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文就看著她臉上的神情變化來變化去的，十分糾結(jié)的樣子，心中覺得頗為有趣。

    也沒出聲打擾她。

    過了半晌，周如玉才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抬起眼看他，情緒不高地道：“我還是不去了?！?/br>
    沈伯文聞言挑了挑眉，又問了一遍：“真不想去？”

    周如玉差點(diǎn)兒就動搖了，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真不想去。”

    “行吧，”沈伯文聽罷，面露可惜，道：“既然如玉不想去，那便罷了?！?/br>
    說完又補(bǔ)了一句：“原本還打算帶你去嘗嘗一家味道不錯的餛飩呢?！?/br>
    聽到這兒，周如玉更覺得可惜了，只是方才是自己親口說的不想去，只能算了。

    說罷，沈伯文便站起身來，道：“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先回房了。”

    語氣中還帶著一絲遺憾。

    也不等周如玉再說什么，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直到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周如玉也完全沒了一開始來賞花的興致，干脆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繼續(xù)做起了衣裳。

    只是心不在焉，半天了也沒縫上幾針。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忍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

    “嘆什么氣呢？”

    她循聲望過去，忍不住驚喜：“相公，你怎么又回來了？”

    沈伯文走到她身邊坐下，雙眼含笑，語帶調(diào)侃：“這不是怕某些人，拒絕了以后又后悔，坐在這里長吁短嘆嗎？”

    周如玉：……

    自己的心思這么明顯嗎？

    正想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眼前卻忽然出現(xiàn)了一支簪子。

    是一支銀簪，簪頭嵌著一朵白玉雕刻而成，含苞待放的玉蘭花。

    周如玉忽然失語，心尖一顫，怔怔地看著眼前這根簪子。

    半晌后，她才抬起頭看向沈伯文，遲疑地問：“這是……給我的？”

    “是啊。”

    沈伯文自然而然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見她不接，便主動抬起她的手，將簪子放在她手心，溫和地笑了笑，道：“如玉，成親這么多年，辛苦你了?！?/br>
    “先前也沒給你買過什么像樣的禮物，前幾天看你喜歡這玉蘭花，就想著，要不給你買支玉蘭簪子吧，這樣就算玉蘭的花期過了，你也能時?？吹剿臉幼?。”

    周如玉聞言，抬起頭看向他，露出淺淺笑意，輕聲道：“謝謝相公。”

    她實(shí)在是很喜歡這份禮物，拿在手里看個不停。

    沈伯文見她神色愉悅，放下心來，才接著道：“喜歡就好，日后咱們自己家買了宅子，也可以在院子里種上幾株木蘭。”

    周如玉設(shè)想了一下能在自家院子里看到木蘭花的場景，也不由得期待起來。

    沈伯文見狀便挑了挑眉，再次問道：“這下愿意跟我出門了嗎？”

    周如玉不好意思的抿嘴笑了，這下沒有再拒絕，她此時心情正好，什么怕不怕麻煩相公，沒做好的衣裳要如何，暫時都不重要了，既然相公都提了好幾次，自己還在擔(dān)心什么呢？

    聞言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答應(yīng)得很快，“好，我這就回去換身衣裳?！?/br>
    ……

    沈伯文帶著周如玉出了宅子，并肩步行。

    來到上次那對老夫妻開的餛飩攤子上時，沒想到人家竟然還記得他，出聲招呼道：“后生，后面怎么再沒見過你來？”

    剛說完便被老婆婆瞪了一眼，道：“你當(dāng)人家沒別的事干了？天天來你的攤子上吃餛飩。”

    訓(xùn)完自家老伴兒，老婆婆看了他身側(cè)的周如玉，笑著問他：“公子今日是帶了娘子過來？”

    聽他們老夫妻倆斗嘴也很有意思，沈伯文方才便一直沒有開口，此時聞言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輕笑道：“是，麻煩您給我們兩碗餛飩，其中一碗少放辣油。”

