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貴打圓場：“果然人靠衣裝，佛靠金裝，我方才瞧那觀音慈眉善目，比往昔分外親切些！”張少庭面色緩和，命道：“我們要去桂花禪院，你把鑰匙拿來。”沙彌猶豫著不敢給，錢富一跺腳：“才把他哄消氣性，你又磨磨嘰嘰，再惹得沒趣，你自己擔(dān)待?！?/br>
    沙彌哪里擔(dān)待的起，從腰間取下鑰匙奉上，好言央求：“莫要說是我給的，桂花禪院年久失修，施主早些離開為宜，出來時(shí)照舊把門鎖牢......”

    拿來吧你！聒噪的很！錢貴一把上前奪過鑰匙，踢了他一腿，張少庭起身率先往外走，潘衍隨在最后，想了想，又輒回，把桌上的琉璃燈提了。

    他們走進(jìn)桂花禪院，入目皆是破敗，但見：老樹遮天蔽日，舊墻泥黃苔綠，廊檐繪壁色朦彩褪，窗欞扇門漆剝紙破，床榻桌椅積塵覆灰，香爐翻倒，燭臺(tái)傾覆，帷帳鼠咬，經(jīng)書蟲蛀，屋梁長蛇纏繞，抱柱蜘蛛攀籠，凄涼寂寞不堪落腳處，也曾高僧普渡眾生地。

    潘衍把燈擱在桌上，光線亮堂起來，他東張西顧：“哪有什么紅繡鞋，傳言十假一真，不足以信?！?/br>
    “是??！”張少庭笑嘻嘻地：“不過我們可找別的樂子。”朝錢貴二人呶呶嘴，他倆會(huì)意，把門闔上了。

    潘衍盡收眼底，卻不動(dòng)聲色：“這樣荒涼破敗的陋室，還能有什么樂子!”

    張少庭欺身而近：“聽聞你長姐正缺銀錢還那虔婆，不妨你我在此效仿鴛鴦成雙對(duì)，要多少銀錢我都給你?！?/br>
    潘衍不懂：“鴛鴦雄雌并游，你我雙雄如何效仿？”

    錢貴錢富哧哧低笑起來：“原來還是個(gè)童子?！?/br>
    張少庭一拍胸脯：“桃源何處，老山人出游，通舟熟路。我一準(zhǔn)讓你飛雄變伏雌，飽嘗這風(fēng)月滋味，日后你就離不得我了?！?/br>
    潘衍嘴角噙笑，眼底暗蘊(yùn)清冷，他說：“如此，我與長春院的小倌兒有甚區(qū)別?！?/br>
    張少庭道：“區(qū)別大的很，長春院的小倌來客不拒，你只要討我一人歡心?！?/br>
    潘衍佯裝思慮，終是嘆口氣：“罷了！你把我誘騙至此地，如今逃脫不得。要從你可以，讓錢貴錢富去外邊守著，我們獨(dú)自快樂！”

    “還害臊。”錢貴二人擠眉弄眼地嘀咕，真?zhèn)€就退出房，隨手把門掩了，并不走遠(yuǎn)，在廊前坐著，豎起耳偷聽。稍頃，房內(nèi)有了動(dòng)靜，一團(tuán)喘氣如拉風(fēng)車，乒乒桌撞凳倒，哐當(dāng)一記摔落聲，不是香爐就是燭臺(tái)。張少庭大聲叫道：“輕點(diǎn)，喛，好兄弟饒命！”

    只聽潘衍道：“誰是你的好兄弟，我是你馮爺爺?！?/br>
    張少庭直叫：“馮爺爺饒命，痛痛痛，實(shí)在受不住，一條命要化去?！庇执种韲岛吆哌筮螅骸板X貴、錢富安在？”

    潘衍笑起來：“怎地，我一人伺候你不夠？還要叫他們來？”

    張少庭忙道：“不敢，我要死了。你行行好饒過吧！”

    錢貴朝錢富輕輕笑道：“我們竟看走眼，老虎裝病貓，被馮衍這廝給騙了。”

    幾句話功夫，聽得潘衍咬牙道：“我的乖孫，勿要?jiǎng)?，給你個(gè)痛快?！编栲枧九疽魂噥y響，陡然無了動(dòng)靜。

    過有半會(huì)，潘衍從房內(nèi)出來，看向錢貴錢富，不疾不徐地整理衣襟，微笑道：“張兄喊你們再進(jìn)去，容他緩緩神，否則要臊死了?！闭Z畢即揚(yáng)長而去。

    他走在陽光地里，并不想回富春茶館，來到河岸邊，坐倚在柳樹枝杈間，遙望狀元橋上的人群，熙熙攘攘為名利，斜風(fēng)穿葉吹得他衣袂翩翩，河里的烏篷船隨波蕩漾，五六只鸕鶿呆立在舷沿，有一個(gè)漁婦正量米煮飯，不久，后艙生出一縷裊裊清煙。

    他就在這清煙里犯起困來，睡眼也隨河水鱗波閃爍，又被嚶嚶哭泣之聲驚醒，樹下不知何時(shí)跪著個(gè)賣身葬父的年輕女子。

    真會(huì)挑揀地方！他跳下樹欲走，卻被那女子出其不意地拽住袖管，央求道：“行行好心罷，不求別的，只要一副棺材板兒，奴家愿做牛做馬伺候公子?！彼m披麻戴孝，但樣貌分外清麗，已有男人被吸引過來。

    潘衍把袖子一甩，頭也不回地走了，他這人最欠缺的就是好心。

    回到茶館已是日落銜山時(shí)，一直坐在踏垛上逗貓的巧姐兒、忽然歪頭凝神聽著，二哥哥！一骨碌爬起跑出去了。

    馮春把飯菜擺好后，潘衍才抱著巧姐兒進(jìn)來，盆里凈手，再圍桌而坐。

    馮春挾了一塊腌魚，仔細(xì)剔刺喂給阿妹，潘衍舀兩勺湯泡飯吃，隨口問：“給虔婆的銀子夠么？”

    “還缺一些，我正在想法子。”

    “勿要去問張少庭借銀，借也不會(huì)給?！迸搜芴钩校骸拔医癯阉虻陌胨??！?/br>
    馮春頗為吃驚：“為何要打他？你可知他們在桂隴縣也是有頭臉的人物，不是我們能招惹得起?！?/br>
    潘衍冷笑道：“他把我當(dāng)成長春院的倌兒好欺負(fù)?！痹俨欢嘣?，吃飽飯后，便回房挑燈讀他的圣賢書。

    馮春先還每日提心吊膽，恐張少庭來尋仇，卻一直未見有動(dòng)靜，倒是還銀的期限迫在眉睫，她四處去籌借，奈何數(shù)目巨大，小鎮(zhèn)縣民能借的也是杯水車薪，救不了急。左思右想，她一橫心兒，梳妝打扮，換了身衣裳，乘著轎子、一溜煙兒直往常燕熹的府宅。

    欲知后事如何，請(qǐng)看下回分解。

    第貳拾章 常燕熹懲戲借銀人，馮春娘氣怒舊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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