綁著跪在了地上，吳嬌娘忍不住看了一眼。

    萬姑姑瞧了眼，卻是覺得十分解氣，原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跟她擺架子?；ㄇ坏膭⒌峦?。

    一行人出了東宮，吳嬌娘雖然努力的對自己說，早晚是要見的，但還是緊張了起來。

    到了正陽殿的門口，只覺得那門檻那么高，抬腿才能跨進(jìn)去，正是猶豫間，齊衍伸手過來扶著她，輕輕的用力往上一帶，她借著那勁兒就很順暢的跨過了過去。

    萬姑姑在后面瞧著，一時直覺恍惚，也就是宮里的門檻這么高，尋常人家自然沒有，吳嬌娘不習(xí)慣也是自然，就像是她的身份…… 雖然尋常，但是她有齊衍扶著，總會平平安安的跨過去。

    皇帝見到吳嬌娘過來，等著行了禮大禮，趕忙叫人把她扶起來，隨后說道，“你就是吳氏？”

    吳嬌娘被萬姑姑教過規(guī)矩，知道不能抬頭，低著頭應(yīng)了一聲，皇帝就道，“抬起頭來叫朕瞧瞧?！?/br>
    吳嬌娘這才看到了皇帝的面容，他和齊衍長的不太像，許多人都說太子齊衍更像是故去的元皇后，但畢竟是父子，眉眼之間卻很神似。

    而且和吳嬌娘想象當(dāng)中的威嚴(yán)不同，皇帝笑起來慈眉善目的，很親切隨和，反倒是齊衍，一直板著臉，面無表情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皇帝似乎在刻意討好齊衍。

    “倒是生的很周正，伺候太子有功就封個良娣吧?！?/br>
    吳嬌娘還在發(fā)呆，萬姑姑趕忙激動的說道，“姨娘，還不趕緊謝恩？”

    吳嬌娘這才反應(yīng)過來，趕緊跪下來磕頭，她聽說太子后宮里，第一個自然是太子妃，然后就是良娣，這算是很高的品階了？

    吳嬌娘不懂，但是萬姑姑卻是明白的，這時候是良娣，以后等著太子登基，那就是四妃位了，算是主妃，按照吳嬌娘的出身，這已經(jīng)算是走到頭了。

    萬姑姑心里自然是替吳嬌娘高興。

    見皇帝十分隨和，吳嬌娘也漸漸的放開了，皇帝問什么就乖乖回答，說了一會兒話，皇帝就打了個哈欠，說道，“年紀(jì)大了就不中用了，你們也下去午歇吧?！?/br>
    正在這時候，有個太監(jiān)走進(jìn)來，在皇帝耳邊說了幾句話，皇帝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隨后轉(zhuǎn)過頭對著齊衍說道，“太子，你就算是不喜歡你母后，畢竟是她一片心意，為何要叫人把他給打死了？這不是打你母后的臉？”

    齊衍道，“他該死。”

    吳嬌娘在一旁聽的一頭的霧水，但是能感覺到這殿內(nèi)的氣氛變得劍拔弩張了起來，齊衍語氣很冷，也非常的強(qiáng)硬。

    皇帝想說點(diǎn)什么，隨后看了眼吳嬌娘說道，“吳氏，你先退下吧?！?/br>
    吳嬌娘就跟著萬姑姑退了出去，走之前看了眼齊衍，見他冷然的站著，似乎根本不為所動，唯有和看到吳嬌娘擔(dān)憂的目光，那神色才緩了些。

    屋內(nèi)皇帝說道，“那是你母后送給你的人，你就算是不喜歡，也總要留點(diǎn)體面給她不是？”

    “我母后早就死了?！?/br>
    皇帝一時語塞，氣的在屋內(nèi)走來走去，說道，“之前不是好好的？他又進(jìn)不了內(nèi)院，你又何必把事情做絕？”

    吳嬌娘回到了宮中，聽雨軒也正好收拾好了，如意和吉祥都已經(jīng)聽聞了消息，見吳嬌娘進(jìn)來，說道，“恭喜良娣娘娘?！?/br>
    吳嬌娘卻沒有任何的喜悅，主要是很擔(dān)心齊衍。

