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況？”于老師震驚了，“它懷孕了？是誰的？”

    這個重點偏得讓旁邊幾人紛紛側(cè)目。徐徒然道：“肯定是查若愚的，想什么呢。”

    于老師：？！！

    “查若愚說‘它’給了他們一家四把鑰匙?！睏畈粭壯a充，“可他自己實際卻沒有拿到……而且他女兒的日記里也有提到這事?！?/br>
    根據(jù)日記所述，查若愚在妻子病情好轉(zhuǎn)后，兩人曾甜蜜過一陣。而過后不久，他的小兒子就偷偷告訴jiejie，家里多了一人——現(xiàn)在想來，應該是mama向他泄露了自己又懷孕的事，小孩子不懂，才有了這種奇奇怪怪的說法。

    這也解釋了為什么查若愚從始至終都無法進入這個“域”——他在送他的家人們進域時，多半并不知道自己妻子懷孕的事?！八敝辉S諾給他四把進入的“鑰匙”，未出世的孩子占掉了他的名額，那他本人，自然就無法進來了。

    于老師驚訝地瞪大眼，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臥草”。老大嘖了一聲，強行拉回話題：“都別扯了，現(xiàn)在又是怎么回事？它怎么站那兒不動了？”

    眾人順著他的指向看過去，視線落在對面沉默佇立的人影上。只見“mama”挺著大到可怕的肚子，正安靜地站在門框內(nèi)，細細的血管在空中胡亂地舞著，卻遲遲沒有往外踏出一步。

    她的四肢，都是那種干癟的枯萎狀態(tài)，一張臉卻是極其圓潤生動，生動到他們都能看清她微蹙的眉頭——看上去，她似乎正煩惱這什么。

    “她怕冷。”徐徒然之前就有了大概的猜測，此刻見到對方反應，更是肯定心中所想，忙推了推旁邊的于老師。

    于老師了然地點頭，飛快地在旁邊的標記上抹了兩下，旋即便催促著幾人后退，以最快的速度又往后撤了兩個房間。

    其余幾人不明所以跟著跑了一陣，老大還一腦門子問號：“不是，這怎么回事？”

    “這小meimei出的主意?！庇诶蠋煄е鴰兹硕阍谟忠粋€標記旁邊，借著標記的掩護飛快道，“她說這里的伴生物可能有怕冷的弱點，要我提前做了兩手準備……”

    萬一對方真的因為怕冷而無法離開房間，就設法將有冷氣的空間全部截掉，將伴生物所在的房間與普通的房間直接連在一起——換言之，就是要為伴生物的親子團聚，掃除一切障礙。

    這對于于老師來說，倒不是什么難事。就是這樣一cao作，標記需要的能量會更多。好在他們這組有三個燈一個炬，總算應付得過來。

    說話間，那股奇異的腥味再次逼近。于老師慌忙閉嘴，按著其他幾人，往標記所在的位置貼了貼——原本的寒冷房間被截掉，那位“mama”果然不再遲疑，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剡~出房門，沿著他們摳出的通道，扶著肚子往前走去。

    她目不斜視地從他們旁邊走過，干枯的腳踩在地上，每走一步，都會留下黑色的痕跡。因為標記的掩護，她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的存在，即使如此，那種近在咫尺的強烈腥味與來自高階的壓迫感，依然攪得楊不棄一陣胃里翻涌。

    他用手護著旁邊的人，閉眼屏息，直到那股腥味逐漸遠去了，方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

    “好了，它走過去了。”他低聲說著，轉(zhuǎn)頭看向旁邊人，“你在這兒呆著不要走動，我去看看其他位置的標……”

    后半句話生生卡在喉嚨里，他與老大大眼瞪著小眼，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怎么是你？徐徒然呢？”

    “我不知道。我剛被推過來的?！崩洗蟀櫫税櫭迹南乱粧?，“維維呢？是隱身了嗎？怎么沒聲音了？”

    于老師茫然搖頭。老大伸手在四周空氣里摸了一下，什么都沒摸到。

    “……”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心里不約而同地咯噔了一下。

    *

    同一時間。

    縮在維維張開的薄膜里，徐徒然一面觀察著前方緩慢前行的身影，一面小聲道：

    “你確定我們這樣說話，她聽不見？”

    “要聽見早聽見了。”維維淡淡道，“沒事。它沒那么厲害?！?/br>
    而且這是在能力者構(gòu)建出的小領(lǐng)域內(nèi)，換言之，這是他們的主場。她的擬態(tài)能力有一定程度的加強，又隔著這么一段距離，沒那么容易被發(fā)現(xiàn)。

    徐徒然似懂非懂地點頭。維維看了她一眼：“所以你為什么要跟著它？”

