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鯤日常 第7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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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手,指尖撥動,那枚標志便在夢域之主的力量下倒轉,變成大魚遠飛,翼下冰海翻涌。 乘坐電梯,謝圖南來到了頂樓。 頂層辦公室的門是關閉的,謝圖南當然可以憑力量直接開門,可他沒有那么做,也不想那么做。他輕輕叩門,只是等了一會兒,那扇門就毫無阻攔之意地向他打開了。 有人坐在落地窗前,靜靜望著變化中的堿城。 窗外的光影將老板椅的影子拉長,浮動著的繽紛的光屏密布桌面,信件符號在頻繁閃動,那個人卻沒有處理的意思。 或者說,已經沒有處理的必要了。 “謝培風?!?/br> 謝圖南叫了一聲,那張椅子于是緩緩轉過來,身穿風衣的青年垂著睫毛。 “……南南?!?/br> 他同樣低低地喚了一聲。 “永遠活在夢里,不好嗎?” 他在問謝圖南,也像是在催眠自己。那次失敗的傷痕貫穿到如今,甚至讓他愈發(fā)懷疑當初試圖喚醒謝圖南的決定。 也許南南對外面的世界并不感興趣,只是在敷衍他。 也許南南在某一刻,后悔與他的相遇。 這樣負面的想法在過往經年中越積越多,沉疴難返,謝培風能感到自己的身體在一日日沉重下去,忽然有一日,當他在鏡子里再次注視自己的眼睛時,發(fā)現那枚金輪已經破碎了。 ……已經不會再積極的思考了。 只有前進,前進,再前進,仿佛只有在前進中,他才終于能獲得一點贖罪的釋然。 “對不起……對不起……” 他的肩膀忽然微微顫抖起來。 “你是來跟我吵架的對不對?你罵我吧,我絕不會還口……” “如果你希望,我會離開這個夢境,如果你還愿意見到我,那我就一直留在這里……” “只有一件事,南南,只有一件事……” “繼續(xù)做夢吧,永遠不要醒?!彼恼Z氣近乎祈求,“【魘】要來了,只有這個辦法,只有這個辦法可以……” 發(fā)頂忽然傳來溫柔的觸感,有人正在摩挲他腦后的發(fā),一下又一下安撫著。不知何時,夢域的主人已經來到他身邊,輕柔地將他擁抱。 “是你先跟我吵架的啊,謝培風?!敝x圖南輕聲說道,“然后一個人跑出來,想做保護我的事?!?/br> “你知道我為什么想要醒來嗎?” 撫摸他發(fā)頂的手微微一停,謝圖南俯身,灰色的眼睛望著謝培風的黑瞳。忽然,他露出了笑意,這個笑近乎曾經那種,那個時候,他牽著謝培風的風衣衣角,謝培風帶他去金魚街上買小瓷鳥。 謝培風只聽他輕聲說道—— “我不要只在夢里見你。” “我要醒來也能見到你?!?/br> 曾經的夢域之主從未說出過這種話,他離群索居太久,心中空空如也,但是謝培風把他帶回了堿城,于是他一天天又被重新填滿。在某些時刻,夢域之主也奇異地產生過要說出類似話語的沖動,可他太生疏,且笨拙,這句話終于還是久未成行。 現在,謝圖南終于能說出來了,在長久地積淀之后。 謝培風感到自己已經動搖得不成樣子,可他依舊不敢伸出手去,他已經不會再積極的思考,從某天起,終于也遺失了眼中的金輪,那正是顛簸不定的情緒寫照。他無法再靠近謝圖南,他已經不是與謝圖南初識時那個風趣開朗的入夢者。 那個天真的、燦爛的、孩子氣的自己…… 已經被他丟棄。 “沒有丟?!?/br> 他聽到謝圖南輕聲說道。 “一直在我這里呢?!?/br> 謝培風緩緩睜大了眼睛,他正被擁抱著,沒有回頭,但是就算不回頭,他仿佛也聽到了那瀏亮的聲音,就在大樓之外,像鯨歌,又如鳥鳴。 那巨大的生物扶搖展翅,響亮地鳴叫著,徑入九霄。 第83章 拔錨 與椿花云水之影相對的,堿城的斜對角上,黑色的陰霾于穹頂向下試探。 城中正在經歷動亂,無數神奇生物涌現,機器警察疲于奔命。就算在這樣的情況下,仍有細心之人,出于恐懼滅亡的本能,發(fā)現了那些黑影。 “那是……什么???” 