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宿敵 第2節(jié)
明清子收回視線,沉吟半日,突然笑道:“只有一杯茶,他給你卻不給老夫,看來是與你有緣了?!?/br> 岳松亭大喜,又嘆道:“你也知道,我此生怕是難以突破了,壽元將盡,靈心派卻……” “天意注定,道法自然,”明清子再意味深長地看了顧平林一眼,起身道,“老夫即將遠(yuǎn)游海境,此番特意來見你一面,事情已了,也該動身了?!?/br> 岳松亭聞言便知自己破境無望,這恐怕是兩人的最后一面,岳松亭自幼習(xí)道,也是通透,起身拱手道:“勞道友記掛。” 明清子點頭:“有這場交情,來世你若有道緣,我自當(dāng)接引?!?/br> 來世有他接引,可再登道途,實在是一場大恩。岳松亭鄭重起來,長揖拜謝。 明清子單手扶起他,道了句“就此別過”,便飄然而去。 這邊顧平林卻在發(fā)呆。 不為其他,而是因為,前世明清子對他的評價是“流于偏執(zhí),必招大禍,難得善終,短壽之相”。岳松亭憐才,終究還是將他收入門下,后來的事果然證實了明清子的話,偏執(zhí)的個性讓他鑄成大錯,不僅他自爆而亡,整個靈心派都被他拖累。 今世為何會不同? 岳松亭兀自感慨,轉(zhuǎn)頭看到他,便笑道:“顧家小子,我也要走了,你從哪里來便回哪里去吧?!?/br> 與前世一樣,他絕口不提收徒之事。 顧平林回過神,迅速看了師父一眼,又迅速低頭,輕聲答:“是?!?/br> 那一眼到底忍不住流露了太多情緒,岳松亭見狀愣了下,有些詫異,不過他也沒問什么,只和藹地拍了拍顧平林的頭,然后走了。 . 直到那身影完全消失,顧平林才抬起頭,長長地吐出口氣。 是了,前塵往事宛如一面明鏡。此生他雖然仍懷有勝負(fù)的執(zhí)念,卻絕不會再用那樣激烈的手段,他要堂堂正正地打敗那人,更要保住靈心派,堅固道心,再證大道。 一念豁然,顧平林如釋重負(fù),這邊事情已完,等他回到原地,顧家小公子們已經(jīng)不在了,連之前游玩的客人也少了許多??纯磿r辰,與前世一樣,外面宴席已開,當(dāng)初顧平林是被段家家仆引著過去的,回去顧老爺自覺丟臉,狠狠地打了他一頓。 現(xiàn)在么…… 顧平林笑了下,一頓飯而已,錯過也沒什么,段家點心擺得到處都是,足以充饑。 一名侍女端著托盤走過,見到他便驚訝地問:“你是誰家的小公子,為何不去吃飯?迷路了么?” 被當(dāng)作小孩對待,顧平林也沒計較,問:“你家六公子可是在外面吃飯?” “六公子?”侍女見他衣著普通,氣質(zhì)卻與尋常小孩不同,想必也是顯赫的世家公子,侍女頓時更溫和恭敬了,“六公子陪了半天客,說是乏了,如今正在那邊花圃歇息,可要帶你過去?” 顧平林婉言拒絕,邊問邊走,沒多少工夫就到了花圃。 麗日和風(fēng),花開正艷。 足踏滿地落瓣,身畔猶有輕薄花瓣隨風(fēng)飛來,沾在衣上,空中香氣浮動。 姹紫嫣紅之間,他一眼便看見了那個身影。 . 那是個十二三歲模樣的小公子,早慧的天才,已經(jīng)不愛與同齡孩子玩耍,獨自拿著一卷書歪在欄桿邊的繡花躺椅上。 欄桿外牡丹花開,映著一身素衣,小公子的臉比花更魅。 俊秀的臉微仰,這個角度,目光顯然并沒有落在書卷上,也不知道他是在看什么。 段輕名。 