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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路(科舉) 第161節(jié)

    “母后果然與父皇鶼鰈情深?!?/br>
    李燁聞言便笑了起來,道:“母后不必?fù)?dān)心,兒臣只是請父皇多睡一會兒罷了?!?/br>
    第一百五十三章

    鄭皇后冷笑, 現(xiàn)在就算是傻子,也該知道燕王的打算了。

    她沒有再跟燕王說話,走到床邊的杌子旁坐下, 視線落在景德帝安靜的睡顏上。

    這個她陪伴了大半輩子的人,在她的記憶當(dāng)中,無論是心計還是手腕, 永遠(yuǎn)都是精明強(qiáng)悍的,仿佛沒有任何事能把他打倒, 何曾像現(xiàn)在這樣,孤零零地躺在床上,被病痛折磨, 被妃嬪算計,被親兒子背叛。

    難不成年老和久病,當(dāng)真能摧殘他至此,讓他丟了以往那些年的謀算?

    他當(dāng)了幾十年的皇帝,她不相信。

    不是有個詞兒,叫老謀深算嗎?

    她這樣的動作, 讓李燁誤以為已經(jīng)屈服了, 不由得笑了起來, 道:“母后是個聰明人,真是可惜, 那兒臣倒是不好按照先前的法子辦事了。”

    鄭皇后一動不動,似是沒聽見。

    然而寧妃和惠妃卻在聽了他這句話之后,不由得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孩子, 眼神警惕地看向他。

    李燁撫掌, 喟嘆了一聲, 狀似無奈地道:“既然如此, 那就請母后留在這兒,待會兒等到諸位閣老過來之后,替父皇幫兒臣做個見證吧?!?/br>
    鄭皇后猛地抬起頭。

    見證?

    什么見證?

    一股屈辱感頓時從她心上涌起,她的孩子生死未卜,她的夫君毫無知覺地躺在床上,他竟然還妄想讓自己替他做個見證,好讓他能名正言順地登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燕王話音落下,殿內(nèi)半晌無語。

    鄭皇后沉默了許久,終于開了口,她聲音低啞:“你把太子和長孫怎么樣了?”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心痛如絞,手掌重重按在心口上,李燁要的是這個位子,勢必不可能放過太子,但她的乖孫卻不一樣,說不定還能在這場動蕩中保住一條命……

    李禎聞言,目光閃了閃,半是玩笑,半是認(rèn)真地道:“太子那邊,恐怕不是母后想聽到的消息?!?/br>
    “至于皇長孫……”他摩挲著下巴,語氣淡淡的,“只要母后替兒臣做好這個見證,自然保他平安無事,想來這么容易的交易,母后應(yīng)當(dāng)不難做決定?!?/br>
    在聽到前半句之時,鄭皇后悲痛到一口氣差點兒沒上來,但隨即她又立馬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

    煦兒離京的時候,從親衛(wèi)軍帶走了三千人馬,雖然不知道李燁手里有多少人,但他現(xiàn)下最重要的是拿下京都,控制住宮內(nèi)宮外,想來大部分的人手都要放在京中,去襲殺煦兒的人定然不會太多。

    反而是在這宮中,陛下,她自己,還有長孫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西山大營的人怎么還不趕來救駕!

    她雖然想明白了,但還是忍不住心急如焚。

    ……

    宮中不太平,金吾衛(wèi)與親衛(wèi)軍的人殺成一片,刀劍碰撞聲不絕于耳,宮女太監(jiān)們都躲在房子角落,捂著耳朵瑟瑟發(fā)抖,然而宮外卻更甚。

    京都許久不曾經(jīng)戰(zhàn)事,百姓們安居樂業(yè)了許久,五城兵馬司的人給燕王的人開了城門,這些人如同狼入羊群一般,一部分人手目的明確地直奔各個高官或身處朝廷緊要位置的官員家中,要把這些官員的家眷們控制起來,以方便主上奪得大業(yè)更加順利。另一部分,則與聞訊趕來的西山大營的兵們戰(zhàn)做一團(tuán)。

