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救宿敵
大抵是秦家今年流年不利,老爺死了,大小姐又遇刺,幾天后,秦家二爺也因為見了不干凈的東西,當日夜里便病了下去,這不,連日請道士做了幾場法事,才將將轉好。 “聽說二爺那天晚上見到老爺?shù)脑┗炅?,真的假的??/br> “都做上法事了,我看是真的。” “你說該不會老爺就是被給二爺……” “誒誒!那邊那兩個!動作快點!”伴隨方總管一聲呵斥,見兩個交頭接耳的丫鬟當即低頭不語,他又是一聲嘆息。 這樣的風聞有害風氣,卻又屢禁不止,他為此傷透了腦筋,但風生卻樂見于此。 這件事本就出自她的手筆,只是念在他有幾分商賈手腕,如此略施小懲罷了。 不過他請的刺客就不是如此了。 風生不能殺人,因此傷了那個道士七八分,才算解了氣。 可當她以為這件事如此就算翻篇了,一件事又出乎了她的意料。 那個道士重傷的當晚,梅娘知道此事后,當即去照顧了她一夜。 透過境界,她看到梅娘跪在道士的床邊,淚漣漣地抓著她的手,“恨真,你感覺怎么樣?” “梅娘……”道士虛弱地喚她,青灰的臉色強顏歡笑,“我沒事,你別哭……” “我沒哭,”可她分明哭得厲害,“恨真,藥已經(jīng)在煎了,你千萬不要睡著……” 道士笑了笑,沖她眨眼點頭。 然后就是廚房煎藥的鴛鴦著急忙慌把藥端來,梅娘接過碗,小心翼翼給她喂了下去。 甚至是入夜后,梅娘不顧名節(jié),也堅持要留下來照顧她。 深夜,死道士又莫名其妙身體發(fā)熱,梅娘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邊哭邊拿浸水的巾帕給她擦拭身體。 “不用擦了……梅娘,我困了,你也回去休息吧……”道士疲倦地道,一副快要死的樣子??墒撬龎焊鶝]有傷她的命脈,最嚴重不過殘廢或者癱瘓罷了,或者武功盡失。 梅娘卻益發(fā)哭起來,無助得像個不知所措的小孩一樣,“我不走,不會讓你有事的……” “你啊……”道士無奈地笑,“你說你我真有幾分情誼么?你就如此待我,何必呢……就算我真的死了……” “可是我不要你死!”梅娘突然急道,“我活到這個份上,只有身邊的你們是真心待我的,我不想……恨真,我不想……” 她哭得幾乎喘不上來氣。 道士愣了片刻,隨即無奈失笑,艱難抬手,落在她的頭頂,“梅娘啊梅娘,你這樣教我如何是好……” 梅娘抹著眼淚,斷斷續(xù)續(xù)地道:“我要你…健康地活著…就夠了……” 風生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境界中的二人,身體卻在一種莫名的酸滯中,變得僵硬。 而更令她意外的是,那個女人竟然第二天就商量要把鋪子賣了換錢,好給死道士治病。 風生動手傷那個死道士,左右也是為了自保,她名正言順,沒什么不對的。 還什么「只有身邊的你們是真心待我的」,柳氏是她幫的忙,鋪子也是她幫的忙,自她們籌備開店以來,上到布料、下到門楣,每遇難處哪次不是她出手,那個死道士何曾做過什么? 真心,幾句好話的真心,還真是廉價。 翌日,重傷道士奇跡痊愈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大街小巷。 梅娘看著恨真雖然虛弱、但是已經(jīng)能下地的樣子,喜極而泣,猛將其抱住,“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女人的身體如弱柳扶風,擁過來的時候,像一搦弱水,讓恨真不敢觸碰。 她的手懸空在梅娘的腰處,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鴛鴦看出她的窘迫,咳嗽了一聲。 梅娘回過神來,忙將她放開,手指揩拭著眼角的淚水,“不好意思,我太激動,本來我都想要不要把鋪子賣掉算了,太好了,恨真,你真的醒得很及時……” “是么?