顧平林低聲,一字字地念出這三個字,不自覺地帶了絲咬牙切齒的笑。 是他,是段輕名,年少的段輕名。 縱然不是記憶中的高大身影,戰(zhàn)意已被勾起。就是這個人,前世逼得他自爆,在他臨死之際還用那種嘲諷的語氣告訴他——你永遠(yuǎn)都是失敗的那個。 可是,我回來了,手握你前世的戰(zhàn)約,你敢應(yīng)否? 顧平林緩緩地挑眉,負(fù)手,舉步朝那人走過去。 ——我來了,我的宿敵。 第2章 少年輕名 察覺有人接近,段輕名不動聲色地扭頭,只見清池旁三五竿翠竹,一個十來歲模樣的小孩正站在竹蔭下看自己,碧綠的衣裳映得他整個人就像是一支小竹,單薄,卻挺直。 小客人的身份么…… 段輕名掃一眼就已大致了解,禮貌地笑了下,轉(zhuǎn)回臉看書,顯然對他并無興趣。 顧平林立即皺眉。 神識感應(yīng)力如此敏銳,看來此時的段輕名已經(jīng)開始修煉心法了,這種事在修真世家之內(nèi)并不新鮮,可惜,自己又落后了一步。 好在兩年后自己就會入靈心派,握有《造化訣》,兩年差距不算太大。 顧平林定下心,對段輕名的反應(yīng)也不失望。 前世初次見面,他也沒注意自己,那溫和的外表下藏著一個自負(fù)空虛到極點的靈魂,終其一生都在尋找令他興奮的刺激,大概只有那個女人……除了不甘憤恨,顧平林倒也有點自豪,能夠成為他認(rèn)可的宿敵,很是難得了。 當(dāng)年兩人可是眾所周知的死對手,對段輕名此人,顧平林比誰都了解??此撇辉谝?,不代表他真的會忽略,不知多少人被這種假象騙過。因此顧平林什么也沒做,就站在那里。 竹下,花前。一個盯著人,一個看著書。 人,紋絲不動; 書,久不翻頁。 漸漸地,寧和的氣氛變得怪異,這種古怪的狀態(tài)還莫名地維持了下去,兩人仿佛進(jìn)入了一場無聲的對峙。 一盞茶功夫,顧平林就感到對面有道凌厲氣勢卷來,面對熟悉的壓逼,顧平林的眼睛反而更亮了幾分。一個是早慧的天才,一個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靈魂。戰(zhàn)意無形,在半空激烈碰撞,彌散的煙塵簡直令人窒息,此刻若有人走近,必定會被嚇到,這氣場竟然是兩個小孩散發(fā)出來的。 一柱香的時間過去。 兩柱香的時間過去。 …… 遠(yuǎn)處隱約傳來笑聲,外面宴席已散,客人們又陸續(xù)進(jìn)園游玩,然而那種熱鬧并不能影響這邊,方圓數(shù)丈之內(nèi)好像筑起了一座透明的墻,將兩人與外界隔絕。 終于,段輕名彎了下唇,下巴一低,從繡椅上起身。 舉手投足,無一不符合世家子的規(guī)范。 細(xì)長的素色發(fā)帶隨黑發(fā)垂到胸前,串著兩粒鏤刻精美的小金珠。他仍然執(zhí)著那卷書,不緊不慢地走到顧平林面前,微微低頭,挑眉看著他,也不說話。前世段輕名就身材高大,如今年齡比顧平林大不了多少,個子卻已經(jīng)像十三四歲的少年,往同齡孩子面前一站,自然而然地生出壓迫感。 顧平林自不會在意這種外在差距,抬眸直視他。 雙眉間距略嫌近,給人皺眉的錯覺,唇邊又掛著一抹溫溫潤潤的笑,儼然就是個最穩(wěn)重懂事的小公子。 純良的小臉上,長著一雙深刻的眼睛。 