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路(科舉) 第5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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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伯文聽罷,看著還在微微喘著氣的少年,看樣子是一路疾走回來的。 溫和地沖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做得很好,我這邊暫且無事了,你去歇著吧。” 唐闊聞言才放下心,應(yīng)聲出去了。 唐闊剛出去,沈伯文便瞧見門口有個小腦袋探進(jìn)來,不由得一笑,招了招手,道:“玨哥兒進(jìn)來。” 沈玨沒想到自己剛探了個頭就被發(fā)現(xiàn)了,臉稍微有點(diǎn)紅,但還是聽話地進(jìn)來了,主動道:“阿爹?!?/br> “對書房好奇?” 沈玨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好奇便看看?!?/br> 沈伯文這里也沒什么不能見人的東西,自家兒子聽話,不會胡亂碰,自然沒什么顧忌,又道:“回頭我就找人給你打一張小桌,也放在書房里,等到你師弟上京之后,阿爹就可以在這里繼續(xù)為你們授課了?!?/br> 沈玨知道回頭吳和仁也要來京都,自是高興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 另一邊的邵宅。 邵哲沉默地吃完飯,就起身準(zhǔn)備回房,邵母忽然開口將他叫住:“哲兒,你先等等,娘同你說會兒話。” 正在收拾碗筷的婦人見主家有話要說,忙加快了動作,隨即出了門。 見房里沒有旁人了,邵母才嘆了口氣,看著一言不發(fā),也不落座的兒子,眼圈不由得紅了,“你就打算為了別人家的小娘子,同你娘我這般置氣嗎?” 說著說著,便哽咽起來。 邵哲是個孝子,自然不能視而不見,聽到哭聲便無奈地坐了下來,滿臉疲憊地說:“娘,你莫要哭了。” 他已經(jīng)數(shù)不清了,自從回鄉(xiāng)同阿娘說起先前她答應(yīng)自己考上進(jìn)士,就替自己去沈家提親這件事之后,她已經(jīng)哭過多少次了。 每次聽到,他都滿心的愧疚感。 可分明,原來是娘自己答應(yīng)的這件事? 如今出爾反爾,又說要讓自己娶一個官家小姐的人也是她。 而飽受折磨,痛苦不堪的卻只有自己。 邵哲想不明白,為什么這件事會變成這樣,為什么從前一直都很通情達(dá)理的母親,在這件事上會如此的固執(zhí)己見? 邵母聽到兒子這句話,哭聲是止住了,可哽咽卻是沒停,隨即又?jǐn)鄶嗬m(xù)續(xù)地道:“娘讓你娶個官家小姐,這都是為了你好,這難道不是為你著想嗎……難不成我這個當(dāng)娘的,還能害了自己的兒子不成?” 又來了,邵哲閉上眼睛又掙開,幾乎都能預(yù)測到她下一句話要說什么。 “你那同窗是考上了榜眼不假,可就算他考上的是狀元,如今也只是個小官,想升官兒還有的熬呢……” 果然,又是這番話。 “娘,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說,兒子若是娶了他的meimei,也對仕途沒什么幫助?” “難道不對嗎?” 聽到兒子終于又開口了,邵母頓時也不哭了,搶先道:“娘說的難道不對嗎?” 邵哲無言以對,他不能說,也沒辦法說。 他重新沉默了下來。 