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日，不管是前方的澶容，還是后方的傅燕沉，都變得與過去不一樣了。

    澶容眼神沒變，可人就像是波濤洶涌的海面，蘊藏著無數(shù)看不清的變數(shù)和危險。

    傅燕沉眼神變了，他像是累了，累到不肯再隨著若清的腳步移動，轉(zhuǎn)而用一雙意味不明的眸子對著若清。

    在這兩人變了味道的注視中，若清拉著傅燕沉的手臂忽然重達千斤。他慢吞吞地轉(zhuǎn)過身，像是不認識傅燕沉一般，傻傻地盯著傅燕沉的臉。

    傅燕沉的表情冷得幾乎與澶容一樣。

    若清被對方眼中的寒意刺到，拉著對方的手不自覺松開，慌亂地停在離對方不遠的地方，再也不敢輕易觸碰對方。

    此時此刻，一種難以言說的陌生感和無措感同時到來，若清就像是找不到家的孩子，失去了回家的方向。

    可他根本就沒有做錯什么，明明他們?nèi)俗蛱爝€好好的，怎么今日就變成了這樣？

    為何傅燕沉的臉開始與霓姮和素音重疊？

    若清不能理解。

    隱約察覺到今日又要失去什么，他十分不安，可他迎著傅燕沉陌生的眼神，還是不敢伸手去拉對方，只能茫然地轉(zhuǎn)過頭，下意識地喊了澶容一聲：“小師叔？”

    澶容完全沒有驚慌的表現(xiàn)，他觀察著若清的臉色，沉吟片刻，不以為意道：“你夜里確實與我在一起?！?/br>
    轟的一聲在耳邊炸開。

    若清大腦一片空白，久久沒有言語。

    在一起？

    在一起？

    若清品了品這句話，在心里默默重復(fù)這三個字，無法承受這句話帶來的重量。

    他如今不去糾結(jié)澶容和傅燕沉錯亂的感情線，也不去糾結(jié)崩了的原文內(nèi)容，更不去想澶容在想什么，他只想知道為何他會在夜里去找澶容，他只想知道他和澶容之間都發(fā)生了什么，為何他完全沒有印象？

    而在這時，他也做好了傅燕沉?xí)蛩臏?zhǔn)備。

    ——完了。

    他心說，他的事在傅燕沉這里說不清了。

    十分了解好友的性子，他不敢眨眼，滿心都是傅燕沉如今是什么心情？

    想到這里，他開始感到害怕。他不是怕傅燕沉?xí)λ麆邮?，而是怕他和傅燕沉的路會因為這句話走散了。

    為了不與對方離心，他背對著傅燕沉，開始對自己說冷靜，只想等傅燕沉將怒火發(fā)出來，再穩(wěn)定傅燕沉的情緒，按住傅燕沉一同問澶容事情的經(jīng)過。

    為此，他不能慌，他慌傅燕沉?xí)討岩伤?/br>
    為此，他一遍又一遍地勸說自己冷靜。

    也不知是不是這兩句話有奇效，漸漸地，他覺得自己真的冷靜了下來。而他不知道，此刻的他已經(jīng)慌到無視了澶容還要說什么的表現(xiàn)。

    因為難以接受，若清和傅燕沉同時無視了澶容話沒說完的樣子。

    若清沒有回頭，不知道傅燕沉如今的臉色，更不知對方在他身后做什么。等若清平復(fù)下來張開嘴的那一刻，若清發(fā)現(xiàn)對面的澶容也張開了嘴，不過說話之前，澶容忽地臉色一變，然后朝著若清伸出手，似乎想要來拉他。

    若清瞧見澶容的手，下意識地往一旁躲了一下，而后他感受到身后有風(fēng)吹來，接著是澶容利落地拔劍動作。

    長劍飛出。

    冷藍色的光在若清臉上一晃而過。

    若清瞇起眼睛，目光隨著澶容的動作移動。

    沒有施展什么華麗的劍法，飄動的黑發(fā)與飛舞的寬袖撞在一起，勾畫出凌厲的一筆。澶容眸光銳利，眉宇間帶著散不開的寒意殺氣，殺氣由人轉(zhuǎn)到劍上，使出了又快又狠的一擊。