    “？”徐徒然有點驚訝，“我之前解釋過了呀?！?/br>
    “你說太快了，聲音又小。我沒聽明白。”維維慢吞吞道，“你再說一遍?！?/br>
    事實上，當時徐徒然因為怕引起楊不棄注意，幾乎是貼著她的耳朵用氣音說話，語速快得像是在念咒，她能聽明白才有鬼了。

    徐徒然：……

    “簡單來說，就是我要確保它在進入小女孩的房間后，不會再出來?！彼龑S維道，“我問過于老師了，被截掉的空間無法再拼回去，想靠原來的寒冷房間去攔住它不現(xiàn)實。正好我手里有個道具，或許能起到同樣的作用?！?/br>
    當然，主要目的還是為了能近距離看它們咬架，如果必要的話，還可以用升級后的“技能加點”再添把火——徐徒然剛才看過說明了，升級了的“技能加點”本質(zhì)其實沒大變化，只是能力的冷卻時間從七十二小時降到了四十八小時，她這會兒正好能用。

    維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br>
    她沒再追問徐徒然說的道具到底是什么，就那樣一臉平淡地掩護著徐徒然往前走。倒是徐徒然，頓了幾秒，回過味來：“等等，所以你之前根本沒聽懂我的話，就直接跟我走了？”

    “嗯?！本S維點頭，“我只聽到你說需要隱身。就說幫一下?！?/br>
    畢竟現(xiàn)在有隱身能力的只有她。徐徒然提出的這個要求，只有她能滿足。徐徒然當時又有點急的樣子——她也就沒多問，直接展開擬態(tài)，裹著徐徒然，從老大他們身邊離開了。

    徐徒然：……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妹子，也是個膽大的。

    交流間，她們已經(jīng)跟著“mama”，走過了好幾個房間。途中還看到了蘇穗兒他們——他們按照于老師的囑咐，老老實實地躲在標記旁邊。“mama”沒有看到他們，他們也沒有看到遠遠跟在“mama”后面的徐徒然二人。

    很快，“mama”就來到了這條vip親子通道的終點。

    半舊的臥室門攔在她的面前。她沒有猶豫，抬起一條血管按下門把，笑盈盈地走了進去。

    怪物是沒法關(guān)門的。臥室門就那樣半掩著。徐徒然聽見里面?zhèn)鞒鲆宦曕诹恋暮魡荆切∨⒃诮兄癿ama”——然而下一秒，驚喜的聲音就被倉皇又惱怒的嘶吼取代。

    這還真是……怪作孽的。

    徐徒然閉了閉眼，說不清心里是個什么感覺。也不知若查若愚知道，自己付出了沉重代價才將家人送進來的“永生之地”將他親人糟踐成了這副鬼樣，心里會是個什么感受。

    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一旁維維淡淡開口：“別想太多?！?/br>
    “他們身為‘人’的部分，早在被轉(zhuǎn)化成伴生物的那一刻就死掉了。他們只是保留著人類記憶的怪物?！?/br>
    他們來得太晚了，這些人他們救不了。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證之后不會再有人遇害。

    徐徒然呼出口氣，輕輕點了點頭。維維帶著她走到鄰近的標記旁邊，撤下了自己的擬態(tài)薄膜：“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做？”

    “我有這個。”徐徒然從挎包里掏出最后一個用銀色色紙包著的物件。她當著維維的面將它拆開，露出一面小小的手持鏡。

    “賣這東西給我的人說，這個連接著雪鬼的棲息地，會在不知不覺中讓房間降溫……雖然我從來都沒體驗過，不過應該不是騙人的?！?/br>
    徐徒然說著，蹲下身，將那面手持鏡貼地推了出去。鏡子在平滑的地面上滑出一段距離，停在了那個半掩的臥室門外。

    鏡子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明明已經(jīng)停下來了，又愣是自己轉(zhuǎn)動了幾下，拉開了與房門的距離，跟著便見鏡面上覆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真的變冷了?！本S維伸手出去試了試，點了點頭。身為“枯葉蝶”，她對溫度的變化十分敏感。

    徐徒然實際都還沒感覺出什么，內(nèi)心還有點擔心這雪鬼手持鏡沒啥作用。聽她這么說，方真正放下心來。

    “不過你這東西似乎派不上用場了?！本S維話鋒一轉(zhuǎn)，淺淡的眸子看向虛掩的臥室門，“‘mama’要贏了。”

    就像是呼應著她的話一般，原本虛掩的房門被猛地拉開一半，一截斷裂的粗壯血管飛了出來，重重落在地上，正如垂死的泥鰍般不住扭動，又有數(shù)根細細的血管探了出來，毫不留情地扎了進去。