    把百姓們嚇得不由得拴緊了門,各自找地方躲藏,膽子大的青壯們各自從廚房拿了菜刀或是劈柴的斧子,還能走的動道的女眷們也在手里握了搟面杖,抑或是燒火的棍子。

    “當(dāng)家的,我怕……”

    “娘子莫怕,我在呢?!?/br>
    男人的手也在微微顫抖著,可還是強(qiáng)壓住心中的害怕,竭力安慰著懷中的妻子和孩子。

    這樣的情景發(fā)生在數(shù)不清的百姓家中。

    沈府。

    前幾日在收到阿蘇帶回來的消息之后,周如玉便讓府中大部分的仆從暫且回家,簽了死契無家可歸的,便打發(fā)到郊外的莊子上,讓他們過一段時間再回來。

    不為別的,這種關(guān)鍵時候,家中人越少越好,尤其是他們買來的下人時間也不長,并不能讓周如玉完全放下心來,若是等到兵荒馬亂的時候,其中有人起了壞心思,他們首要下手的就是自家這些主子們。

    因而沈家此時除了家里人,就留了老譚家一家四口。

    “殿下,您在密室里藏好,如果不是我們叫你出來,無論聽到什么動靜,都不要出來。”

    周如玉看著眼前同玨哥兒站在一處,差不多一樣高的皇長孫,溫柔耐心地安頓道。

    心中卻不由得嘆了口氣。

    也是時也,命也。

    自家長子昨日剛從廣陵回來,皇長孫收到消息之后,今個兒就親自過來找玨哥兒說話,一不小心就聊到過了宵禁時間,剛想差人去給太子妃送個信兒回去,外面就亂起來了。

    思及阿蘇先前同她說的話,周如玉心中也自有一番思量。

    太子不在京都,恐怕只能是燕王起事了,皇長孫也定然是他要抓住的目標(biāo)之一。

    “沈夫人?!?/br>
    李禎聽完她所說的話,卻紅著眼睛道:“我得回去,母親,還在東宮,她還懷著弟弟。”

    “殿下?!?/br>
    周如玉的語氣比方才更加柔和,但話中的意味也更加堅決:“現(xiàn)在城中都是亂軍,且不說您根本不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走到東宮,退一萬步,哪怕您到了東宮,除了跟娘娘一塊兒被控制起來,還能起到什么別的作用嗎?”

    李禎知道她的話說的都對,可心里還是接受不了,他嘴唇動了動,還想說些什么,身邊傳來沈玨冷靜又溫和的聲音:“殿下,娘娘知道你來了沈家,你留在這里,才能讓她更放心?!?/br>
    “我……”

    “快進(jìn)去吧,密室里存好了水和吃的,夠你跟玨哥兒過上好幾天的?!?/br>
    周如玉打斷了他還沒說出口的話,外街的喧嘩聲越來越大,她當(dāng)機(jī)立斷地做了決定,說罷便推著他們進(jìn)了密室,簡單地交代了幾句,就將密室門通過機(jī)關(guān)關(guān)上。

    東宮的侍衛(wèi)們就躲在密室周圍的暗處,小心看護(hù)著里面的小主人。

    而周如玉則帶著阿珠和霽哥兒去了老兩口那邊,謝府給他們送來了幾個身手不錯的護(hù)衛(wèi),他們一家人聚在一起,才更能方便看顧。

    這大半夜的,可不管是她和幾個孩子,還是沈老爺子和沈老太太,都睡不著,換好衣裳坐在正房里。

    “老大媳婦兒,外頭這都是些什么人???”

    老爺子面帶擔(dān)憂,不由得問道。

    他這一問,老太太和孩子們也不約而同地看了過來。

    周如玉剛想說話,屋外卻忽然傳來一陣動靜,好像是謝家的護(hù)衛(wèi)擒住了什么人。

    她趕忙站起身來就往外走,隔著一扇門開口問道:“謝護(hù)衛(wèi),是不是有什么人闖進(jìn)來了?”

