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yè)務(wù)員十分猶豫，最終，他一咬牙。

    “也許您會更喜歡一期工程的樣子？”他試探地問道，當聽到這句話時，謝圖南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jīng)達成大半。

    工作四年以上的業(yè)務(wù)員，四年前的記憶墓地一期工程……他想要的就是這個聯(lián)系。

    不過表面上，謝圖南依舊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

    “早期的技術(shù)水平只會更差吧。”

    “不不不，絕對不會。”業(yè)務(wù)員連忙否認，“如果是尋常的技術(shù)，說不定是這樣，可是記憶墓地這個項目，卻是一項被砍伐過的技術(shù)，一期工程我有幸得見，與現(xiàn)在大不相同。”

    謝圖南像是被他說動了，微微揚眉。

    “怎么個不相同法？”

    “數(shù)量上，還有精度上，形式上也……”業(yè)務(wù)員咽了咽口水，“記憶墓地一期工程，容量為——”

    “一?！?/br>
    只有一個人，只有一個人的記憶被納入這期工程中，業(yè)務(wù)員并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這絲毫不影響一期工程的質(zhì)量。就在這座建筑頂層，一期工程產(chǎn)物——一只形狀奇妙的匣——隔著玻璃天頂經(jīng)年累月沐浴在陽光與月光之下。

    當然，他并不會將這些情況告訴客戶。

    “您看，一期工程的這個外形。”

    業(yè)務(wù)員向謝圖南展示了一張照片。

    照片中央的絲絨之上，擺放的不再是一只單調(diào)的黑匣子，而是一座小小的亭臺。亭臺飛檐翹角，靜美翼然，最令人驚訝的是，這樣精巧的小小結(jié)構(gòu)，居然一絲接縫也看不到，完美得渾然天成。

    “當時的技術(shù)是保密的，做到這種程度可能很難，不過有一些小小接縫的程度倒是沒問題。”業(yè)務(wù)員說道，“然后提供獨立單間，這方面的維護費用恐怕需要您來……謝先生？先生？”

    謝圖南從自己的思緒中抽身。

    “不能看實物嗎？”

    “這、這恐怕不行……”

    謝圖南“唔”了一聲，他看著照片，詳細詢問了這座小亭臺式記憶墓地的具體大小。他的視線定在照片上的陽光和影子上，結(jié)合照片拍攝的時間，大腦開始瘋狂運算。

    “行，那我就弄一個這種類型的?！彼詈笞隽藳Q定，“樣式不能一樣，這能做到嗎？”

    “當然！”

    “好，簽合同吧?！?/br>
    業(yè)務(wù)員成交了一單，欣喜若狂地把謝圖南送走。謝圖南坐上車離開，這時候，六月已經(jīng)不在他身邊了。危星把保鏢的墨鏡一摘，較為放松地攤平自己，順口問謝圖南。

    “謝哥，怎么樣？”

    “嗯，已經(jīng)知道那東西放在哪里了?！敝x圖南半闔眼簾，“今晚我就會過來，把一期工程的那個匣子帶走?！?/br>
    危星：“……”

    發(fā)生了什么？謝哥怎么就知道了？謝哥怎么又知道了？

    “從那個業(yè)務(wù)員嘴里打探出來的？”

    “當然不是?！敝x圖南一臉莫名地看著他，“我只是看了一張照片而已，其他的是算出來的?！?/br>
    陽光，影子，匣子的具體數(shù)值，拍攝時間……這些已經(jīng)足夠了。謝圖南可以相信，那只特別的匣子就在這座建筑中，建筑之頂看似封閉，其實是特殊材質(zhì)的單向玻璃，外面的人只會將其當做普通建筑，而建筑頂層，恐怕可以灑滿陽光和星光。

    很像是他會選擇的地點。

    如果是他，他很可能將記憶之匣存于此處。

    *

    勇敢的小魚正在建筑中奮力向上，沒人能看到他就是最大的掩護。他謹記謝圖南的要求，直接從緊急逃生樓梯一路飛上去，那半個鈴鐺殼緊緊跟在他身邊。

    越過森嚴的守衛(wèi)，越過激光的陣列，再越過生命體征探測儀，六月找準機會，把自己塞進了通往頂樓的電梯里。

    這是他第一次跟謝圖南分開，可他一點都不怕，因為他在幫南南的忙呀！

    六月得意地甩著尾巴沖進大廳，守衛(wèi)已經(jīng)不會出沒在這里了，整座大廳空蕩蕩，僅在中央孤零零擺著一方圓臺，圓臺上，玲瓏亭臺正靜立在陽光之下。

    六月試探著飛過去，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大只了，舒展尾巴，足夠?qū)⑦@方小小的亭臺環(huán)繞。他好奇地用魚鰭輕輕碰碰這件東西，又害怕一樣飛速收回魚鰭，最終用全身把這件小建筑環(huán)繞。

    真奇怪，他在這里，只覺得心里輕柔又安靜，小亭臺上沾染著南南的味道，讓他尤其安心。可能是太安心了，六月居然真的在這里睡著了。

    “……六月？”

    叫醒他的是熟悉的聲音。

    六月迷迷糊糊用魚鰭揉了一下眼睛，睜眼就看到謝圖南，身后的翅膀頓時撲騰一下。

    “我、我有在這里好好等著！就是……就是有點困了……”

