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忌遲遲不語，還想拖延時間重來。

    顧平林道：“他不答應(yīng)?！?/br>
    “他會答應(yīng)?！?/br>
    “你很有把握？”

    “十分的把握，”段輕名笑道，“縱然用銀針封xue，他也撐不過半個時辰。”

    聽到這里，辛忌便知今日徹底栽了，這才認真談條件：“老朽實是有心效命，但兩位至少也要給老夫留一條路，否則像那般永無出頭之日，教老夫如何甘心出力？”

    段輕名道：“我大成之日，放你自由。”

    等你大成，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辛忌差點背過氣：“你……只怕老夫活不到那一日?！?/br>
    段輕名道：“那就丹神境？”

    他娘的也差不多！辛忌強忍著沒罵出來，有道是好死不如賴活，性命落在別人手里，委實沒多少討價還價的余地，他衡量片刻，見兩人再無讓步之意，只得長長地嘆了口氣，頹然丟開銀針：“罷罷罷，老夫認栽！”

    一縷本魂被艱難地抽離，附在魂石上。

    顧平林接在手里看看，驗證無誤，遞給段輕名。

    段輕名收起魂石，將幾粒丹藥丟給臉色蒼白的辛忌：“早晚各一粒，服完可解?！?/br>
    事成定局，辛忌唯有接過解藥吞了，自我安慰，這小子資質(zhì)奇佳，入丹神境也不是全無可能，有希望就好。

    岳松亭素來教導(dǎo)弟子寬以待人，凡事隨緣，顧平林也非好殺之輩，更不會執(zhí)著于善惡，這辛忌說的沒錯，他手中人命真不算最多，外丹修士難得，讓他活著做事價值更大。

    顧平林取過山河囊查看，半晌，他輕輕地“嗯”了聲，從里面拿出一封信來。

    辛忌恢復(fù)精神，爬起來拍拍灰土，見狀解釋道：“此信是魔域九門共主嵬風(fēng)師手書，讓我去蓬萊與人碰頭，將此信交與那人，不過我意外得到了《煉神九章》……”

    他沒有往下說，顧平林兩人已經(jīng)明白了，有《煉神九章》在手，他根本沒打算再回魔域，當然不會去送信。

    顧平林略作檢查，立刻斷定此信被下了封印，對方必定有信物，若外人私自拆看，信立刻便會毀去。

    段輕名問：“可知對方是誰？”

    辛忌搖頭：“不知?！?/br>
    得到《煉神九章》之前，他在魔域也就是個小角色。顧平林沒追究，隨手將信收入袖內(nèi)，見山河囊內(nèi)恰好有一粒沖脈丹，便取出來，然后將山河囊丟還他：“此丹暫且借我?！?/br>
    囊中有些好東西，辛忌原以為保不住，誰知他只取了粒沖脈丹，還說是“借”，辛忌登時松了口氣，心道這兩人并非貪得無厭之輩，有這樣的主人倒是好事。沖脈丹乃中級破境丹，雖然貴重，自己卻也用不上，于是辛忌忙道：“無妨，顧大修盡管拿去?！?/br>
    “瞳畫乃邪物，由我保管，”顧平林將瞳畫收入自己的百納袋，“你先回房，有事我會叫你。”

    辛忌心痛不已，知道他兩個肯定不放心瞳畫在自己手上，只得答應(yīng)著進去了。

    .

    顧平林轉(zhuǎn)頭看段輕名，見他正在翻看《煉神九章》，頓時一驚，不動聲色地試探：“這是劍修功法。”

    “有可取之處，但還不能讓我看中，”段輕名合上書冊，丟給他，“你若不放心，就自行保管好了?！?/br>
    “也好?！鳖櫰搅纸舆^來翻了下，皺眉，手中燃起青色火焰，整本《煉神九章》登時化為飛灰。

    前世發(fā)生的事就是教訓(xùn)，此書內(nèi)容陰毒至極，功法術(shù)法無一不是需要取人性命修煉，萬一落入心術(shù)不正之人手里，必成禍患，是以再好也不能留。

    “當真是除害，”段輕名見狀也沒怎么遺憾，收了名風(fēng)劍，“方才那一劍如何？”

    “還不夠?！鳖櫰搅执鸬弥苯印?/br>
    段輕名點頭：“如何命名？”

