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美玲卻并不理解自己兒子的一片好心,掀起眼皮子瞅了他一眼,這才拉著臉說道：“讓你爹陪我去？人家現(xiàn)在正干大事業(yè)，為人民服務(wù)呢，我還是不要去做人家前進路上的絆腳石了?！?/br>
    這段時間他爹整天忙地不著家,她娘心疼他勸他休息,有一次被嘮叨得煩了,便口不擇言，說他娘妨礙他為人民服務(wù)，然后他娘便記住了，一直氣到現(xiàn)在。

    不過就算他再忙,大隊又不是離不開他不能轉(zhuǎn)了,他meimei遭了這么大的罪，在鬼門關(guān)晃悠了一圈,他爹如果還因為忙大隊上的事兒不去,他決定等他爹老了之后，讓大隊的社員給他養(yǎng)老去。

    打定主意后,他便繼續(xù)勸道：“娘,還是回去問問我爹吧,珊珊肯定也想看到我爹?！?/br>
    聽到兒子提到閨女，李美玲的心也跟著松動了,不過還是臉還是拉著的：“既然你想他去,你自己去勸他,甭指望我?！?/br>
    江楚林趕忙拍胸脯：“娘，還用勸嗎？我爹多疼珊珊，你又不是不知道?！?/br>
    說完江楚林在醫(yī)院里也呆不住了，反正他也沒啥事大礙，就想著趕緊出院，還有好多事等著他呢。

    “娘，我這就辦出院手續(xù)，您把東西收拾下?！?/br>
    李美玲剛剛還拉著的臉立馬換上了擔(dān)憂：“這就出院，不成，咱們得去讓醫(yī)生給檢查檢查，醫(yī)生說了能出院，咱們再出院。”

    閨女是親生的，兒子也不是撿來的，她自然不能為了閨女的事，就不顧兒媳婦的身體，江楚林見狀，也是心里暖融融的，他也疼meimei，但是在娘面前也是寶寶，意識到自己竟然跟meimei爭寵，他的臉立馬開始發(fā)燒。

    怕被他娘看出來，趕忙低下頭：“娘，我真沒事了，醫(yī)生讓我住院，不過是觀察，出院沒問題的?！?/br>
    李美玲可是知道這個兒子有多疼meimei的，就怕他為了出院說謊：“走，我跟你一塊去找醫(yī)生?！?/br>
    江楚林故作無奈：“成，您也去?！?/br>
    反正他的傷真不嚴(yán)重，只要不用力搖晃腦袋，就跟沒事人一樣。

    他們剛走出病房，就迎面碰到了一個提著兩個網(wǎng)兜的女孩，小臉圓乎乎的，梳著兩條大辮子，看著就討喜，而她在看到他們眼前一亮，立馬眉眼彎彎地打招呼：“阿姨，江楚林，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江楚林看到她，臉色便沉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害他出車禍的罪魁禍?zhǔn)祝皇撬蝗魂J出來，他也不會為了躲她出車禍，meimei也不會受驚嚇早產(chǎn)，他便有些遷怒：“你來干什么！”

    女孩兒把手里的網(wǎng)兜提起來晃了晃：“當(dāng)然來看你了？”

    江楚林黑臉：“不用你看?！?/br>
    李美玲瞪了眼兒子，怎么跟人家女同志說話的，就這狗脾氣，哪個女孩子喜歡，然后看向女孩的時候，臉上立馬溫柔起來了，“小云啊，你甭搭理他，他想出院，我沒同意，和我鬧脾氣呢?！?/br>
    然后又看到女孩兒手里提著的蘋果和麥乳精，嗔怪道：“跟你說過幾次了，不要再破費買東西了，咋就不聽呢?！?/br>
    女孩名叫宋紅云，是縣城國營飯店的服務(wù)員，那天她之所以突然躥出來，也不是故意的，而是聽說她弟弟學(xué)騎自行車摔斷腿了，著急回家沒有顧得上看路，結(jié)果害江楚林出了車禍，她心里一直過意不去，昨天便買了禮物賠了一次禮，今天又來了。

    “阿姨，咋就出院了？醫(yī)生不是說讓江同志住兩天院嗎？”