    等著澶容的劍伸向身后發(fā)出砰的一聲后，面無表情的若清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了澶容拔劍的原因，心為此涼了一半。

    而直到這時，若清都不知道自己哪里錯了。

    他疲憊地閉上眼睛，仰著頭站在樹下，微卷的長發(fā)擁著他的肩膀，卻扛不住他心里的重量。

    林中景色未變，鳥叫聲仍舊安逸，暖光從枝頭傾瀉而下，像是一道柔和的瀑布。而光在他的臉上留下朦朧柔和的美感，卻讓他的面容白的近乎透明，通透的像是要散在光里。這時的他無比清楚，不管周圍的景色與之前一不一樣，留在這里的人都不會保留著與之前一樣的心。

    可若清還記得，過往傅燕沉曾對他說自己不會變的，也不會拋棄他。若清也記得，過往的傅燕沉還說自己和霓姮素音不一樣。

    因為傅燕沉對若清說過他與她們不一樣，所以若清會忍不住回想，會問自己傅燕沉和素音一樣嗎？

    ——他們確實不一樣。

    霓姮和素音對他好嗎？

    ——素音和霓姮對他很好，可她們有著自己的謀算，說話半真半假，雖是關(guān)心愛護他，卻不會為了他停下自己的腳步，只會在不涉及自己的情況下想想他。

    那傅燕沉對他好嗎？

    ——傅燕沉對他很好，也愿意為他停下自己的腳步。因此傅燕沉覺得自己和素音霓姮不一樣，若清也信了。

    可若清何嘗不是如此？

    不管對素音還是傅燕沉，他都把能給的都給了，可到頭來他得到了什么？

    說句心里話，若清能懂傅燕沉此刻的感受。若是情況互換，他也許比傅燕沉更加傷心。

    可想起對方給他承諾時的篤定，若清還是笑了。

    他對自己說，沒有什么一不一樣。傅燕沉最后也舍了他。

    而若清望著澶容有意往他身后左側(cè)砍去的劍，拉住了澶容的手，頭也不回地說：“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我們在一起多少個日夜？”

    “我與你相處時，能從你身上得到什么？”

    “我賣了父母給我留下的東西，給你換了身衣裳，難不成只為算計你，讓你對我好，再作踐你？”

    “你被同門為難時，我求師父出面幫你數(shù)次，難不成也是別有所圖？”

    “可你有什么值得我圖的，我又該圖你什么？是圖你性子霸道，還是圖你行事莽撞，亦或者是為了得到小師叔的寵愛，踩著你往上爬？”

    “傅燕沉?！比羟逭f著說著就笑了，笑了半天又紅了眼睛，千言萬語最后變作一句：“你不信我?！?/br>
    第73章 變化

    “誰給你的？”

    狼牙項鏈和紅瑪瑙手鐲落在紅木桌上，在桌面上留下淺淺的倒影。

    清原附近的莫城里，身材高挑，一身痞氣的女人把這兩樣?xùn)|西放在桌子上，用指尖輕輕地往前推去，讓對面的人仔細辨認。

    鋒利的刀刃架在脖子上，當(dāng)鋪掌柜沒了女子剛進來時的傲氣，小心地觀察著身側(cè)九個穿著黑甲的男子，以及這突然出現(xiàn)在他家中，詢問他東西從哪里來的女人。

    女人——寧英收起了在李懸念面前的痞氣輕佻，說話做事的態(tài)度穩(wěn)重了許多，嚴肅到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掌柜不曾見過這種陣仗，臉色變了又變，緊張地看向?qū)幱⒚媲暗臇|西，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他前段時間出的貨。

    這兩件東西品質(zhì)雖高，但不算絕品，就是一個異族的狼牙項鏈，和兩個扣在一起的紅瑪瑙手環(huán)。因為風(fēng)格與中都不太一樣，還算少見，倒也吸引了不少人關(guān)注，賣了不錯的價錢。只是比起他收的其他貨，這兩樣顯然不是值得他特意關(guān)注的物件，當(dāng)時的他也沒想到出了貨沒多久，這群人就找了上來。

    一個時辰前。

    天剛剛亮，一輛奢華的馬車停在巷子盡頭，一個女人走進來詢問這東西的賣家。當(dāng)時他看這女人一身江湖氣，只把這人當(dāng)做問物尋仇的，沒有理會對方，不曾想沒過多久，一群穿著黑甲的男子便沖了進來，將他一家老小全部按住。