    顧平林道：“流風(fēng)顧影。”

    “流風(fēng)顧影……”段輕名慢慢地重復(fù)了一遍，踱了兩步，突然道，“誒，我看不如就叫做平林顧影，如何？”

    平林顧影？顧平林不理會他，踏著遍地狼藉往房間走。

    段輕名跟著走回南院，邀請：“不進去喝杯酒慶功？”

    顧平林不客氣地拒絕：“酒多誤事，不必了?！?/br>
    段輕名不緊不慢地道：“剛利用完就變臉，連一杯酒也不肯喝了，你還真是無情。”

    顧平林已經(jīng)走上階，正要推門進去，聞言回身看他：“你有情？”

    段輕名笑道：“當然，我們是友愛的師兄弟，難道我對你不好？”

    “你只是對我感興趣而已，”顧平林道，“你在意我，因為我的挑釁，只有我了解你，知道你想要什么?！?/br>
    “哦？我想要什么？”

    面對這個問題，顧平林沒有立即回答，重新走下臺階，大眼睛緊盯著對面的人。

    對面人也笑看他。

    不過十來步的距離，隔著夜色，竟莫名地遙遠起來。

    顧平林開口：“功法，劍術(shù)，道途……或者是你的游戲？”

    段輕名道：“你這么認為？”

    “當然，”顧平林說到這里，突然笑了兩聲，一步步地踱近他，“當然不是，你，從來都沒想要什么?！?/br>
    “嗯……”深刻的眼睛染上寒意，段輕名迅速閉上眼，半晌又睜開，卻是側(cè)身看著遠處夜空，神情莫辨，“大概吧。”他忽又回過頭，笑看顧平林：“但我沒想要害你，你卻隱瞞了瞳畫之事。”

    顧平林在他身旁站住，并無愧色：“瞳畫尚未煉成，傷不到你。”

    段輕名聞言笑道：“對我這么有信心？”

    “對對手沒信心，是對自己的侮辱?！?/br>
    “你想敗我？”

    “你從沒失敗過，就不想試一試？”

    段輕名似笑非笑地看了他許久，不置可否，大步走上階，走進房間去了。

    第49章 齊家驕子

    清晨時分，顧平林滅掉信燈，甘立很快就趕過來。昨夜顧平林吩咐準備東西，甘立就猜到會有事發(fā)生，因此看到院中情形，他也沒露出半點驚訝之色。

    顧平林掃視倒塌的圍墻：“這些……”

    甘立會意：“師叔放心，稍后我叫幾個放心的人過來打掃，不會有外人知道的?！?/br>
    顧平林“嗯”了聲：“去請觀主到廳上說話吧。”

    甘民記掛重孫的前途，一刻不敢疏忽，哪里睡得著，聽說顧平林有請，他立即趕到廳上等候，顧平林先去找江若虛與冷旭，然后三人一起過來。

    兩邊坐定，道童捧上茶盤，甘立親自為三人上過茶，然后退到甘民身后站著。

    因為結(jié)界的緣故，江若虛冷旭兩人并不知道昨晚發(fā)生的事，甘民也沒主動提，顧平林便知他是得了甘立囑咐，頓時對甘立又滿意幾分，開口道：“老觀主現(xiàn)如今是何境界？”

    甘民滿面羞愧地搖頭：“老朽無能，修了一百多年，始終在大周天境徘徊?！?/br>
    顧平林端起茶，沉吟。

    甘民知道機會來了，長嘆道：“老朽資質(zhì)原就不好，此生難有突破，沒什么看不開的?！彼孕溲诿?，拭淚，“我也自知時日無多，只是有些放不下這孩子……”

    這番話雖然是故意說來給人聽，感情卻絲毫不假，甘立垂眸，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冷旭忍不住要說話，被江若虛用眼色制止，江若虛搖頭暗示，示意他看顧平林。

    顧平林不動聲色，拿杯蓋慢慢地撥著水面茶葉，將這些看在眼里，見眾人都沉默，他才笑了下，放下茶杯：“此事我正想與觀主商議，甘立師侄辦事仔細，我有意將他帶回門中，又恐觀內(nèi)事務(wù)無人打理……”