邵母見狀,像是打贏了一場勝仗一般,繼續(xù)道:“哲兒,就聽娘的,娘不會害你的?!?/br> 邵哲此時的心情已經(jīng)跌倒了谷底,聞言便站起身來,拱手行禮:“兒子先回房了?!?/br> 說罷便低頭走了出去。 因而也沒看見他母親又變得不好看的臉色。 回到自己房中坐下,他看著桌上放著的拜帖,心中在難受之余,僅剩慶幸。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親若是不同意,自己無論如何都沒有別的辦法。 就算有辦法將她娶回來,倒是婆媳不睦,又生事端。 還好當(dāng)初師弟及時攔住,沒有讓自己將話挑明,如若不然,他真不知道此事不成,回頭還有何臉面見師弟…… …… 沈老太太閑不住,沒過幾天,就跟街坊鄰里之間熟悉了起來,連帶著沈珠也混了個眼熟。 現(xiàn)在隔壁家的楊嬸子,就特別喜歡沈翰林家的這個小娘子,乖巧可人得很,每日與沈老太太在街邊樹下嘮嗑的時候,都要問一聲:“您家的阿珠呢?” 今日也不例外。 沈老太太聞言就笑著道:“她爹娘今個兒去韓老爺家,也帶著她跟他哥哥去了。” “這樣啊?!睏顙鹱狱c(diǎn)了點(diǎn)頭,韓老爺家她也是知道的,只是頗覺可惜:“那今個兒是瞧不見阿珠了?!?/br> 沈老太太卻道:“早上就去了,這會兒都該用完飯了,我估摸著也快回來了。” 話音剛落,不遠(yuǎn)處就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奶!我們回來啦!” “喲!”楊嬸子倒是反應(yīng)更快,沖沈老太太樂了:“您說的還真準(zhǔn)?!?/br> 這聲音正是沈珠的。 老太太抬起頭,便瞧見自家大孫女兒邁著腿跑在前頭,她哥哥小心的追在后頭,大兒媳婦就跟在兩個兒女身后,反而自家長子這個當(dāng)?shù)模瑑?yōu)哉游哉地踱步綴在最后面,半點(diǎn)兒不急。 沈珠跟自家奶奶關(guān)系好,一溜煙兒跑過來抱住她,仰著頭問:“奶,你吃了沒呀?” “吃了吃了,晴娘做的飯?!鄙蚶咸乱庾R答完,又道:“這還在外頭呢,怎么沒個站相,還能一路跑過來的?” 原先在桃花村的時候,沈老太太也不管束著孫女,畢竟莊戶人家的孩子都這樣,沒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講究儀態(tài)的說法。 這不是跟著自己長子到了京都,老太太擔(dān)心旁人見了會說自家沒規(guī)矩,家中的小娘子也沒個樣子,才想著將孫女兒的行為約束起來。 不過坐在她對面的楊嬸子聞言便道:“老太太,這京都開闊,對小娘子們沒那么多管束,大致禮儀過得去便可,那些王孫貴族家的貴女們,還有官家小姐們,性子也都不拘著,平日里出門踏青聽?wèi)虼蝰R球,都是常有的事兒。” 見老太太若有所思,楊嬸子才繼續(xù)道:“我看你們家的阿珠啊,天真爛漫,正是最討人喜歡的性子,何必拘了她?” 這番話倒是說到沈老太太心上去了,自己雖然因著擔(dān)心旁人會說嘴才起了約束孫女性子的主意,但心里卻也極喜愛她的。 如今聽楊嬸子這么一說,果斷將先前的打算放棄了! 就是,我孫女這么好,可別拘成個木頭樁子的性子,那還有什么意思? 沈伯文此時也走到跟前了,同楊嬸子打了聲招呼,才帶著家人回去。 沈老太太沒什么事兒,便沒跟著回,繼續(xù)坐著嘮嗑,沈珠也還陪著她旁邊看她做針線。 又把楊嬸子看的愛的不行,羨慕地道:“我家只有幾個小子,一個個的成了親,結(jié)果生的也都是孫子,沒個孫女兒,看見你們家阿蘇娘子和阿珠啊,真是眼饞的不行,您家這風(fēng)水可不一般,連孩子都比旁人家的好看……” 沈老太太被這番話說的心里高興,嘴上可不好直接應(yīng)下,還得謙虛幾句。 …… 沒過幾天,沈伯文就正式開始在翰林院中點(diǎn)卯了。 京都的翰林院位于皇宮的東南方,坐南朝北,位置極佳。 不過翰林雖說清貴,但也是真的窮,不然不會有窮翰林一說,作為朝中有名的清水衙門,除了幾位學(xué)士們是乘轎來上衙的,其他人條件好點(diǎn)兒的就坐馬車來,更大一部分,家中連馬車都沒有,住在朝廷分配的單間里,只能走路來辦公。 三元巷離翰林院并不遠(yuǎn),沈伯文也是步行上衙的其中一員,正好還能鍛煉身體。 他如此一想,便覺得也是一舉兩得的好事了。 只是買馬車的事兒總歸要提上日程,沈老太太與自家娘子出行還是需要的。 每日凌晨六點(diǎn)起身,到了翰林院之后先簽到,頭一回看到還要簽名打卡的時候,沈伯文難免產(chǎn)生了一絲熟悉感,怎么這無論哪個時代,上班打卡好像都是常規(guī)。 而他與謝之縉,還有韓嘉和三人的主要工作,便是編修大周會典。 所謂“自古帝王君臨天下,必有一代之典,以成四海之治。”[1] 編修典制的重要性明顯可見。 景德帝繼位不久便有詔:“仰遵圣制,遍稽國史,以本朝官職制度為綱,事物名數(shù)儀文等級為目,一以祖宗舊制為主,而凡損益同異,據(jù)事系年,匯列于后,稡而為書,以成一代之典?!盵2] 因而大周會典,更與一般的史不同,是官修的斷代典制體史。 簡單來說,大周會典的作用便是以歷代大周皇帝所頒布的典章制度為對象,修撰于一體,記錄其歷史演變。 殿試到了如今,已過去三月有余,熱度也漸漸消退,別人對他的稱呼也從沈榜眼變成了沈編修。 畢竟翰林院中最不缺的就是飽學(xué)之才,在這里待過的狀元榜眼探花不計其數(shù),他們?nèi)齻€進(jìn)來,就像是一滴水珠落入湖中一般不起眼,即便是負(fù)責(zé)編修大周會典,做的也是其中最末的部分。 比如抄錄,編篡,檢查有無別字等。 隨后再交由頂頭上司負(fù)責(zé)檢閱審核。 非但不忙,還很清閑,甚至有許多時間可以看看書,寫寫文章。 這日,沈伯文剛點(diǎn)完卯,到后堂分配給自己的屋子中坐下,繼續(xù)昨日的手底下的事。 不知過了多久,范應(yīng)期也到了翰林院,一路上的低階官員都向他問好:“范學(xué)士好?!?/br> 他也一一頷首應(yīng)過。 走到一半,忽的想起來一件事兒,于是半路上拐了個彎兒。 沈伯文聽到動靜,聞聲抬頭,便忙站起身來:“下官見過范學(xué)士?!?/br> “不必拘謹(jǐn),坐吧?!狈稇?yīng)期將自己手中拿著的幾本書放到沈伯文的桌案上,在他身邊坐下,溫和地問道:“你初到翰林院,近日來可還好?” “多謝學(xué)士關(guān)心。” 沈伯文聞言便從善如流地坐下來,繼續(xù)道:“諸位同僚皆是和善之人,下官一切都好?!?/br> “那便好?!?/br> 范應(yīng)期點(diǎn)了點(diǎn)頭:“修史之事是大事,不必著急,寧可多翻閱典籍,也切莫出了什么錯漏之處?!?/br> 沈伯文自是恭敬應(yīng)下。 范應(yīng)期笑了笑,便站起身來,“你是穩(wěn)重的性子,就當(dāng)我白囑咐一回,回頭若是有什么不懂的,盡可來尋我。” 沈伯文忙起身相送:“多謝學(xué)士,下官謹(jǐn)記?!?/br> 范應(yīng)期離開之后,沈伯文回到原位,翻看起他方才帶來的那幾本書。 原來都是自己這邊編修大周會典能用到的,心中不由得有所觸動,隨即便繼續(xù)埋頭于書本之中。 一早上的工作做完,就到了午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