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不大，整個初中年級的老師共用一間。

    除了劉旭，其他老師身兼數(shù)職，一人教兩到三門課。

    劉旭的位置就是原先的劉老師坐的位置，簡潔干凈，光看外表，很能讓人產(chǎn)生好感。

    ……教尺。

    走到桌前找了找，葉玨沒找到劉旭口中的教尺。

    額角滲出冷汗，不知名的恐慌的襲上心頭。

    忽然，耳邊響起一陣急促的走動聲。

    葉玨猛地拔腿就跑，剛拉開辦公室大門，“轟——”的一聲，老舊的鐵門發(fā)出一聲刺耳的響。

    他抬起頭，門外，紀珩呼吸急促，冷著臉將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一遍，發(fā)現(xiàn)他毫發(fā)無損后，緩緩吐出一口長氣。

    “怎么進去這么久？”

    心臟驟然一松，葉玨道：“……哥，你去哪了？”

    紀珩走進辦公室，環(huán)顧一圈，說：“我一直在你身后。”

    “你在我身后？”

    “嗯?！?/br>
    紀珩點頭，先前不進教室是為了方便觀察。

    葉玨離開教室后他便一直不遠不近的跟著，之所以沒出聲，是忌憚劉旭隨時會來，怕葉玨害怕。

    “他喊你出來干什么？”

    葉玨抿唇：“他讓我找教尺?！?/br>
    “教尺？”紀珩眸色一冷，“他要打你？”

    “他說我上課走神?！?/br>
    喉間頓時溢出一聲冷嗤，紀珩說：“找不到不找了，我跟你一塊回去?！?/br>
    有紀珩陪在身邊，即使不是并排朝前走，葉玨也感覺安心。

    路上，紀珩不知在cao場上看到了什么，低聲道：“等我一會兒?！?/br>
    不過兩分鐘，他便回來了，嘴角嘲諷冰冷的弧度越發(fā)明顯，跟在葉玨身后，看他敲了敲門，老老實實的喊：“報告?！?/br>
    屋內(nèi)，聽到葉玨聲音的瞬間，劉旭便將視線牢牢的定在他身上。

    沒有看見教尺，他勾了勾唇，溫聲問：“葉玨，老師讓你找的東西呢？”

    “沒找到。”

    聽到如此誠實的回應，劉旭笑意漸濃，不緊不慢的拍拍手，他嘆了口氣：“沒有教尺，我們也要罰。”

    “你是個好學生，也是第一次犯錯誤，老師打你三下手心，希望你長記性，下次上課不要走神?！?/br>
    卷起書本，充當教尺。

    他一步一步朝葉玨走來，眼中露出藏得極深的笑意，金絲眼鏡下的瞳孔收縮，似無法自抑的興奮。

    “別害怕，老師還是喜歡你的，只是你不守規(guī)矩，讓老師很難辦?！?/br>
    明明是自告奮勇代課半學期，根本算不得任何形式上的老師，劉旭如此自稱，讓葉玨不適的偏開頭，抿唇伸出手掌。

    正待他硬著頭皮準備忍過這一出時，木門忽然被敲響。

    初二一班門口，烏壓壓一片的人頭聚集于一處。

    密集的人聲大作，衣服滾得一身灰，臉頰凍得通紅、吸著鼻涕的男生們一臉不耐，沒有玩盡興的憤怒在看見劉旭時頓時爆發(fā)。

    他們瞪著劉旭，看著劉旭手中的書，大聲道：“劉老師從來們打過俺們！”

    “你又不是老師，你憑什么打人？”

    “你還讓楊老師趕俺們回來，誰愿意聽你的課？”

    一聲接著一聲的怒吼，劉旭半晌沒回過神。

    他面色空白，臉部肌rou抽搐一瞬，僵笑著說：“同學們……先安靜一下，不要吵到別班同學。”

    被迫從cao場回到教室，同學們才懶得聽他命令。

    班里兩極分化嚴重，一部分孩子知道讀書的重要性，乖巧聽話，另一部分孩子終日渾渾度日，打算年紀到了直接南下打工，憑雙手創(chuàng)造財富。

    理都不理他一眼，葉玨莫名其妙被人群裹著走進教室，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摁到位置上坐下。

    毫不客氣甩了劉旭臉色，后排幾個男生明目張膽的聊起天。

    劉老師當年用了快一個月的時間才將他們收拾的服服帖帖。

    劉旭自以為自己將心中的鄙夷和高高在上藏得很深，實際上山村的留守兒童們本就心思敏感，看見他的第一眼便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了。