    他不好意思地說著，半個鈴鐺殼在旁邊發(fā)光，就是這寰宇鈴的殘骸上附著的空間能力，將謝圖南悄無聲息地送來了這里。

    “監(jiān)控已經(jīng)都解決了?！敝x圖南說道。

    現(xiàn)在解決監(jiān)控，他甚至不需要萬能芯片，幾乎是意念一到，這些東西就會被他干涉。

    現(xiàn)在……

    柔柔的星光從頭頂?shù)膯蜗虿ＡШ笸渡溥M來，謝圖南從口袋里拿出了那個小巧的榫卯結(jié)構(gòu)，并在小亭臺上找到了一個缺口。

    他將“鑰匙”按入。

    “咔噠”一聲。

    過去洞開。

    第63章 魘

    隨著鑰匙的進入，那座小小的亭臺發(fā)出了機械轉(zhuǎn)動之聲。這些機械聲應(yīng)該是刻意為之，因為就算是現(xiàn)在的謝圖南，也有不下十種方式令機器無聲運行。這刻意為之的機械聲營造著一種夢幻，關(guān)于第一次制造這些儀器，關(guān)于第一次踏上技術(shù)之路。

    “嗚哇，又一個南南！”六月下意識地向前飄了飄，看著投影出的謝圖南的影像。不過很快，他臉上的表情一變，又一下縮了回來，退到謝圖南身邊搖頭晃腦。

    “不過我知道，那不是真的南南，真的南南在這里呀！”

    六月總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把他可愛到，謝圖南笑著摸了一把魚腦袋。接著，他又轉(zhuǎn)向那個全息投影。投影與謝圖南的面貌一模一樣，只是身上穿著研究人員的白色外套，胸前位置有一枚北?？萍嫉幕照?。

    最重要的是，投影中謝圖南的神情。那從眼梢流露出的寧靜與期待，似是春日剛抽出的新芽，顯得生機盎然。

    【你好，我?！?/br>
    投影輕聲說道，這個開場很是正經(jīng)，不過很快，投影就歪了一下頭。

    【是不是這樣，你會覺得更親切一些？】

    【:)】

    一個表情氣泡浮現(xiàn)在投影身邊，謝圖南還沒什么反應(yīng)，投影反倒笑場了。笑了一會兒，投影用手背掩住嘴，輕輕咳了兩聲。

    【有人教了我開玩笑，怎么樣？這樣是不是很有趣？】

    謝圖南：“……”

    他默默緊了緊自己身上的外套，有點冷。

    短暫的打招呼之后，投影斂起神情，現(xiàn)在，他的表情與現(xiàn)在的謝圖南一致了。

    【你能見到我，只能說明一件事?！?/br>
    【“喚醒”失敗了。】

    投影面無表情，既看不住沮喪，也沒有畏懼。與他對面的謝圖南也同樣冷靜，他問道。

    “因為什么？”

    投影無法對話，只是當時錄制的一段影像，卻因為足夠了解自己，早就做出了回答。

    【因為“魘”的勢力侵入了這個夢域。】

    六月作為一條犧牲了腦袋來換可愛的魚魚，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對新冒出來的敵人大惑不解。

    “怎、怎么還有別的敵人呀？懸天器宗已經(jīng)是敵人了，北?？萍家矔箟?，再加上什么魘的……”

    “不，我認為懸天器宗就是【魘】的別稱?！敝x圖南沉吟道，“看目的就知道了，他們對堿城的一切毫無敬畏與憐愛，如果作為以毀滅夢域為最終目的的勢力，也完全說得通。”

    魘是驚夢。

    既然有夢這種力量的存在，必然有其反面。謝圖南不認為鄭善水這樣的喚醒者會被毫無意義的派出，永沉夢境也許也是一種很好的生活方式，為何要喚醒？一定是夢得久了，就會發(fā)生危險的事情。

    于是喚醒者如鬧鐘一樣，被派遣至夢域之中。

    想到這里，謝圖南追問道。

    “誰隸屬于魘？敵人是誰？”

    投影望著他，突然頭一歪，以一種謝圖南自己十分熟悉的神情說道。

    【不太清楚?！?/br>
    “……”

    【他們在堿城經(jīng)營了很久，藏得很深，留下投影的這個時候，我僅知道有這樣的組織存在……也許，這就是喚醒失敗的理由?！?/br>
    投影看著自己的手。

    【我平常不太會想關(guān)于失敗的問題?！?/br>
    【但是，此刻涌動在心中的，是不甘心。我想醒來，卻為可能的失敗留下這段投影，我感到不甘心?！?/br>
    【所以，我要采取一些措施，現(xiàn)在就開始準備，也許已經(jīng)遲了……】

    六月聽懂了，突然興奮。

    “你留了一些手段嗎？是什么是什么？快告訴我們！我們可以幫你動用那種手段！”

    “沒用的?！敝x圖南搖頭，“估計后面不會說了，現(xiàn)在的我只是在自說自話而已?！?/br>
    六月：“……”

    可惡，這是南南的投影，他絕對不能吐槽。

    投影果然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他撥了撥自己有些長的發(fā)梢，思考一會兒，視線又木住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六月一臉慘不忍睹，用魚鰭捂住了自己的臉。

    可以，這很南南。

    投影終于想起來自己在錄投影，毫無愧疚地轉(zhuǎn)過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