    聽到他肯帶甘立回去，甘民立即轉(zhuǎn)悲為喜，連連搖頭：“無妨，老朽還能撐兩年呢?！?/br>
    顧平林制止他再說：“我這里有一粒沖脈丹，能助觀主破境?！?/br>
    沖脈丹極為貴重，甘民受寵若驚，慌忙道：“這如何使得……”

    “此觀賴你經(jīng)營多年，方有今日氣象，師父知你辛勞，特意讓我賜你破境丹，”顧平林道，“我?guī)ё吣阋粋€，自然也要還你一個。”

    用丹肯定比不上正經(jīng)修為，但甘民此生原本突破無望，也就不用在乎這些，入煉氣境能增加壽元，他就有足夠時間去培養(yǎng)管理道觀的人選。

    甘民聞言立即離座，遙遙作禮：“掌門有心了?！?/br>
    他又再三向顧平林道謝，當場就要讓甘立拜師。

    顧平林制止甘立：“我只是帶你回去，你想入內(nèi)門，同樣要經(jīng)過門中比試認定，況且我看你性子過于圓滑，恐會耽于聰明取巧，修煉不是處事，需以勤奮踏實為上，你若能通過下次的新弟子比試，我當替你尋一個嚴厲的師父?！?/br>
    甘立跪地叩首：“弟子明白，多謝顧師叔?！?/br>
    甘民雖然遺憾顧平林不肯收徒，但這結(jié)果也已經(jīng)遠遠超出期望了，他歡喜地講了些夜城的趣事，又讓甘立帶著三人游后園。

    .

    接下來幾日，甘民閉關(guān)破境，顧平林趁機休整，又送信與岳松亭，稟明甘立之事，閑暇時將內(nèi)門正宗功法傳給了甘立，也算甘立運氣好，初學(xué)就是改進后的新功法，他天賦不錯，幾日之內(nèi)恰好破了個小境界，進入納元四重。

    江若虛和冷旭每日出去打聽消息，情況果然異常，越來越多的散修和大派弟子路過夜城，悄悄趕往東海。幕后之人故意放消息引人過去，必是陰謀，只不知此事與魔域共主嵬風(fēng)師那封信有無關(guān)系。

    段輕名最近很少現(xiàn)身，或者早出晚歸，或者獨自關(guān)在房間，因此江若虛和冷旭并不知道他也來了。辛忌很快解了毒，想到自己遭人控制，整個人也怏怏的，成天長吁短嘆。唯獨顧平林毫無異常，夜里打坐修煉，早起研習(xí)劍術(shù)，偶爾指點甘立修煉，過得很有規(guī)律。

    午后，顧平林坐在窗前飲茶，視線掃過墻頭，墻外古樹上的葉子幾乎掉光了，寒鳥在光禿禿的樹枝間飛掠，更添冷清氣氛。

    墻下，辛忌故意踱著步子。

    顧平林收回視線，端起茶杯。

    辛忌在他視野里晃了半日，見他不理會，終于走過來道：“段大修今日要走了?！?/br>
    算來也差不多，果然要走了。顧平林似笑非笑地看他：“他才是你的主人，你將消息泄露與我，就不怕他打散你的命魂？”

    辛忌暗自冷笑，近日觀察下來，這兩人關(guān)系根本沒有表面那么好。聞言，他故作驚訝地問：“兩位是師兄弟，有什么不能說的？”

    老jian巨猾。顧平林直言：“你想要瞳畫？”

    目的輕易被猜中，辛忌有些吃驚，忙叫苦：“我已背離魔域，必定會遭追殺，跟著兩位效命，總要有點自保的本事吧，顧大修想必也能體諒的?！?/br>
    顧平林似是隨口問：“你的易容術(shù)呢？”

    想不到他連這也知道，辛忌真被嚇到了，對上那銳利的目光，只得硬著頭皮道：“老夫雖然會點易容術(shù)，但兩位是要去海境吧？那邊危險重重，若有瞳畫傍身，老夫為顧大修辦事……也能使得上力。”

    面對暗示，顧平林并沒有太多反應(yīng)：“你如何知道我們要去海境？”

    辛忌“嘿嘿”笑，負手，頗為自傲地道：“海市出售線索，魔域早就有了消息，老夫自有手段打聽，你們來這夜城，其實不就是去東海？”

    “有理。”顧平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