上班族喃喃問道,公文包都不知道丟去了哪里,云端飛行的影子始終籠罩著他,猶如一種庇護,亦猶如一種眷顧,那影子還在不斷變得清晰與凝實。 城中各處,奇妙的影子猶如被提煉,逐漸顯現它們各自該有的面貌—— 夢。 【魘】在逼近。 堿城正在醒來。 北海科技的大樓中,親眼目睹巨大魚鳥飛入云霄的場景,被輕輕環(huán)擁著的謝培風眼中,驟然滾下一串淚水。 “……南南,可我是不會做夢的啊?!?/br> 他是無夢者。 “嗯?!眽艟持鬏p輕回應著他,“可是,我是最擅長做夢的啊?!?/br> “我把夢分給你,請你與我一起做夢?!?/br> 他直起身,把老板椅了一圈,常年沒有表情的臉上,此刻居然有些小孩子的天真氣。那是他在過往的歲月中,從謝培風身上得到的東西,現在,他以此為引線,要重新點燃給予他這份天真的引導者。 “謝培風,快跟我走?!?/br> 他牽起謝培風的手,輕快地說道。 “從北海到南溟,路途還很遙遠,我們要快些才行?!?/br> 黑色龍卷開始席卷天地,逐漸從城外向城中逼近。堿城邊緣的高樓上,完成招引儀式的高層頹然坐倒,就算這時,他手中依舊死死握著懸天劍,猶如緊握著一個癡心妄想。 不能松手…… 這是他的!是他的夢! 高層并未留意到,隨著堿城蘇醒,他身邊漸漸也出現了影子,那影子形狀窄長,明如秋水,分明是一把劍。劍以微弱的鳴聲呼喚著他,可是高層根本毫不理會。 但是,在哀哀的劍鳴聲中,高層只覺握劍的右手傳來愈發(fā)尖銳的劇痛。他大叫著,嘶吼著,把手和劍緊緊綁縛在一起,用盡種種手段,依舊無法阻止這個夢的離去。 “懸天……懸天!” 高層哀叫著。 “我這樣珍視你!我舍棄了自己的夢來容納你!為什么你就不能……” 懸天劍劍鳴聲聲,桀驁絕不動容。 它不知高層的珍視,不解高層的痛苦,它的劍心之中唯一盛著的,只有對鍛造者的無限傾慕與忠誠。無數個日夜,器者以熔爐將它煅燒,熔入宇宙乾坤,大道玄心,它便是器者謝圖南的道,亦是器者謝圖南的夢。 臣為君死,它為謝圖南守劍心。 高層終于再也抓不住這個不屬于他的夢,懸天劍飛躍整座城,徒留他一人,孤零零地仰躺在高樓之上。 黑霧逼近,垂下枝杈,他慘然笑了。 ……也好。 然而他卻并未死去,那把尚未成形之劍驟然將他托起,拼命帶向城中安全之處。感受著狂風呼嘯刮過身側,高層喃喃低語。 “長桑劍……” 被他拋棄的夢,在最后一刻,依舊沒有放棄他。 * 北??萍即髽堑捻敇?,一整面玻璃墻驟然破碎,這些碎片卻沒有濺傷房間中的人,而是紛紛零落,化為晶瑩的蝴蝶。那名為“八千歲”的大椿已經將花影延伸到了此處,無數飛鳥在花影中鳴叫著椿樹的名字。 【八千歲——八千歲呀——】 在這一切之中,謝圖南向謝培風伸出手。他背面天光,面上是笑著的。 “——謝培風?!?/br> “——我們飛吧?!?/br> 飛吧。 去以六月息者也! 謝培風怎么能拒絕謝圖南呢?瀏亮的鳥鳴魚歌之中,他起身,向前,這個動作仿佛慢放,又好似一格一格的剪影,剪影翻動,膠片向前,然后于某一刻,他們的手交握。 霎時間,野馬塵埃,生物之息,一切都在蓬勃地萌發(fā),八千歲的花影徹底淹沒了整棟大樓,也淹沒了從大樓上下墜的兩人。破碎的玻璃先是變成蝴蝶,然后變成風花,在大樓之外拖拽出一道長長的絨邊的光尾。 謝圖南向下墜落。 謝圖南沒有墜落。 鯤鵬將他載起,珍惜地放在頭頂位置,浪邊的魚鰭重重撥動大樓上北??萍嫉膱A形圖標。固定圖標的釘松動了一枚,圖標圍繞僅剩的一枚釘輪轉一周,圖標上的鯤鵬尾帶蝴蝶,從北海扶搖遠飛! 大群蝴蝶簇擁著這條起飛的大魚,這只展翅的大鳥,謝圖南置身其中,意氣風發(fā),好似回到了他在《懸天》之中登頂的時刻。 可是這時,鯤鵬已經不是他的敵人,而是他的六月,是他的戀人。 狂風卷起夢域主人的衣角,如吹卷器者的白衣,只聽這器者意氣飛揚地呼喚了一聲—— “劍來!” 瞬息奔赴,瞬息而至,謝圖南重掌懸天劍! 懸天劍激動得一直嗡鳴不斷,它終于重回劍主手中,作為劍主唯一的……咦?唯一的? 懸天劍探出一道劍氣,像人伸出小手一樣,摸了摸謝圖南的另一只手。 另一只握著鍋蓋的手。 懸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