    原本想等著齊衍回來，結(jié)果躺在床上半響就睡了過去，萬姑姑給如意使了個眼色，幾個人躡手躡腳的退了下去。

    等著到了外面，除了遠(yuǎn)處幾個灑掃的太監(jiān)外倒是沒有旁人，如意問道，“萬姑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萬姑姑是個十分謹(jǐn)慎的人，輕輕的抿了下嘴，如意是個聰慧的，馬上就不說話了。

    下午，吳嬌娘醒了也不見齊衍回來就把自己之前給齊衍做的小衣都拿了出來，這尺寸是按照之前的做的，只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太累了，瘦了許多，她就準(zhǔn)備改小一點(diǎn)。

    齊衍是晚上回來的，進(jìn)門先去的聽雨軒，屋檐下掛著紅燈籠，帶著幾分暖意，繞過屏風(fēng)就看到吳嬌娘正在做女紅，屋里點(diǎn)了火龍，吳嬌娘只穿了一件杏黃色的素面褙子，橘紅色的燈光映在她白凈的面容上，溫柔而寧靜。

    第四十章

    屋內(nèi)燈光暗沉, 方皇后坐在紫檀木螺鈿的太師椅上，低垂著頭，盯著紅漆描金案桌上的首飾看了半天, 屋內(nèi)鴉雀無聲, 身后站著幾個宮女和太監(jiān)。

    “這是陛下賞賜給七姑娘的？”

    有個太監(jiān)硬著頭皮說道，“是?！?/br>
    方皇后冷冷的笑著, 再一看那首飾, 皆是用紅珊瑚做的，還記得皇帝曾經(jīng)夸贊過他, 說她面如桃花，只有這紅色的珊瑚才能襯托著她的美來, 所以許多首飾都是紅珊瑚的。

    很快屋內(nèi)就傳來摔碎東西的聲音。

    一個院子里，東廂房內(nèi), 方瑩瑩解下頭上的額帕，看了眼宮女福滿手上的黑色藥汁，閉著眼睛一口氣喝掉了。

    福滿馬上就遞了糖過來讓她含著。

    方瑩瑩好容易才忍住惡心，隨后靠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一旁的福滿想要說點(diǎn)什么, 最后還是忍住了。

    過了一會兒，又聽到了主屋里傳來的吵鬧聲, 方瑩瑩卻只當(dāng)沒有聽到一般，福滿卻是一副猶猶豫豫的模樣。

    方瑩瑩只當(dāng)沒看到，說道，“有些冷，添些柴吧?！?/br>
    屋內(nèi)只點(diǎn)了一盞燈, 映出方瑩瑩秀麗的面容來, 福滿已經(jīng)伺候方瑩瑩不少時日了, 從她入宮開始就伺候她，卻還是會經(jīng)常看呆，也怪不得陛下喜歡，之前皇后不過試探性的問了一句，自己身體不適，想讓meimei來服伺皇帝，他居然就受用了。

    聽說一夜恩愛，皇后卻是一夜沒睡。

    也怪不得皇后又發(fā)脾氣了。

    福滿收起心思來，出門叫人添柴。

    屋內(nèi)只剩下方瑩瑩一個人，她摸了摸胸口，皇帝格外的激動，弄得她身上都是痕跡，她卻還要笑著去服伺。

    方瑩瑩已經(jīng)不記得生父母了，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到了教坊里，那里的mama管得很嚴(yán)，每日里練琴寫字，讀書，甚至還要學(xué)行止說話。

    但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安然的在教坊長大，有些孩子腦子愚笨，學(xué)不會，又或者隨著長大，容貌不如小時候好的，也都會被送走。

    教坊后面就是青樓，每次送新人過去，都是最為熱鬧的時候，她們像被貨物一般叫賣，那些男人的嘴臉深深的印在她的腦子里。

    方瑩瑩不敢去想，只能拼命的學(xué)……終于成了最拔尖的一個，也正因?yàn)檫@樣，后來就遇到了方家人，把她帶到了京城，給她改名，入了方家的戶籍，又在方家跟著教養(yǎng)嬤嬤學(xué)了一年。

    在方家的日子不算輕松，教養(yǎng)嬤嬤極其苛刻，而更讓她心驚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院子里不止一個方瑩瑩，唯有最出眾的人才能真正當(dāng)這個方瑩瑩。