    江楚林還急著出院去調(diào)查電報的事兒呢，結(jié)果這女人在這嘰嘰歪歪的，便不耐煩了，：“不想住就不住了唄，娘，你到底去不去了，不去，我自己一個人去?！?/br>
    而宋紅云知道他們?nèi)メt(yī)生辦公室，非要跟著去，江楚林說了倆字：“隨便！”

    便邁起大長腿當(dāng)先走了，宋紅云趕緊提著東西跟上，李美玲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你怎么還沒走?！?/br>
    江楚林的情況本來就不嚴(yán)重，他堅持想要出院，醫(yī)生也就給他批了，他拿了醫(yī)生批的條子去辦手續(xù)，回到病房后，竟然看到宋紅云還在。

    “小宋幫我收拾東西呢，礙著你的事兒了?！?/br>
    李美玲懟兒子道，說句心里話，她挺喜歡小宋這閨女的，甚至動了撮合她和自己兒子的念頭，這念頭剛起，就看到她兒子對人家閨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心頭哪兒能舒服。

    江楚林被親娘說了，舉起手做投降狀：“您老人家高興就好?！?/br>
    然后又問：“娘，能走了嗎，如果再墨跡下去，最后一趟車可就趕不上了，想要回家只能走著回去了。”

    宋紅云在旁邊小聲道：“我有自行車，可以借給你們用?！?/br>
    江楚林可不領(lǐng)情，雖然知道m(xù)eimei早產(chǎn)的事兒不怪她，但是就是看她不順眼，于是再次下了逐客令：“你的自行車我可用不起，如果沒事的話，請趕緊離開，還有以后不要來找我?！?/br>
    宋紅云臉色蒼白起來，她也是個小姑娘，正是自尊心強的時候，被人接二連三地趕，她自然不會賴著不走。

    不過走之前，還是對著江楚林彎腰說了一聲：“對不起！”

    回答她的是江楚林不屑的一聲輕嗤，她自然受不了，眼圈一紅便跑出了病房，李美玲趕忙去追：“小宋，你慢點。”

    可是她怎么能追上呢。

    再次回到病房，她生氣地把手里頭的干毛巾往病床上一甩，瞪著自己兒子，氣道：“江楚林，你能不能有點肚量?！?/br>
    江楚林哼了一聲：“不能！”

    然后眼圈就紅了：“我只要想到因為這件事，珊珊差點一尸三命，我就沒有辦法原諒自己，沒有辦法原諒宋紅云?！?/br>
    李美玲眼圈也紅了：“唉，可是這事兒小宋也不是故意的?！?/br>
    江楚林：“她要是故意的，還能豎著出去?！?/br>
    李美玲一梗，瞬間不想說話了，把剛才甩在病床上的毛巾塞進旅行袋里，然后用手一提，轉(zhuǎn)身就要往外走，江楚林忙要去攔著，李美玲不愿意，母子倆正在爭執(zhí)，病房門口就響起了一個弱弱的聲音：“對不起我不知道后面還有這么嚴(yán)重的事，我能親自去給江同志的meimei道歉嗎？”

    江楚林臉一黑：“你怎么又回來了？”

    宋紅云低聲道：“我忘了拿自行車的鑰匙了?！?/br>
    李美玲則過來拍了拍小姑娘的手：“不必自責(zé)，你也不是故意的，你放心，珊珊順利生下一對雙胞胎?！?/br>
    宋紅云這才松了口氣，然后又說了句：“如果你們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可以去縣公安局找我哥，他是公安?！?/br>
    這次江楚林難得的沒有拒絕，這次說不得還真要麻煩公安呢，而宋紅云見他沒有拒絕，也是松了一口氣，她總算能夠幫得上點忙。

    “哎喲，大林回來了，聽說你開車撞壞腦袋瓜子了，現(xiàn)在好了嗎？”

    母子家終于在天麻麻黑的時候，坐最后一趟班車回了石橋村大隊，一進大隊，碰到的社員都會關(guān)心下江楚林的腦袋，每當(dāng)這時候，江楚林總是咧嘴一笑：“我好著呢，哪個閑嘴的說我腦袋壞了的，我看他們腦子才有病呢?！?/br>
    說完氣哼哼地回到家，家里烏漆麻黑的，顯然他爹沒在家，他連屋子都沒進去，直接拐道去大隊找他爹去了。