    “好好好?！崩掀牌艖?yīng)下，轉(zhuǎn)身忙活去了。

    周如玉就坐在他身邊，聽到他方才的話，心情極好，眉眼彎彎，相公竟還記得自己不怎么能吃辣。

    她出門前重新挽了個髻，思來想去，還是把相公方才送自己的那支簪子給簪上了。

    沈伯文一見便覺得，這支玉蘭簪沒送錯，實(shí)在是很襯她，更顯清麗動人，婉約爾雅。

    餛飩很快便煮好被端了上來，沈伯文從一旁的筷筒中拿出兩雙筷子，遞給她一雙，還叮囑道：“有些燙，慢點(diǎn)吃?！?/br>
    見老婆婆雙眼含笑地看過來，周如玉的耳根悄悄地紅了，嗯了一聲，便接過筷子，低頭嘗了起來。

    沈伯文見狀便在心里笑了笑，也動了筷子。

    待到他們二人都吃完，沈伯文便付了錢，還同上次那般謝過這對老夫婦，才帶著周如玉離開。

    他們走了之后，老婆婆便跟自家老伴兒感嘆道：“多好的一對兒啊，都長得好看，一看就登對?！?/br>
    老伯難得地沒杠她，還配合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

    沈伯文并不知道自己跟如玉還被夸了，從餛飩攤上離開，他便詢問起自家娘子的意見來：“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周如玉的性子近來也外向了些，不再向從前那般只會說都行，你決定便好，她思考了片刻，才道：“我想去書坊?！?/br>
    “買話本嗎？”

    沈伯文不由好奇，就在之前他與師兄出去用飯那次，回來的路上，自己還特意去了趟書坊，又給她買了幾本，這么快就看完了？

    “不是?！敝苋缬駬u了搖頭，道：“我想買本《京都風(fēng)物》?！?/br>
    聽到這兒，沈伯文懂了，他先前也曾聽過長垣書坊中有人議論，《京都風(fēng)物》是一本關(guān)于京都的風(fēng)土人情，風(fēng)俗習(xí)慣的書，包含了京都百姓的衣食住行各個方面，堪稱京都平民百姓生活指南。雖說已經(jīng)好多年了，但里面寫的某些東西，現(xiàn)在也還能用得到。

    他倒是不知道，這本書現(xiàn)如今的實(shí)用性怎么樣，是不是像傳言中那般，不過自家娘子既然想買，那就買唄，就算沒有實(shí)用性，讓她看著能解解悶也是好的。

    于是沈伯文點(diǎn)了點(diǎn)頭：“行，那咱們?nèi)ラL垣書坊?！?/br>
    結(jié)果等他們走過去，就瞧見長垣書坊門口圍著好一堆人看熱鬧，把路都堵住了，他與周如玉自然也過不去。

    沈伯文心底不由疑惑起來，帶著娘子避到路旁，人不那么多的地方，正想同她商量一下，周如玉就先開了口，體貼地道：“相公想去問問情況便去吧，吳掌柜跟咱們家關(guān)系不錯，前些日子不是還托這邊書坊的伙計(jì)給你送來了分紅嗎，就算幫不上忙，了解了解情況也行?！?/br>
    她如此善解人意，沈伯文倒有幾分不好意思，便將自己的錢袋拿出來，放到她手上，看了看周圍，視線鎖定在一家成衣鋪?zhàn)拥恼信粕?，隨后同她道：“這里人多，你在這兒我也不放心，這樣吧，我送你去那間鋪?zhàn)?，你逛一逛，若是有看上的衣裳，買下來便是?！?/br>
    周如玉明白他的意思，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答應(yīng)了。

    將自家娘子送到鋪?zhàn)永?，沈伯文又回到人群堵塞的地方，眼看著也過不去，就想著先找個人打聽打聽，便拍了拍前面那位正在看熱鬧的仁兄的肩膀。

    “打擾仁兄，請問……”

