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兩小時后。

    城市很喧鬧，小巷很安靜。一抹矯健的影子竄入公寓旁邊的垃圾巷，抬頭看了看，發(fā)現(xiàn)徐徒然家氣窗正亮著，便徑自鉆入了公寓后門。

    電梯再次停在了徐徒然所在的樓層。這回食月要警覺很多，離開電梯前先聽了聽外面的動靜，沒聽到埋伏的動靜，卻聽到了一陣陣明顯的哭聲。

    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從電梯的角落里跳了出去。才剛到走廊，便看到徐徒然抱著膝蓋坐在自家房門前，抽抽噎噎地抹眼淚。

    食月愣了一下，快步走了過去，剛要伸出手去，忽又似意識到什么，忙收起自己過分尖利的指甲，“呃”了幾聲，有些無措地在徐徒然面前蹲下。

    “大姨?！彼幻婧托焱饺徽f話，一面還警惕地望著四周，不住抽動著鼻子，“怎么了嗎？你家今天來人了？”

    “……嗯?！毙焱饺磺榫w已經(jīng)穩(wěn)定很多了，就是胸口有些悶悶得疼。她深吸口氣，朝房間內(nèi)一指：“今天回來，發(fā)現(xiàn)有人，在房間里，埋伏?！?/br>
    “哦哦，好的，大姨您別急，慢慢說——然后呢？他們沒把你怎么樣吧？”

    徐徒然搖了搖頭，又指指身后，捂著胸口艱難道：“……還在里面。你幫忙開下門……我站不起來……”

    “誒誒，好?！笔吃旅Σ坏貞?yīng)著，接過徐徒然遞過來的鑰匙，開門將人扶進了屋里——徐徒然似乎是有些傷著了，腿腳不太利索。

    只見房間內(nèi)比他昨天過來時要亂了許多，沙發(fā)都翻倒在地上，掛在墻上的裝飾散落一地。

    而房間的中間，正躺著兩人。食月小心翼翼湊過去看了眼，確認他們已經(jīng)毫不動彈，方徹底放下心來，扶起沙發(fā)，攙著徐徒然過去坐下來。

    “兩個能量體……大姨你這戰(zhàn)斗力可以啊?！笔吃聡K嘖稱奇，見徐徒然臉上又怔怔落下兩行淚水，又趕緊閉了嘴，同時暗自猜測了一下徐徒然的能力傾向。

    昨天已經(jīng)見對方cao縱冰霜，所以天災(zāi)屬性肯定鐵板釘釘。至于別的……生命？應(yīng)該是有生命的吧？

    不然正哭得淚漣漣的，說不過去啊。

    誤將徐徒然的垂淚當(dāng)做圣母慈悲的食月成功說服了自己，完事又努力吸了下鼻子：

    “這倆能量體似乎還挺強的？人都涼了，氣息居然還這么明顯。”

    他說的那什么氣息，徐徒然現(xiàn)在是半點感覺都沒有。她坐在沙發(fā)上緩了片刻，用手指擦了下干掉的淚痕，平靜開口：

    “先別管這些東西了。我今天收集到一些情報，想和你談?wù)?。你先坐，那兒有凳……?/br>
    話音落下，就見對方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

    徐徒然：“……”

    她瞟了眼翻倒在不遠處的小凳子，默默收回了后半句話。

    *

    能告知食月的，大多都是今天從餓餓飯飯嘴里打探出來的。

    和當(dāng)時的徐徒然一樣，食月也陷入了短暫的震驚，旋即便是恍然大悟。

    “難怪、難怪……”他忍不住站起來，在房間里兜起圈子。過了片刻，倏然抬頭，頭上一對尖耳刷地立起，

    “大姨，你說的那個永晝能力者，能合作嗎？關(guān)于永晝，我們知道得太少了?！?/br>
    “不太建議。不過要是下次能遇到，我會繼續(xù)套情報的?！毙焱饺恢毖圆恢M，“老實說，我的直覺告訴我，還是保持距離為好?！?/br>
    而且她其實還不確定對方是否真的是高階永晝。那只是她猜的。

    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也就是說，他和域主是同傾向……而從他之前的表述來看，他就是故意要進這個域的。