    自從大隊里買了設(shè)備，成立了飴糖廠之后，他爹又兼職了這個廠的一把手，每天自然就更加忙了，恨不得吃住都在廠里，結(jié)果社員們的收入多了，而他的背也更加駝了，他既心疼又生氣，為了別人的好日子巴心巴肝得值得嗎，為人民服務(wù)這五個字，就那么重要？

    “嗯，剛來的那個那個吳崢的知青，家里不是省城的嗎，把他調(diào)過來，讓他幫忙打開省城的銷路，只要做得好。我就調(diào)他來石橋村飴糖加工廠做銷售?！?/br>
    江國平正在大隊看飴糖加工廠的賬本，雖然收入不錯，但是他還是想要再好點兒，縣城包括他們市里的市場，以及隔壁幾個市的市場，他們都拿下了，就是省城一直啃不下來，這讓他不得又看了看閨女給他寫的那份營銷計劃，然后決定大膽任用知青。

    “爹，娘讓我來喊您回家?！?/br>
    江楚林推門而入，打斷了江國平的話，江國平生氣了：“沒看我忙著呢?！?/br>
    江楚林更氣：“好好好，您忙著呢，你閨女和兒子都在鬼門關(guān)轉(zhuǎn)悠了一圈回來，不值得您費心問，您忙，您繼續(xù)忙?！?/br>
    說完就走，江國平愣了，趕忙起身問道：“什么意思，你出車禍我知道，珊珊咋回事，她怎么了？”

    江楚林停住腳步，氣笑了：“呵，怎么了？我出車禍的消息剛剛傳回大隊，您心心念念的社員中的一位，就給珊珊發(fā)了電報，她受刺激早產(chǎn)，差點一尸三命，您滿意這個結(jié)果嗎？這就是您巴心巴肝社員，反正我和珊珊命不重要，別耽擱您為社員們謀福利?！?/br>
    江國平眼前一黑趔趄了下，旁邊的一位干部趕緊扶住他，江同志站穩(wěn)后，這才嚴(yán)肅著臉說道：“把前天所有去過縣城的社員都叫來，我要一個個地問?！?/br>
    他是一心為社員謀福利，但他也是一個父親，怎么能夠容忍別人傷害自己的兒女，大隊的干部也不敢耽擱，趕忙去了，而江楚林聽到他的吩咐后，便又返了回來，他也想看看能不能問出調(diào)什么來。

    而他這會兒的臉上哪里還有剛才的氣恨，臉上的表情雖然不算云淡風(fēng)輕，但是也算平和，見辦公室里只剩下他們父子倆，江國平咬牙：“剛才說那話是故意的？”

    江楚林沒有回答，他確實是故意的，把水?dāng)嚭蜏喠?，打草驚了蛇，那蛇才會浮出水面來，不過他沒有解釋，反而問他爹：“我娘想去部隊看珊珊，還有孩子，我走不開，又不放心她一個人，您明天能不能陪她去？”

    江國平反問：“我要說我沒空呢？”

    江楚林笑嘻嘻道：“沒空就沒空嘍，不過以后我和珊珊，也會經(jīng)常沒空。”

    江國平盯著兒子沒有說話，反而臉色暗沉地坐在一邊，這次閨女出事，讓他也對他一直以來的，為人民服務(wù)的信念產(chǎn)生了懷疑，他殫精竭慮，費盡心血地為社員謀福利，他們卻在背后差點害死他的閨女和倆外孫。

    沉默了會兒，江國平擔(dān)憂地問閨女的狀況：“珊珊和孩子還好吧？”

    江楚林看著自己的手指，頭也不抬地回道：“不知道?！?/br>
    江國平嘆氣：“我明天和你娘去部隊，你有啥話需要跟珊珊說嗎？”

    “等我自己去了部隊，自己跟她說。”

    江國平憋屈，這天沒法聊了，好在出去的干部回來來得很快，跟著他們回來的有三人，柱子叔、二虎子，還有趙嬸子。

    這仨人跟他們家，跟楊家都關(guān)系都不錯，根本不可能害珊珊，可是除了本村的社員，江楚林實在找不到誰會害得到珊珊，畢竟要給珊珊發(fā)電報，總得知道地址吧，他在縣城的同事可不會知道。

    電報是從縣城發(fā)過去的，這人沒有去過縣城怎么發(fā)啊，事情陷入了僵局，江國平和江楚林都眉頭緊鎖，這事后面該怎么查？

    “明天我去趟縣城郵局打聽打聽情況，看看能不能問出點線索來？”

