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頁
陸蕓花緊張看著這一切,手指緊緊扣在床沿,還在持續(xù)呼喚著余氏,可喉嚨已經(jīng)沙啞到說不出話,干痛叫她每一次說話都覺得嗓子似乎要卡出血來。 “阿娘……阿娘……” “……傻……孩子……”余氏仿佛氣音般虛弱的聲音從床上傳來,帶著深深的疲憊,也帶著深深的心疼,像是寒風中的柳絮、像快要斷開的琴弦,只要一個用力就破碎了。 “阿娘!” “阿婆!!” 驚喜過于突然,她居然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口中還在低聲呼喚:“阿娘……” 還是榕洋的動作叫她昏沉的神志猛地清明,榕洋原本跪坐在腳踏上,忽地站起身,因為余氏身上還插著針,只得拉著陸蕓花的袖子急得說不出話。 “呼……幸不辱命,你們有什么要說的就好好說一說。”黃娘子一根根把針消毒放回針袋,起身時候給陸蕓花使了個眼色。 陸蕓花微微點頭,又垂首表示感激,等下就是她和孩子們要做的了。 陸蕓花從床尾站起,這才發(fā)現(xiàn)腿腳已經(jīng)僵硬,每邁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她腳步微頓,跌跌撞撞坐在孩子們默默讓出來的位置上。 “阿娘……”一張嘴,沙啞的聲音如同砂紙般粗糲,哪里聽得出往日的清靈柔美,陸蕓花用力清了清嗓子,把喉間的血腥味咽下去。 余氏仰躺著,眼睛盯著帳子頂,眼神迷蒙,似乎還沉溺于夢境里,聲音輕輕的、輕輕的:“我夢到阿澤了,自從他去以后我每天都夢到他……家里每一處、村里每一處……每一處都是與他的回憶,我時常在想不通,他那樣好的一個人,為什么、為什么……” 她面容平靜,眼神空茫,眼尾卻不斷滑下淚珠,兩個相愛的人被迫分開,留下的那個更加痛苦,她喃喃:“我對不起你們、阿娘對不起你們,但是阿娘沒有辦法……阿娘實在太想你們阿爹了,時時刻刻?!?/br> 陸蕓花想說的話全都哽在喉嚨里,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她茫然地坐在床沿,預想的勸阻話語全說不出口,張了張嘴還是什么都沒說。 她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愛情,可是看余氏這樣肝腸寸斷的樣子,似乎連活著都是一種痛苦,自從陸阿爹死去她活著似乎都只是為了兩個孩子,靈魂心神早都跟著一起離開,活下來的只是軀殼。 她要怎么勸?好似只能拿自己和榕洋來勸,但是余氏活得很痛苦……她這樣的勸阻都像是一種自私……陸蕓花茫然無措,她不懂,世間怎么可能存在這樣的愛情? “阿娘……留下來、留下來吧。”反倒是榕洋先開口了,他沒有陸蕓花想得那樣多,自然也沒有她心里的那種怯懦:“咳咳……” 榕洋忍不住咳嗽,咳嗽地眼圈都紅了,他攥緊余氏手邊的被褥:“阿娘留下來吧,阿爹和我說過,希望以后能去讀書,再帶著阿娘游學,去阿娘想去的南方,去你們說過的北疆……還有很多很多地方?!?/br> 一時間落針可聞,余氏和陸蕓花都怔住了……讀書? 為什么現(xiàn)在有那樣多游學的人? 窮家富路,現(xiàn)在貧富差距還不是那樣明顯,也不是每個讀書人的家庭都很有錢,能支持大家游學是因為還有許多相關政策和賺錢方法——游記、詩詞、各縣各地的情況和文書、有關機關臨時工作、剿匪……只是這些政策只惠及文人或是武人,不讀書練武是沒有這些機會的。 不過陸阿爹和榕洋說的這些話余氏和陸蕓花都不知道,榕洋能記事的時候陸阿爹已經(jīng)纏綿病榻了,那時候說這些話意思再明顯不過……就是要榕洋以后照顧好余氏。 “……他還說過這樣的話?”余氏回過神,緩緩轉頭看向榕洋,嘴唇顫抖著想說什么又說不出。 “你們……先出去,我和榕洋慢慢說?!苯K于,余氏低聲道。 陸蕓花起身,輕輕攬住另外幾個孩子帶著他們往外走,很不放心故而不自覺一直回頭去看留下兩人,只是突然和榕洋目光對上,卻見這孩子紅著眼圈沖她重重點點頭,似乎是在叫她安心。 腳步一頓,陸蕓花也對他點點頭,這是她弟弟,之前在阿娘和她都病倒時候用小小的身體撐起一個家的弟弟,他一直相信自己這個jiejie,那她這個做jiejie的也該相信他。 “喝水?!睌堉⒆映隽碎T,卓儀幫她合上門,滿眼關心地遞過來一個托盤,上面是幾個茶杯。 陸蕓花和孩子們每人拿了一個,溫熱的水下肚,馬上滋潤了干澀的嗓子,她剛剛沒什么感覺,現(xiàn)在被風一吹才覺得臉上蜇得疼。 “坐著等一等罷?!弊績x在廊下放了幾個凳子,白巡和黃娘子各自坐了一張,互相不說話,黃娘子一只手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呼雷也靜靜趴在一邊不出聲,可見陸蕓花和孩子們在里面同余氏說話的時候他們就這樣在外面等著消息。 陸蕓花依言坐下,沒心情說話寒暄,不過好在這三個武人耳力驚人,任憑他們有時候說話聲音很小還是斷斷續(xù)續(xù)聽明白了大概,也體諒地這時候不做打擾。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里面?zhèn)鱽淼沧沧呗返穆曇?,陸蕓花心里一緊,瞬間從椅子上站起身就往門口沖,和開門的榕洋打了個照面。 榕洋眼睛已經(jīng)腫起來了,仰頭看陸蕓花,半晌露出一個笑:“阿姐,往后我可要努力讀書習字才行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