    只是等他看清這位的相貌時，頓時語塞。

    誰能告訴他，為什么傳說中的狀元之才，謝家玉樹，會擠在人群里興致勃勃地看熱鬧??？

    謝之縉自然也看清了對面之人。

    好巧不巧的，他記性好，也認(rèn)出了這位在殿試時一面之緣的會試第四名。

    要是自己沒記錯的話，對面之人應(yīng)該是叫做沈伯文。

    沈伯文會試的文章他也看過，不輸韓嘉和與趙松源，卻不知為何成了第四，當(dāng)時自己還頗覺可惜來著。

    在周圍還在一片喧鬧之時，他們二人不禁陷入了尷尬之中。

    但隨即，秉著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的態(tài)度，謝之縉對沈伯文頷了頷首，若無其事地道：“沈兄也來書坊買書？”

    沈伯文此時的心情十分復(fù)雜，但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確是如此?！?/br>
    第四十九章

    正值此時, 前面的爭吵聲愈發(fā)大了，沈伯文便想跟謝之縉打聽一番，前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但看著他明顯比自己年紀(jì)小上幾歲，謝兄是叫不出來了，頓了頓, 才道：“謝公子知道那人群之中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原來是打聽這個，謝之縉點(diǎn)了點(diǎn)頭, 道：“也沒什么，就是幾個南方學(xué)子與幾個北方學(xué)子爭吵了起來罷了?！?/br>
    南北方學(xué)子之間不怎么合，沈伯文或多或少也聽說過, 但其中的緣由，卻是一知半解。

    而且他之前也不知道，殿試剛剛結(jié)束，成績還沒出來的時候，他們就敢于當(dāng)街爭吵。

    陣仗還這般大。

    不過在聽到與長垣書坊沒關(guān)系，也稍稍放下心來。

    在他對面, 謝之縉遺憾地在心里嘆了口氣, 怎么好巧不巧就碰見認(rèn)識自己的人了呢, 看來今天這熱鬧是看不了了。

    沈伯文不知他在想什么，又看了眼前頭, 開口道：“他們這般吵鬧，會不會有什么影響？”

    謝之縉一聽就知道他在擔(dān)心什么，心道自己這個未來的同僚竟然還是個心地純善之人, 聞言便挑了挑眉, 同他道：“沈兄不用擔(dān)心, 這些人只是一時意氣, 并不是沒腦子。”

    或許是生在京都，往些年這種事情見的多了，謝之縉談?wù)撈疬@件事的語氣十分淡定。

    沈伯文還想再問，不知從哪兒傳來一道聲音極大的叫喊聲：“五城兵馬司的人來了！”

    這話音剛落，方才還在前面圍觀的一大片人頓時如鳥獸四散開來，不一會兒的功夫，之前還擁擠得人都過不去的街道，已然恢復(fù)了正常。

    就連方才引起圍觀的主角們，也不見人影了。

    沈伯文：……

    他不由得轉(zhuǎn)頭看向謝之縉，點(diǎn)頭道：“你說得對?！?/br>
    五城兵馬司是京都治理的重要機(jī)構(gòu)之一，不是一個衙門，而是五個衙門的總稱，職責(zé)與現(xiàn)代公安局加上城市管理綜合行政執(zhí)法局的職責(zé)差不多。

    沈伯文既然已經(jīng)打聽清楚了書坊沒出什么事，便打算同謝之縉告辭了，然而還沒開口，前面就過來一隊(duì)佩戴齊整的兵卒，領(lǐng)頭之人走到書坊門口，左右環(huán)視了一圈，正想叫個人過來問問情況，卻眼尖地瞧見了街邊的沈伯文二人。

    這人頓時眼前一亮，讓手下人繼續(xù)打聽情況，自己快步走了過來。

    那不是謝閣老的幼子嗎？

    他三步并做兩步走到謝之縉跟前，態(tài)度極為熱情，直接忽視了一旁的沈伯文。

    “謝公子好，您怎么在這兒？”

    謝之縉實(shí)則并不認(rèn)識這人，但面上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聞言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今日無事，與朋友隨意逛逛?！?/br>
    沈伯文倒是沒有把他說的朋友聯(lián)系到自己身上，雖然自己看見他的時候是一個人，但萬一他們剛好分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