    ……如此巧合與cao作，徐徒然只在匠臨身上看到過。這讓她不由有些在意。

    “哦對，還有件事?！毙焱饺蝗嗔巳嘌鄹C，淡漠轉(zhuǎn)開了話題，“關(guān)于時間，你可能搞錯了。你進來實際并沒有一個月?！?/br>
    她向食月展示了下自己的手表，并告知自己昨天的發(fā)現(xiàn)。食月微微張大嘴，訝然片刻，猛地跳了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說呢，明明時間都到了，我怎么還一直都沒有做夢……合著是這么回事！”

    徐徒然被他吵得頭有點疼，忙擺了擺手示意他安靜，想了想，又道：“做夢？什么夢？”

    “哦哦，那是我的一個被動?！笔吃吕蠈嵉?，“嗯……不過也能算技能。更像是個副作用。”

    徐徒然：“？”

    “就是我每個月，都會夢到一次圓月?！笔吃律α松Χ?，“做夢時整個人會有些狂躁?！?/br>
    “哦，我懂。圓月變身是吧?！毙焱饺幻靼琢?，“狼人嘛，這個我還是知道的?！?/br>
    “狼人？不啊，我是哈……”食月話說一半，忽似意識到什么，幽藍色的眼睛眨了兩下。

    過了片刻，便見他一本正經(jīng)地坐回了地上，坐姿端莊，煞有介事：“對，沒錯。我是狼人。就是血統(tǒng)不太正。但追根溯源，我是狼人?！?/br>
    徐徒然：“……”

    “狼人”，難道不是素質(zhì)的名稱嗎？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還有追根溯源這種奇怪的說法？

    大姨不明白。但大姨懶得管了。大姨今天太累了，只想早點睡。

    徐徒然打了個呵欠，又將一些其他的情報揀著說了，順便又向食月打聽了些事。著重問了下身份卡上數(shù)值點的cao作方式——根據(jù)她今天觀察，想要修改數(shù)值點，似乎都得用到那種掃碼機一般的機器。

    “嗯，對的，只有那種機器能cao作?！笔吃鲁焱饺槐葎?，“那種機器，醫(yī)院里有，一般店鋪里也有。但我曾經(jīng)潛到人家店里去偷用過。那上面有識別鎖，外人根本用不了。”

    “這樣……”徐徒然若有所思，“那店鋪里的機器，和醫(yī)院里的，功能是完全一樣的嗎？”

    “那我不清楚?！笔吃?lián)u頭，“我從來沒去過醫(yī)院?！?/br>
    因為形象問題，他在這個域里是天崩開局，地獄難度。進來第一天就被房東尖叫著趕出公寓的那種。平時只能在夜間活動，白天躲躲藏藏，這種公共設(shè)施，更是從沒進去過。

    徐徒然同情地看他一眼，想了想，道：“你以后白天要是沒地方躲，來我這兒好了?！?/br>
    反正她白天肯定是要出門的。

    “沒事，大姨。不急，過陣子再說吧?！笔吃聰[了擺手。他倒不是不想來，主要是他之前算過，按照徐徒然給的時間比例，他真正要夢到圓月的日子，估計就在這幾天了。

    夢境前后，他的脾氣都會變得有些暴躁。而且，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域本身的影響，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脾氣正越來越不受控。

    而徐徒然又是個脆弱的老人……保險起見，還是保持些距離為好。

    從另一角度來說，他也不覺得徐徒然這公寓有多安全。

    “說起來，大姨。你不考慮換個地方住嗎？”食月琢磨了一下，還是說了心里話，“你這地方肯定已經(jīng)被他們重點關(guān)注了。所以昨天我會被暗算，今天又有人潛進來……”

    他沒好氣地用腳踢了踢躺在地上的能量體：“這里，不安全?！?/br>
    徐徒然聞言，卻是搖了搖頭。

    “我也覺得他們是故意安排我住這兒的?！毙焱饺坏溃暗也徽J為我有搬家的必要?！?/br>
    食月：“？”