幸好恢復了,不然我可罪孽深重了?!?/br> 是啊,罪孽深重。風生暗想,揮手散了境界,不愿再看下去。 她癱倒在榻上。一夜未眠,救那個死道士實在耗費了她太多靈力。 然困意方浮,窗欞外卻又是一片喧鬧。 小少爺?shù)昧艘奶旎?,秦家上下皆是不得安寧。不斷有行色匆匆的丫鬟在東院來往進出,臉上帶著驚懼從耳房出來,又端一盆水鉆入二房。 風生睜開眼望著虛空,聽見外面說:“這可怎么辦吶如意姐,這都兩天了,小少爺?shù)臒齾s是一點也沒降下來……” “還能怎么辦,咱們盡人事,聽天命,趕緊把藥端進去喂了。” “喂不進去啊……” 丫鬟的聲音怕得都快哭了,就連如意也是強裝的鎮(zhèn)定。 風生本不愿管,可是昨夜梅娘傷心欲絕的樣子卻一直在她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那個女人為了一個無親無故的朋友就哭到如此,若那孩子出了差錯,她該會…… 她頹然嘆了口氣,撐起疲憊的身體。正要下床,鬼仆卻突然擅自竄了出來,懸浮在半空中,擋在她的面前。 “讓開?!?/br> “主人,你不能去,不然你的身體會……” 風生當然知道他的意思,但她只將廣袖一揮,遣退了他。 這廂回到廊房,主仆二人皆是心事重重。 梅娘喝了兩口茶水便繼續(xù)做針指,卻也是心不在焉。正好這個時間柳氏去了鋪子,鴛鴦看著自家的小姐,小心翼翼地湊過去問:“小姐,你是不是喜歡溫道長?” “什么?”梅娘大驚,隨即失笑,“鴛鴦,你說什么呢。” “這幾日你為了照顧他,自個兒都瘦了一圈了,還在他家里留宿。別說是我了,就是溫道長自己,想必也覺得你喜歡他?!?/br> 梅娘哭笑不得,“鴛鴦,若重傷的是你,我也會這么照顧你的?!?/br> “這能一樣么?我們是主仆,我又是女子,而他……” “我只把她當作了我的弟弟,她又如此真心待我,”梅娘頹然嘆道,“鴛鴦,我實在不想再有人從我的身邊離去?!?/br> 鴛鴦不知如何說好,只能沉默。 梅娘也繼續(xù)做衣服,一時之間,高燒銀燭,低垂粉頸。可眉目流盼之間,依舊愁緒縱生。 她不敢說,她昨晚又夢見了那個人。 她夢見那個人給恨真療傷,她在半夢半醒間抓住那個人。她以為是假的,可是一早起來,恨真果然沒了大礙。 難道冥冥之中…… 不,不可能,這太離譜了…… 梅娘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那個人一直在她的身邊關注她,甚至是在意她。 她不愿、也不能再去想她。過幾天她們的鋪子就可以開張了,正好今天得空,她來到一處學堂。 自聽說善之要入學開始,她便一直有偷偷來此看望他,后來因為鋪子的事耽擱下來,心中更是思念得緊。然而這日等了半天,卻不見秦家的馬車將孩子送來學堂,傍晚散學,也不見秦家的馬車接送。 梅娘不明就里,心急如焚,一問才知,竟是善之得了天花。 “天、天花?” “是啊,聽說有幾天了,那個孩子那么瘦弱,我看難撐得住了?!?/br> 梅娘的耳邊嗡嗡作響,像溺水一樣,海水往她的七竅里灌。她瘋狂奔跑在前往秦家的路上,耳邊刮過的風都像是來自地獄的喧囂。 而正當她感覺在四肢發(fā)涼手腳冰冷中益發(fā)無力奔跑的時候,一只手突然將她抓了住。 那個人青灰著臉倒在了她的身上。她的身體很沉重,逼得梅娘接連退了兩步,靠在墻上。 梅娘愕然失色,片刻想將她的推開,卻又被抱得更緊,“你放開我,我還有事,不能陪你糾纏!” “沒事了,別怕……”她在她的耳邊低語,薄弱的鼻息打在梅娘的脖子上。 她從未這么溫柔跟她說話。梅娘一時啞然,她不知道她這里說的沒事是什么意思,即便確實好像是安慰她現(xiàn)在心神不寧一樣,可是…… “已經(jīng)沒事了,你不能陪我一會兒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