    謝護(hù)衛(wèi)還沒說話,先傳進(jìn)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夫人!是我!唐闊!”

    他這話一出,屋內(nèi)所有人都聽得真真切切,頓時激動起來,老爺子不由得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語氣急促地道:“快讓他進(jìn)來!”

    沈珠也眼睛一亮,緊緊握著表姐的手:“唐叔回來了,阿爹是不是也回來了?”

    周如玉也是心尖一顫,趕緊打開門讓唐闊進(jìn)來,追問起來:“相公呢,怎么只有你一個人回來,他人去哪兒了?”

    “回夫人的話,老爺跟定遠(yuǎn)侯一道進(jìn)城之后,就去了謝家,隨謝閣老一道進(jìn)宮了,讓小的回府跟您和老太爺老太太說一聲,sao亂很快就能平息,讓您幾位不必?fù)?dān)憂?!?/br>
    唐闊進(jìn)了門,半點兒沒耽誤,便將自家老爺?shù)男雄櫤头愿澜淮恕?/br>
    聽到他這番話,屋內(nèi)眾人才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總算是放下心來。

    屋內(nèi)的氣氛也驟然一松。

    ……

    宮內(nèi)。

    鄭皇后端坐在床邊,對燕王所說的話不再有什么回應(yīng),仿佛已經(jīng)認(rèn)命了,寧妃和貴妃還有皇子和小公主,都一道被容妃帶到了偏殿里。

    他們剛一進(jìn)去,就瞧見地上趴著一個人,惠妃膽子小,被嚇得尖叫了一聲:“你們要干什么!”

    容妃不屑地嗤笑了一聲,道:“沒死,還活著呢,瞧把你嚇的。”

    “這是劉公公?”

    寧妃的聲音響起。

    “是啊。”容妃轉(zhuǎn)過頭看她,見她雖然看似鎮(zhèn)定,面色卻蒼白無比,就知到她不過是裝出來的罷了。

    堂堂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平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現(xiàn)在像條死狗一樣趴在地上,容妃俯視著他,不由自主地翹了翹嘴角。

    這就是高高在上的滋味嗎?

    怪不得皇兒一直不曾放棄打算。

    當(dāng)真是舒心極了。

    一墻之隔的正殿之中,諸位內(nèi)閣閣老們被幾個內(nèi)侍們引著進(jìn)了殿門。

    官做到他們這個高度,自然是不缺政治敏感度的,從燕王的人上了他們的家門那刻起,就沒有人不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諸位相公都來了?”

    燕王就坐在主位上,這個位置,是景德帝平日里處理政事坐的位置。

    他笑瞇瞇地看著面前這幾個神色各異的朝中砥柱,渠愷已經(jīng)算是他的人了,韓建是個軟骨頭,不值一提,褚閣老致仕之后,尚未提拔新的工部尚書。

    因而他直接忽略了一進(jìn)來就破口大罵的刑部尚書楊和,以及面色沉沉的兵部尚書程白昱。

    把視線落在了面色如常的謝閣老身上。

    “父皇病重,臨危之際,打算將皇位交到本王手里?!?/br>
    他這話說完,不管是不是他的人,心里都在暗罵,聽聽這說的是什么屁話!這種話糊弄得過誰!

    燕王知道他們不信,但這不重要,他本來也沒想拿這話說服誰,只不過是個由頭罷了,他繼續(xù)道:“父皇說這話時,母后就在身邊,可以替本王作證,來人,請母后過來?!?/br>
    他話音落下,楊和與程白昱的臉色頓時變了。

    燕王自說自話,和有皇后娘娘作證這兩件事的性質(zhì)完全不一樣!

    鄭皇后很快被請了過來。

    她此時的心已經(jīng)墜了下去。

    過去了這么長時間,外面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難不成她當(dāng)真要為了保住自己和孫子的命,在這里給燕王做假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