    “你看，昨天你被攻擊，前提是他們已經(jīng)將你指為了怪物。而今天他們來找我麻煩，也是偷偷摸摸的。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他們還在意這個世界的社會秩序。他們就是要對付我們，也不能鬧得太出格?！毙焱饺徽Z重心長，“再說，次城區(qū)本身受控制的程度就嚴(yán)重。我今天上街溜一圈，但凡配著武器的，全是能量體。我這一把老骨頭，要搬，能搬到哪兒去？”

    總不能像食月一樣在屋頂上跳來跳去。

    還不如以逸待勞。搬家換房子還要錢。

    食月遲疑地動了動耳朵，仍是覺得不太放心：“可萬一他們總來找麻煩……普通的能量體還好對付，萬一來的是伴生物……”

    “那就等伴生物下場了再說?！毙焱饺幌蚝罂吭诹艘伪成希霸诖酥?，我的目標(biāo)就是扮演一個遵紀(jì)守法的好市民，與世無爭的老太婆。”

    食月：“……”

    行吧。

    看出徐徒然精神不佳，食月也沒準(zhǔn)備久待。他和徐徒然打了聲招呼，非常自覺地朝著地上那兩具“尸體”走去，打算將它們一起帶走。

    沒想剛要伸手，其中一個忽地睜開眼睛，蹭地一聲坐了起來。

    食月嚇了一跳，本能地往后一竄。徐徒然亦是皺起眉，立刻坐直了身體，伸手去夠旁邊桌上的狐貍擺件——

    然而卻抓了個空。

    徐徒然心頭一頓，忙轉(zhuǎn)頭向桌上看去。反復(fù)掃了好幾眼，終于在某個雜物堆出的角落發(fā)現(xiàn)了安靜蹲著的狐貍擺件。

    徐徒然：“……”你什么時候過去的！

    而另一邊，食月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猱身朝著那能量體撲了過去——對方本就是回光返照詐個尸，實際已經(jīng)涼得差不多了。被他刷刷撕了兩下，很快就給拆成了幾截。

    一團金屬內(nèi)臟滾了出來，落到徐徒然的腳邊。徐徒然難以直視地移開目光，食月忙撲過來，將那東西撿起，又塞了回去。

    “抱歉抱歉，一時控制不住，嚇到您了……大姨您別急，我馬上把這些都帶走！”

    食月匆匆忙忙地說著，將那尸體胡亂拼接了一下，琢磨著能不能找個袋子裝起，卻聽徐徒然咳了一聲：“那個，今晚可能要麻煩你了?！?/br>
    “??？沒事沒事不麻煩。”食月擺了擺手，“就兩個嘛，很好處理的?！?/br>
    徐徒然：“……”

    “問題是，不止兩個?！彼艘幌?，低聲道。

    食月：“……？”

    徐徒然緩緩伸手，指向旁邊緊閉的衛(wèi)生間門，

    “因為里面放不下了，這倆我才放在屋子里的。”她有些尷尬。

    食月：“……？？？”

    他懵了一下，忙推開了衛(wèi)生間門，登時倒抽一口氣。

    只見狹窄的衛(wèi)生間里，滿當(dāng)當(dāng)?shù)?，塞得全是“尸體”。

    地板疊著兩個，淋浴間里塞著兩個?？拷词殖氐牡胤椒胖粋€，腦袋懟進洗臉池里，馬桶上還坐著一個。

    還有一個，估計原本是靠墻豎著放的，被他開門的動作震到，直直栽了下來，咚地倒在地上。

    食月震驚地點頭，正見對方腦袋滾下來，露出還在滋滋作響的斷頸橫截面。

    食月：“……”

    他就說，為什么明明只看見兩個涼掉的能量體，卻還能感覺到那么濃的氣息——合著這里還有一堆！！

    食月沉默了。

    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對這個大姨的能力，似乎仍舊存有某種誤解。

    不是，說好的生命高階很圣母呢？說好的遵紀(jì)守法好市民？？

    他緩緩回頭，某與世無爭老太婆正很歉然地看著他：“這么多，你好處理嗎？”

    “……要不方便的話，我自己分個尸，拿出去丟了吧？”

    食月：“…………”

    “不不，不用。沒事。能帶。大不了多跑幾趟?！笔吃律钗跉猓熬褪谴笠棠氵@衛(wèi)生間可能暫時沒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