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春看他半晌，嘴角愈發(fā)彎起：“常大人所言極是，我高攀不起、也從未想過高攀?！辈辉诖松隙嗉m纏，只道：“若無旁事我便先走一步?！?/br>
    常燕熹伸手去拈花生，垂眸掩沒一抹戾光，再抬首看她：“你可知你那阿弟，在去桂隴縣的途中，曾犯下一樁命案！”

    馮春表情不顯：“我阿弟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你勿要誣賴他！”

    常燕熹笑了笑：“潘衍什么樣的德行當(dāng)我不曉么！龔如清在南京督察未破之案，前次在揚州無意提起，并展畫像與我看?！彼麖男浠\里取出遞給馮春，馮春接過揭開，頓時臉色微變，聽他接著道：“待經(jīng)過南京時，我扭送他去官衙，府尹正愁此案無頭緒，既然樣貌如此相像，有個送上門的總比無好，入衙審訊取證問案，到那時潘衍無罪算罷，若有罪，這京城就不用去了?！?/br>
    馮春聽得額頭青筋直跳，咬牙道：“常大人所言無論真假，我總要先問過阿弟實情再做打算。”

    “請便?！背Ｑ囔淅^續(xù)吃花生米，馮春扭身離開，恰遇見曹勵，曹勵叫聲春娘子，她福了福身，一言不發(fā)的走了。

    曹勵撓撓頭，走進艙房不解問：“春娘子對我怎如此冷淡？”

    “那毒婦誰都不瞧進眼里?！背Ｑ囔漕┻^他腰間繡猛虎下山紋的新劍套，蹙起眉指著道：“難看至極，勿要在我面前晃?！?/br>
    哪里難看，都贊這劍套和他很配！

    曹勵覺得常大人對馮春頗有偏見。

    再說馮春匆匆進了艙房，巧姐兒在睡覺，潘衍還沒回來，她深吸口氣，拿出笸籮垂頸做針線，心氣不穩(wěn)指尖就亂，繡著針法走錯了，愈走愈艱難，繡至后簡直寸步難行，就好比她對常燕熹復(fù)雜的思緒。

    說什么她都不要再走前一世的老路了。

    俯首用銀牙咬斷繡線，拉扯起來，很快錦布只余密小的點點針眼，她擇了金色和銀線在手里慢慢搓成一根。

    忽聽腳步走動的聲音，是潘衍，看她面前擺著針線笸籮，雙目炯炯有神，隨口道：“還不睡么？”

    馮春開門見山地問：“你可記得來桂隴縣前的事？”

    潘衍踢蹬掉鞋履，頭挨枕打個長長的呵欠：“我在桂隴縣才上了你阿弟的身，其余皆不知曉！”

    欲知后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第陸叁章 燕生細(xì)說人妖事 將軍得利盡迷魂

    翌日，燕十八前來禮見馮春：“那日實非故意將巧姐兒遺棄，是她自己跑進人群再也不見?！闭f完這話又覺十分虛偽，有損其術(shù)士正道之光，欲要直言，潘衍接過話去：“他那日在追蹤大妖，一時疏忽，卻也情有可原。”又看向巧姐兒：“你能原諒燕哥哥吧？”

    巧姐兒笑嘻嘻地點頭：“我喜歡燕哥哥?！?/br>
    燕十八嗓子一噎，我要她原諒，妖孽......喜歡我你不配！

    馮春便笑了：“既然巧姐兒都不計較，我若在怪責(zé)你反顯得小家子氣?！庇謫枺骸扒嗵彀兹肇M會有大妖出沒呢？”

    燕十八回道：“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如今世道艱難，眾生惑亂，我說天下之人，以十言之，二分皆為妖魔詭怪幻化，或為僧侶，或為商販，或為歌女，或為乞丐，或居高府深宅，或宿市井街頭，或深山荒林，或大河田野，形形色色有之，大多人畜無害，謙恭掩形以求安穩(wěn)于世?！?/br>
    “人有好壞之別，妖有善惡之分，那兇狠狡詐者不甘只煉形為人，還要采精氣拜星斗至通靈變化，積修正果而得道升仙，因是旁門左道危害人間，必有術(shù)士降妖除魔衛(wèi)道。”他頓了頓：“春娘子若不信我這番言辭，便再無往下說的必要?！?/br>
    馮春頜首：“你說就是?！?/br>
    潘衍替巧姐兒解著九連環(huán)，有些啼笑皆非，暗忖她能不信么，這位可是同道之人。

    燕十八繼續(xù)道：“昨晚在船板偶遇花娘，朝潘生施展媚術(shù)，我用照妖鏡現(xiàn)她原形，是一尾銀魚妖，終日靠吸食陽氣修煉成人。鏡里顯她僅余頸至胸前鱗片，可見殘害多起，我飛劍釘住她妖身，扒抽她妖骨，再踢入河中任其自生滅去了?！?/br>
    馮春凝神聽著，看他腰間所持那劍銹跡斑駁不像很厲害的樣子，遂饒有興致地問：“你那照妖鏡可能給我一觀？”

    燕十八嚴(yán)詞拒絕：“術(shù)士寶物皆有靈性，不可輕易拿出供人觀賞褻玩?！?/br>
    馮春抿嘴輕笑，并不勉強，細(xì)打量他，年紀(jì)雖不大卻滿臉肅正，甚是英氣，且言語誠懇樸實，不像招搖撞騙的江湖術(shù)士。

    巧姐兒拿著潘衍解開的九連環(huán)，跑到燕十八跟前：“燕哥哥陪我玩?！?/br>
    燕十八瞪瞪她，忍不了，拱手道：“春娘子，我還有一事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br>
    “不當(dāng)講?！迸搜芙舆^話去，皺起眉宇使個眼色：“你澄清已是足夠，請走不送?！边@少年簡直瞎膽大，敢說巧姐兒是妖怪，馮春不跟他拼命才怪。

    燕十八不再多言，起身告辭離去。

    至晚間涼風(fēng)颯起，馮春拿了幾條新繡的手帕，說是去找姚氏，潘衍看出她神情有異，不動聲色。

    馮春上梯至二層，今夜寒水生霧，愈發(fā)冷清，戲臺空空擺設(shè)，四寂無人，只有明月灑照一船清輝。

    她走到一間空艙叩門，未聞動靜輒身欲要走，就聽得男人粗沉的嗓音：“自進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