    也許對于正經(jīng)的世家小姐們來說，以色侍人是叫他們不屑的事情，但是對于方瑩瑩來說，這是她唯一的出路。

    因?yàn)橹挥羞@樣她才能脫離教坊，當(dāng)個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女子。

    所以皇后的憤怒，皇帝的粗暴，她都可以忍受，她要活下來，做個最尊貴的人，方皇后也不是糊涂的，她只是在這個位置做的太久了，已經(jīng)忘記了跌落泥潭的滋味。

    她總會明白，只有靠著她，兩個人聯(lián)手，才能讓方家避去這一次的禍?zhǔn)隆?/br>
    慢慢的主院的吵鬧聲小了下來，方皇后驚愕的對著來人問道，“你說太子殿下把劉德通給打死了？”

    來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道，“是。”

    “誰給他的膽子？簡直欺人太甚！”

    方皇后先是大怒，隨即問道，“陛下呢？”

    那人支支吾吾的卻是說不出來，方皇后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的心漸漸的往下沉，身子踉蹌了一下就靠在了旁邊的墻壁上。

    太子把她的讓的人打死了，皇帝連個責(zé)罰都沒有。

    什么恩愛情分，早就已經(jīng)是老黃歷了。

    好一會兒，方皇后問道，“七姑娘呢？”

    “剛喝了藥歇下了。”

    方皇后低下頭來，說道，“把那些首飾給她送過去，就說是陛下賞的。”那人領(lǐng)了命要下去，又聽方皇后說道，“還有…… 天氣冷了，過幾日要賞冰燈，總是要準(zhǔn)備一些，去庫房找一些今年新進(jìn)的皮子，給她送過去做幾件蓮蓬衣。”

    宮女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里頭想著，剛才還在發(fā)脾氣，這會兒又是……  也是，皇帝要寵幸誰，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就算是皇后，那也是攔不住的，還不如大方一些，做個賢惠的模樣。

    ***

    吳嬌娘受了冊封，還是僅次于太子妃的太子良娣，這就跟以前沒名沒分的妾侍不一樣了，算是有品階的后妃，自然是要去給皇后請安問好。

    只是皇后那邊卻沒人來傳召，這倒是有些奇怪，不過有人說皇后因?yàn)槟莿⒌峦ǖ氖虑?，故意讓太子難堪。

    吳嬌娘根本不在意，方皇后和太子之間，那是有大仇的，一想到齊衍小小年紀(jì)就被誣陷趕出去，那還是剛剛失了生母的時候，該是多難受？

    她也不想討皇后的歡心，跟她親近，這樣倒是最好了，兩個人都不用做戲，皆大歡喜。

    皇帝對齊衍的歡喜是溢于言表的，恨不得每時每刻都帶在身邊教導(dǎo)，原本就很喜歡齊衍的聰慧，等著有過四皇子這樣的癡兒，再去看齊衍，那更是萬分珍惜了。

    所以大部分的時間，吳嬌娘都是一個人在聽雨軒呆著。

    東宮不算大，但是天氣寒冷，加上吳嬌娘大病初愈，所以幾乎都呆在屋子里，倒也沒覺得地方狹窄，憋得慌。

    皇帝給太子指了方家的姑娘，婚期也定在了年底，過年和太子大婚算是湊一起了，這樣一來，宮里就格外的熱鬧了。

    特別是東宮里，為了準(zhǔn)備大婚，自然要裝扮收拾一番，進(jìn)進(jìn)出出的，自然會被人看在眼里，如意其實(shí)是有些憂心，怕是吳嬌娘難過。

    特別是越來臨近大婚的日子，越是擔(dān)憂。

    吳嬌娘也看出來身邊人都很謹(jǐn)慎，特別是如意，話都不敢大聲的說了，有時候?qū)m女往正殿里送喜被之類的東西，她還會故意把窗戶關(guān)緊，怕是讓吳嬌娘瞧見傷心。

    江敦騎著馬到了宮門口，那守門的護(hù)衛(wèi)自然認(rèn)得他，說道，“江統(tǒng)領(lǐng)，您今日來的可是有些晚了?！?/br>
    江敦是個不愛說話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下了馬來，有人幫著他把馬牽走了，放在宮外的馬廄里。

    “對不住了，都是按例檢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