    坐到位置上，葉玨愣了許久。

    望著僵在門口，面色青白相間，一臉憤怒的劉旭，他莫名有點想笑。

    下一刻，一道視線自窗外落在面上。

    他側(cè)過頭，看向樹下的紀珩。

    黑發(fā)男生吹著冷風，眼中含著淡淡的安撫。

    朝他抬了抬下頜，示意他老實上課后，紀珩站在樹下大片大片灑落的陰影中，背后是灰沉的天空。

    一望無際的山巒連接著天際，林中鳥雀振翅。

    這個冬天很難熬，很多曾經(jīng)熟悉的同伴都離他遠去。

    ……但是紀珩還在。

    葉玨收回視線，摩挲著口袋里的小靈通。

    緩慢的眨了眨眼。

    *

    “誒，小劉啊，”辦公室里楊老師正在批復作業(yè)，看見劉旭走進來后連忙喚道：“我聽他們說我們班孩子給你惹麻煩了？”

    劉旭笑容一僵，頂著全辦公室老師們關心的視線，心里卻惱恨的厲害。

    他神情黯淡，故作自然地擺擺手，“沒事，楊老師?！?/br>
    “怎么能沒事，回頭我一定給你個交代?！?/br>
    老舊的辦公室窗戶和門都漏著風，溫度低的不少老師瑟瑟發(fā)抖的搓起手掌。

    根本不想回想被學生頂撞的面子全無的場景，劉旭不耐的移開視線，懶得聽楊老師用摻有濃重鄉(xiāng)音的語氣說話。

    想著教室里葉玨心不在焉的模樣，他眼中發(fā)狠，這次不光沒“教訓”到葉玨身上，反倒丟了大臉。

    再不快點……去城里治病的劉老師就要回來了。

    倒時候他的身份暴露，可會惹上一身亂子。

    該死。

    舔舔齒尖，劉旭陰沉的想。

    ……這葉玨警惕性太高，根本沒有落單的時候。

    他得想個辦法。

    “……楊老師，你這學期還要一個一個家訪嗎？”

    隔壁女老師的話頓時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動聲色的坐起身，劉旭豎起耳朵。

    楊老師點頭：“班里幾個孩子家里還得走動走動，他們成績挺好的，不學習可惜了?！?/br>
    “不是不學，”女老師說：“這年頭家里都沒多余的錢，實在供不起孩子上高中?！?/br>
    與其到時候中考成績到手，看著成績發(fā)愁，不如現(xiàn)在直接斬斷這條路，也省的孩子將來埋怨家里。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這確實是山村里的現(xiàn)狀。

    楊老師面色頓了頓，明白她的意思，卻沒有說話。

    突然，一旁的劉旭開了口：“楊老師，你要家訪？”

    他坐直了身子，面上的笑容看的楊老師有一瞬間不適。

    只是一瞬，劉旭笑的便愈發(fā)溫和，低聲道：“咱們村子的情況我大致都知道?！?/br>
    “其實我一直想找?guī)孜煌瑢W進行資助，只是苦于信息不便，不知道他們家庭環(huán)境怎么樣，楊老師，如果你想家訪的話，我也可以幫你。”

    辦公室登時一片嘩然。

    楊老師驚道：“你……你也是個學生，哪來的錢？你爸知道這事嗎？這是你的意思還是……”

    笑容滯了滯，劉旭面色不變：“我只是不想看孩子們想上學卻沒法上，這事等我爸從城里回來，我會跟他說的?！?/br>
    “而且我在外上學花的都是自己的錢，我爸肯定也會支持我的工作?！?/br>
    “不得了啊不得了，小劉大學還沒畢業(yè)就能掙錢了！”

    “有你這樣的孩子，我要是老劉做夢都要笑醒。”

    楊老師喜不自禁，連忙翻出家訪表。

    兩年不間斷的家訪，他已經(jīng)將班里大部分學生的信息都登記在冊，遞給劉旭后，念出了幾個成績好，卻家境困難的孩子的名字。

    劉旭嘴上隨意應著，翻家訪表的速度極快，不一會兒便找到了葉玨這一頁。

    看著家訪表右上角干凈俊秀的小少年。

    他瞇了瞇眼，眼神陰晦，嘴上卻奇怪道：“這葉玨怎么沒有父母？”

    楊老師：“啊，不是沒有父母，是父母常年在外打工，跟爺爺奶奶過?！?/br>
    手指一頓，楊老師發(fā)現(xiàn)青年嘴角似乎扯起了一抹笑。

    又是那股令他不適的錯覺，再看去時，劉旭已經(jīng)滿臉憐惜：“我看葉玨成績挺好的，不如……”

    楊老師遲疑一下，“其實葉玨的家庭環(huán)境比起其他幾個同學好上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