    江楚林故意把話放了出去，他倒是要看看，明天誰會跳出來阻止他，或者跟蹤他。

    “親家，新洲家得了到底咋了？我咋聽說出事了？”

    楊栓福瘸著腿，由著倆孩子扶著過來了，爺仨臉上是如出一轍的焦急，江楚林趕緊上前扶住他，安慰道：“叔，您別急，珊珊好著呢，生了一對龍鳳胎，這一下子兒女雙全了?！?/br>
    楊栓福欣喜地問道：“真的？”

    江楚林笑道：“當(dāng)然是真的，我騙了您，您給我要孫子孫女，我去你哪兒給您偷去?！?/br>
    楊新雨高興壞了，和著哥哥歡喜道：“我當(dāng)姑姑了，還有了一個侄兒和一個侄女，我準(zhǔn)備的玩具都能用上了，花給侄女戴?！?/br>
    楊新澤也高興地抿嘴，不過聽到江楚林說明天他爹娘要去部隊的時候，一向懂事的他竟然破天荒地熊了，“爹，我也想去部隊?！?/br>
    楊栓福問道：“你不上學(xué)了？”

    楊新澤解釋：“學(xué)校里最近都沒有學(xué)新知識，請一兩天假不礙事的?！?/br>
    楊新雨也在旁邊附和：“就是就是，請一兩天假不礙事的，我想我嫂子，我娘，我小侄女小侄兒，還有我哥了?！?/br>
    楊栓福也想，于是很快就做出了決定，他們一家都去部隊，這一家人的互動，倒是讓辦公室里緊繃的氣氛和緩了不少。

    李美玲得知江國平同意陪她去部隊的時候，跟著兒子感慨：“還是珊珊能治得了他?！?/br>
    不提這些，就說他們才剛剛吃過晚飯，趙嬸子就來了江家，對著李美玲欲言又止，李美玲受不了這個，直接讓她有話直說，趙嬸子這才猶豫地說道：“我昨天在縣城看見楊家大閨女去郵局了，不知道跟珊珊這事兒有沒有關(guān)系？”

    李美玲和江楚林均從對方的眼里看出了震驚，這不能吧，雖然江楚珊和她不和，但是不至于想要她的命吧？何況珊珊肚子里還懷著她倆侄兒呢。

    如果說他們還對趙嬸子的話抱著懷疑態(tài)度的話，那么后面又有幾個社員過來提供線索，說是看到過楊文明和楊新潔倆人在一起說話，這倆人在一起能憋出什么好屁來。

    雖然有人提供線索，但是提到如果報公安后，讓他們出來作證的時候，一個人都沒有，包括趙嬸子，他們都怕得罪人，李美玲氣地掐江國平：“這就是你巴心巴肝地維護的社員，他們得了我們珊珊多少濟，她鬼門關(guān)上走了一趟，他們都不愿意站出來說句公道話?！?/br>
    江國平忍著疼沒吭聲，不過臉上的神情是rou眼可見的黯淡，哪里面是心如死灰的失望，李美玲看他這樣也心疼，便沒有再數(shù)落他。

    而江楚林就沒有那么心軟了，直接冷笑一聲：“爹，不如您明天別去部隊了，大隊上的工作需要您呢?！?/br>
    李美玲瞪他一眼，他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回了自己房間，然后很快他就出門了，李美玲問他去哪兒他也不說。

    這一去，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回來，而他剛回來不久，昨晚那幾個社員就過來了，他們愿意作證，楊文明和楊新潔來往，趙嬸子也愿意作證，看見過楊新潔去郵局。

    江國平的臉這才好看了點兒，而李美玲和江楚林則面面相覷，只不過一個晚上，他們怎么就想通了。

    趙嬸子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昨晚上躺在床上，一夜沒睡，一直想著這事，咱們能夠過上天天吃白面的好日子，都是得了珊珊的濟，結(jié)果她遇到事兒了，明明能幫她，卻往后縮，太不是人了。”

    其他人也跟著說道：“是啊，回到家里后，我們家當(dāng)家的還說我了呢?！?/br>
    李美玲和江楚林對視一眼，所以昨晚他們生的什么氣啊，而江國平的老臉終于有了笑容，背也重新給挺直了。

    “大林，咱們要不要跟新洲說一聲，問問他咋辦？畢竟是他親jiejie?！?/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