眼尾流暢地上挑,形成鳳尾線,上方竟還泛著天然的淺紅色澤,襯著漆黑的瞳仁,無端地為整張臉添上了幾分妖魅,眼里蕩漾的笑意經(jīng)常讓人如沐春風(fēng),可是當(dāng)你真正看到底,只會發(fā)現(xiàn)深深的冷,唯有在執(zhí)劍面對對手時,那里面才會迸射出異樣的狂熱與興奮。 這雙眼睛,是前世顧平林的噩夢,顧平林化成灰也不會忘。 “你永遠(yuǎn)都是失敗的那個?!蹦Ч戆愕穆曇舴路疬€在耳邊回蕩。 顧平林心中冷笑。 對面,段輕名也在看他。 眼前的陌生小孩生得極其漂亮,秀眉微挑,大眼睛清清冷冷,竟也莫名地透出一絲氣勢,極具攻擊性。 看裝束么……絕不可能是世家出身。 段輕名目光閃了下。 那絲疑惑之色滑得極快,顧平林卻立刻就捕捉到了。 天才聰穎,奈何年小,并無那不露聲色、言笑自若的城府,現(xiàn)在的段輕名,不是執(zhí)念中那個人。 顧平林略一晃神,慢慢地收起了敵意,他的意識畢竟是成年人,還不至于降格去對付一個尚未成長起來的對手,看來要等了。 “叫什么名字?”段輕名突然開口。 稚嫩的聲音遠(yuǎn)不及記憶中清沉。顧平林有點意興闌珊,待要離開,又心念一轉(zhuǎn),盯著他慢聲答道:“你的對手?!?/br> 聲音有些尖利,與那張秀麗的小臉不太搭。 “哦?對手……志向不小,”段輕名輕笑了聲,像是個溫厚的小哥哥,完全沒將這話當(dāng)回事,他自然地伸手拉起顧平林,“小兄弟可是迷路了,我?guī)闳ヒ娔隳锖貌缓???/br> 顧平林有意讓這個聰穎的宿敵提前作準(zhǔn)備,本就沒想隱瞞身份,不過這種試探……顧平林還不至被小孩的手段算計,抽回手:“沒迷路?!?/br> 段輕名立刻“哦”了聲,笑得更親切:“那太好了,我同你去拜見令堂,如何?” 顧平林忍不住皺眉,想起了那個春風(fēng)得意的段輕名。如今看來,果然小小年紀(jì)就心眼十足,換著法子套自己的身份。 有意思。 顧平林索性轉(zhuǎn)身面對著他,反問:“想知道我是誰?” 段輕名不答。 顧平林笑了下:“自己猜啊?!?/br> 段輕名看了他半晌:“我要知道你是誰,那還不簡單?!?/br> 此人的惡劣本質(zhì)當(dāng)真是天生的。顧平林心知自己沒練過功,避讓也無用,索性站著沒動,直接被踢下了竹后的池塘。 池塘邊水淺,段輕名不怕他出事,也沒去叫人,只是笑看他的反應(yīng)。 顧平林不慌不忙地爬上岸,他全無修為,被水一激,本就不好的臉色有點發(fā)青。他低頭看看貼在身上的衣裳,道:“走吧。” 段輕名故意問:“去哪里?” “當(dāng)然是換衣裳,”顧平林道,“我是客,總不能讓我就這么走出去見人,別叫我供出你來?!?/br> 段輕名微微瞇眼:“你在這里等,我叫人送衣裳來……” “你溜了,我找誰算賬?”顧平林慢悠悠地打斷他,“我叫羽飛白,” 此刻放他離開?恐怕用不了半個時辰,里外全都會知道有個失足落水的小子,自己的身份自然明了。羽家是修真界的三流家族,也算合適。 段輕名果然笑道:“你倒自覺,原來是羽家的,嫡系排行六那個?” 顧平林嘴角一抽:“六兄出世沒多久便夭折,我行十?!?/br> 試探不出什么問題,段輕名抿嘴,算是信了,轉(zhuǎn)身示意顧平林跟上,不欲被外人看見,他特意選了條偏僻人少的路,帶著顧平林出了花園,穿過幾道游廊,最后進(jìn)了一座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