    他這時才知女子身份不一般，可后悔也晚了，只能為了家人的安全，拼命去想那天收貨時給自己這東西的是什么人。

    而后他拿起鋪子里記錄的本子，翻找了許久，看了看收貨的日子，緊張地告訴寧英：“大人，這事過去太久，具體的經(jīng)過小的忘得差不多了，只記得過來典當(dāng)?shù)娜舜┲逶茏拥囊律?，瞧著?yīng)該是個修士?！?/br>
    至于那人長什么樣，有多高，掌柜一概記不得。

    “清原？”

    寧英聽到這里，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她見問不出其他，就帶著掌柜所說的全部內(nèi)容走到了門外的馬車前，在靠近窗口的位置說：“殿下，東西是從清原流出去的，至于送來東西的人是誰……掌柜忘了?！?/br>
    車內(nèi)，紅色的指甲輕輕地敲著座椅的扶手。

    寧英聽得到車內(nèi)人敲著木手的節(jié)拍，眼神開始變得緊張不安。

    片刻后，車里的人說：“叫君若去查查這人的神海，這人不是修士，神海里不會有反吞陣和迷陣，應(yīng)該能看出來賣東西的人是誰。還有，除了這個男人外，鋪子里其他人一個不留，把賬本燒了，別留下一點底子?！?/br>
    聽著馬車里女人低沉的聲音，寧英回道:“是。”

    “處理好這里的事，你讓北盛去清原，把清原年輕一代弟子情況打探清楚，但做事要小心，別被人發(fā)現(xiàn)了。如果我兒的事有旁人知道，我就從你們這里問責(zé)。牽扯到這件事里的人一個都別想活，懂嗎？”

    寧英聽得出來這句話不是說笑，一臉正色道：“是！”

    她的聲音響亮而認真，話里的決心不言而喻。

    然而身旁的馬車根本沒等寧英的回答。

    等車里人說完自己想說的話，馬車便搖搖晃晃地往前走去。

    馬蹄聲落在青石板路上，踏踏聲響清脆悅耳，與車內(nèi)人的心情成為了明顯的反差。

    穿著一身黑衣，帶著擋著面容的斗笠，駕車人等離開了寧英等人的視線范圍才開口說：“怪不得找不到，原來人在清原。可清原的人搶你兒子做什么？”

    “我實在想不出來能成仙首的宗門需要你兒子去做什么。特別是搶走之后一直都沒有讓這孩子露過面……”駕車人十分迷惑道，“你和清原的人應(yīng)該沒有過節(jié)。”

    馬車里的人在權(quán)力中心摸爬滾打多年，早已有了不顯情緒的鐵石心腸，卻在男子這么說的時候控制不住心底的恨意，怒氣沖沖道：“不重要。過去有沒有過節(jié)不重要，重要的是現(xiàn)在有了?！?/br>
    隨后駕車人聽到“啪”地一聲。

    女人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盞，眼里怨恨的情緒讓她面容扭曲。

    “如果真的是清原的人搶了我的兒子，改了我兒的天運，我一定要清原的人不得好死，以解我多年的恨意！”

    駕車人沒有制止女人，卻在女人如此說后問她：“長歡，若你找回了那個孩子，你要如何？”

    “如何？”女子聽得出男人想問什么，“這龍椅太子的兒子坐得，我兒為何坐不得？”

    失控不過是暫時的，女人很快冷靜下來，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定下了即將再次動蕩的朝局，“我愿意讓長兄的兒子坐了這么久的龍椅，他就該感謝我了?！?/br>
    駕車人聽到這里，閉上嘴不再說話。

    朝中的人其實都清楚當(dāng)今圣上不過是個擺件。

    當(dāng)年長公主與太子爭權(quán)，太子設(shè)計長公主，讓長公主失了先皇的信任，被扔到塞外和親，而后長公主靠著殺了自己的夫君重回中都，至此與太子不死不休，弄死了太子。

    而太子死后，長公主攝政，為了磋磨以前的太子妃，就讓太子之子成了傀儡帝皇，讓那孩子一生活在她的陰影下。

    靖長公主有多狠中都的人都知道。這個女人這些年來看重的只有太后和自己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