    掉在地上的粗壯血管迅速地干癟下去。房間內(nèi)，尖叫的女孩也漸漸沒了聲息——正如維維說的，勝負已分。

    按照徐徒然之前的猜測，當伴生物互相吞噬到只剩一個時，這個“域”，或許就會崩塌……然而她們等了一陣，卻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看來這個思路不太對。”維維直截了當?shù)亻_口，臉上倒沒什么失望的表情，語氣里也無任何失落與責備，“走吧，回去匯合。一起再想辦法?！?/br>
    她說著，兩臂舒展，張開薄膜。等了一會兒，徐徒然卻沒動靜，只微微擰眉，盯著那半掩的房門看。

    “……不對?！彼剖遣煊X到了什么，她喃喃地開口，神情變得凝重起來，“不止一個?！?/br>
    “？”維維沒懂，“什么？”

    “現(xiàn)在剩的伴生物不止一個，而是兩個。”徐徒然抿唇，“她還有一個孩子……”

    這回維維明白了。但又沒完全明白。

    “你是說她懷的那個孩子？可他們不是一體的嗎？”

    ……是這樣嗎？

    徐徒然盯著那扇半掩的門，不知為何，腦中的危機預感又開始滴滴作響。

    她想起了那個小女孩的日記。

    信徒可以將普通人當食物。而信徒本身也是食物。所以對“它”來說，吃下進食過的信徒，本質(zhì)等于一次性吃下了多份食物。因此不算浪費。

    那……對伴生物來說，會不會也是這個道理？先前進食的究竟是誰？現(xiàn)在要進食的……又是誰？

    就在她思緒紛亂的當口，原本半掩的房門，忽然被猛地打開！

    不，與其是被打開，不如說是被撞開——一個巨大的rou球，無比迅猛地從房間里撞了出來，身后拖著無數(shù)細細的血管，在空中慌亂地飄動著。

    那rou球極富彈性，短暫落地之后，轉(zhuǎn)眼又彈得三尺高。只可惜這球似乎方向感不怎么好——在房間里來回彈了幾下，愣是沒找到門在哪兒。

    ……也幸虧沒找到門在哪兒。

    徐徒然一臉震撼地看著那rou球在不大的房間里彈來彈去，目光很快落在了對面的房間內(nèi)——只見“mama”正冷著張臉站在門框內(nèi)，死死盯著彈個沒完的rou球，一臉不善。

    她的肚子已經(jīng)癟下來了，過分寬大的衣服飄蕩著，更顯出身體的干瘦。

    “……這到底是什么？”就連素來淡定的維維都被當前的情況搞蒙了，目光隨著那rou球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一臉茫然。徐徒然“誒”了一聲，飛快解釋：“還能是什么，被她當成儲備糧的崽！”

    那些細細的血管，都是這個崽的。實際吞噬了哥哥jiejie的，估計也都是這個崽，他媽辛辛苦苦地把他喂大，好容易喂到可以吃了，沒想到儲備糧變成哪吒跑了！

    更糟糕的是，她現(xiàn)在還沒法追——外面的房間被徐徒然搞得寒氣森森，那個rou球似乎沒受什么影響，可他親媽出不來。

    這樣下去可不行……徐徒然抿了抿唇，突然跑了出去，直直沖向了那個還在到處亂蹦的rou球。

    “……徐徒然！”維維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兀地提高了聲音，“你干嘛！”

    “把它送回去！”徐徒然頭也不回地說著，沖著那個不住蹦跶的rou球，抬腳就是一踢！

    ……不知是不是維維的錯覺，在被她踢中后，那rou球似乎就停住不動了。

    然而便是停，也只停了一會兒——很快，那rou球便又開始到處亂滾起來，比起之前，蹦跶得更沒有章法。

    維維看得一臉莫名其妙，正琢磨著該怎么幫忙，周圍的墻壁突然開始猛烈地震顫。幾乎是同一時間，她所靠著的標記開始瘋狂閃爍，畫著標記的門板不住搖晃，混亂之中，她聽到身后傳來其他人的呼喚。

    “維維！”她轉(zhuǎn)頭，于老師急匆匆地跑了過來，旁邊跟著慈濟院的那個楊不棄，“快快快，跟我來！”

    “那東西發(fā)現(xiàn)這個空間了！正從外面嘗試進來！老大他們還在維護標記，不過撐不了多久——”

    于老師話未說完，楊不棄已經(jīng)急急開口：“徐徒然呢？”

    維維：“……”

    她默了一下，拉開了旁邊正不住晃動的門板。

    “在踢球?！彼鐚嵒卮稹?/br>
    ……？？？

    “什么玩意兒？踢球——”于老師莫名其妙地轉(zhuǎn)頭，在看清外面房間的情況后，登時張大了嘴。

    還真是在踢球……不過踢的是個大rou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