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鯤日常 第7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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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師弟。 是謝圖南。 小師弟怕痛。 謝圖南怕痛。 一時之間,所有的明月、雪風、斟滿杯的清酒與小師弟的劍穗一同在喬瑜玖眼底搖蕩起來,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下意識張開手臂,沖了過去。 ——骨裂的聲響。 ——但她接住師弟了。 塵埃涌動,喬瑜玖仰躺在地上,謝圖南砸在她身上。她的眼神有些迷蒙,空氣中漂浮著的塵埃逐漸澄清,她竟也感到自己的心慢慢澄清起來。 危星護著靈魚,他見那個滿身灰塵的女人在哈哈大笑。 喬瑜玖笑得有些瘋癲。 她竟不知,自己原來一直未走出那個夢。 夢里,她是懸天器宗的暗棋,是大師姐,有一整座雪峰,一整個明月,一壺酒,一本圖譜,還有一個小師弟。小師弟為人無利不起早,卻也會在討要獎勵時,多給她帶一條香魚吃。 謝圖南真厲害啊,他的夢中夢,他的《懸天》,竟把自己生生困住了。 恨那個夢太美太真—— 逃不出,放不下,時時眷念,不可忘懷。 可是……可是啊…… “謝哥!當心!”危星吼道,并未驚醒還在醞釀劍意的謝圖南,而喬瑜玖的光束槍也已經(jīng)抵在了謝圖南腦側(cè)。 “師弟?!?/br> 喬瑜玖穩(wěn)穩(wěn)舉著光束槍,笑著流下淚來。 “只恨我們道不同罷。” 作者有話要說: 太真,有誠摯純圣之意,章節(jié)名為雙關。 第85章 鯤之夢 謝圖南懷中抱劍,在槍口抵上腦袋的瞬間睜眼,倦倦地喚了一聲“師姐”。 隨著這聲呼聲,那明月與雪峰便懸在喬瑜玖魂中了。然而喬瑜玖心硬如鐵,手中的光束槍紋絲不動,她甚至微微含笑。 “師弟……夢域之主,你有什么話想留下來?” 這是要催他留遺言。 危星緊緊盯著喬瑜玖,雇傭兵的本能讓他一刻不停地尋找著機會,然而喬瑜玖這女人實在太可怕了,她根本沒有半點破綻,這令危星感到絕望。 他想不出該如何擊敗喬瑜玖,保護明顯處于關鍵蓄力期的謝圖南。 命懸一線,謝圖南卻表現(xiàn)得十分平靜,只是倦倦問道。 “師姐,你為什么要追隨【魘】?” 大樓外,塵埃漫天,遮蔽天光。整座城正在加速逃離,為此可以舍棄一些小小的零件,比如天上的擬造的太陽。堿城將太陽拋在身后,城中暗下,光感夜燈大片亮起,如果不是街道上空無一人,幾乎叫人疑心這座城還沉浸在昔日燈火太平的夢里。 但并不是的,隨著飛行與逃亡,堿城圓潤的邊沿發(fā)生了一些變化,外圍荒原坍塌,成了巖石與沙土的蝶翼,堿城破繭而出,終于呈現(xiàn)了蝴蝶的面貌。 巨大的鯤鵬正率領妖獸們與【魘】抗衡,他受傷了,鮮血灑下,只是心心念念的,依舊是從他背上掉落的謝圖南。宴長樂的無憂劍上崩出一道裂痕,商貫月慌亂地扶住他,手足無措。 “你這……我、我怎么幫幫你?。 ?/br> 宴長樂吐出一口血,他想重新站起身,奈何命器受損,身體也到達極限。他盯著那些涌動而來威脅學長夢境的東西,用力推了推身邊的商貫月。 “去啊?!彼謷暝艘幌?,只不過是讓傷口崩裂得更大而已,鮮血溢滿齒間,商貫月只是看著他這執(zhí)著的樣子,就感覺自己要哭出來了。 怎么拼成這樣??!他不怕痛的嗎?他不怕死的嗎?! 商貫月握著槍的手在微微顫抖,只剩他一個了,沒人來幫他,在今天之前,他還只是個為休假而快樂,為摸魚而暗喜的平凡上班族……不,后來他干脆連上班族都不是了,整天跟著謝圖南到處冒險。 謝圖南…… 他的視線輕輕向后漂移,接著,開始發(fā)抖。 ——他抖得幾乎要握不住槍。 謝圖南那么強,依舊被擊落;鯤鵬負隅頑抗,卻顯得那樣無力,他商貫月又能做什么呢? 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經(jīng)也如今日般,遙望云端上龐然的影子。那是鯤鵬,妖獸的皇,永遠地游蕩霜天,永不降落,也永遠不可企及。 【可是——總要去試試?!?/br> 白衣的器者說道。 他們共飲于月下,瓊花滿枝,落地如玉碎,白衣器者舉杯,神情卻如舉劍。 【貫月,昨日鯤鵬覆滅一整個宗門,如今又向懸天凌云二宗來?!?/br> 【你問我,若鯤鵬來,該當如何?】 瓊花下,白衣器者轉(zhuǎn)過蒼色眼瞳。 【我的答案只有一個——】 握槍的手驟然收緊,商貫月想,他總得出息點,因為說出那話的謝圖南是他的朋友。 “別想過來!”長槍重重拄地,商貫月喃喃的,滿眼依舊掛著害怕的眼淚,“……除非踏過我的尸體?!?/br> 北??萍嫉拇髽侵校瑔惕ぞ烈琅f溫柔地讓謝圖南枕著自己的腿,仿佛寵愛幼弟的長姐。謝圖南的問話響在她耳中,她低低笑了。 “我不是那種會說一堆廢話來解釋的反派?!彼潇o地說道,“別想分散我的注意力……再見了?!?/br> 扣動扳機的手卻被謝圖南的一個小動作止住,只見謝圖南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枚綠瑩瑩的東西,看上去像一小塊玻璃碎片,只是已經(jīng)被打磨得很圓潤了,如同一枚碧瑩瑩的寶石。喬瑜玖挑眉,扳機卻越扣越緊,直到謝圖南輕聲說道。 “師姐,翡翠城。” 剎那之間,喬瑜玖的思緒像坐上了一架翠色的紙飛機,飛向那滿是綠玻璃的街道中。喬瑜玖分明記得,自己在少女時便追隨【魘】,而如今,這些記憶出現(xiàn)了一些翠綠的裂紋。 謝圖南的聲音游絲一樣懸著。 “師姐,你怎么是少年時就追隨【魘】呢?翡翠城毀滅的當日,我們不是……” “還見過嗎?” 街道,紙飛機,玻璃上的倒影,遞向灰瞳孩子的甜筒,這些記憶正慢慢向喬瑜玖走來。她發(fā)覺自己的記憶區(qū)出現(xiàn)了一些故障,一些亂碼,亂碼之中,年幼的謝圖南呆呆地踮起腳,從她手里接過一只甜筒。 可是,她明明已經(jīng)追隨【魘】數(shù)十年,作為走狗獵犬,毀滅了無數(shù)個夢域,她明明……她的記憶…… 破綻稍縱即逝,危星瘋了一樣撲上來,勒緊喬瑜玖的脖子。喬瑜玖倒仰著,睜著眼,顛倒的世界中,她還在極速回想。 ……真奇怪啊。 “錚”的一聲,如一道古舊的弦響,喬瑜玖的眼珠轉(zhuǎn)動了一下。 懸天劍蓄滿劍意,謝圖南終于可以自由行動,他的左臂有些疼痛,這都不礙事,左手打開,花枝生長,很快長成一棵巨樹攀上大樓,枝葉搖動,謝圖南就通過這棵樹升上去。 婆娑枝葉映入喬瑜玖眼中,她的眼睛睜到眼角都要開裂,又忽然卸了力氣一樣,把眼睛半閉起來。 她還真的見過,這種撐開一切、庇護一切的樹……在翡翠城的廢墟上,在堿城的脊骨上。 是謝圖南。 她的記憶被人動了手腳,塞入虛假的所謂曾經(jīng)。喬瑜玖可以追隨【魘】,可以向它跪拜,可是誰若是把她當做丑角,把她當成棋子…… 好啊。 她在心里抑揚地嘆了一聲。 她本就天生反骨。 百獸圖譜展開,喬瑜玖輕輕撫摸上面靈動的鳥獸蟲魚,一把掀翻了試圖壓制她的危星。 “走開點,小家伙。”她挑高眉梢,“我去料理點跟謝圖南無關的,私人恩怨?!?/br> * “……走吧,靈魚?!?/br> 危星殷殷地詢問著,仿生人少女一動不動,將頭埋在手臂間。 危星短暫地離開了一會兒,從休息間的廢墟中勉強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他將那件東西拆開,是不知道那名女員工留下來的未開封的女式長襪,他單膝跪下來,一點點把長襪套在少女殘缺的小腿上。 一滴水砸在他手背上,危星專心整理長襪的邊緣。越來越多的水滴砸落下來,他終于用長襪遮掩了少女殘缺的小腿,接著背對她蹲身。 “靈魚,我們走吧?!?/br> “……我哭了?!狈律松倥饞鞚M淚水的臉,“我為什么哭了?” “因為人類本就會為肢體殘缺而悲傷,更何況,你是個這樣漂亮的女孩子?!惫蛡虮岷偷卣f道,“我們走吧?!?/br> 他背起仿生人少女,從裂口處走出大樓。在這里,他看到空中綻開的如虹如龍的劍光,聽到百獸的震吼,聽到了鯤鵬的鳴叫。 堿城驟然起了一陣大風,大群彩色蝴蝶也在城周涌動著,鳥在吟詩,八千歲眉目舒朗。 【春城無處不飛花……】 【無處不飛花……】 黑霧被打成了很小的一團,夾著尾巴,哀哀的,謝圖南把它一路打出城去?!爵|】是殺不死的,噩夢永遠存在,謝圖南所能做的,是帶著他的堿城盡可能離對方遠一點。剛才,他不僅揮出了一劍,還敲了【魘】一鍋蓋,發(fā)射了一枚泄壓閥暗器。 最后一擊卻并非謝圖南給予。 他看著師姐背影颯然,面向【魘】的黑霧。 “我們還會見面的,師弟?!?/br> 師姐向他笑道,如當年在雪峰上,明月下。她把月亮掛上酒壺,望見云端花海。 “在我處理完一些事情之后?!?/br> 謝圖南令整座城像飛船一樣遷躍,跑到了很遠的地方。 一切都在醒來,他們前往夢城。 【居民朋友們,我們的城市正在前行——】 【災難已經(jīng)過去,未來是全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