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家 第3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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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鋮捏著麥克風(fēng)的指節(jié)用力到泛白,在各種打探眼神下鋪開的嘈雜聲中,他看起來像極了表演失敗的小丑。 他恐怕難得有這樣的體驗。 曾經(jīng)有個人會拼盡一身氣力,用傷疤和鮮血將他擁至王座,讓他無論什么時候都光鮮亮麗,哪里知道在萬眾矚目之下受盡難堪是什么感受。 但他終究還是聰明且鎮(zhèn)定的人,短暫的失神過后,他在臺上的高腳椅上換了個更筆直的姿勢,手指輕輕滑動在屏幕上,同時道: “別瞎起哄。你們點的很多我都不會唱,我唱一首……” 他頓了一下,然后選了一首歌,卻并沒有說歌名是什么。 他這個反應(yīng),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他在我以為的兩種選擇外,做了第三種選擇—— 什么都不說,任由他們猜測。 你以為是默認便是默認,你以為不是便不是。 而這種不解釋的行為,相當于把所有的輿論攔在了自己跟前,想必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的八卦,都將圍繞江總的新夫人是誰了。 反倒是把我摘了出來。 這個決定倒使得我原本對他的鄙夷散了幾分,不過想來是他終究還有幾分莫名其妙的氣節(jié),不想爭辯這些莫須有的東西。 這是我難得還算欣賞他的部分了。 他背后原本黑漆漆的屏幕開始載入畫面,進度條到百分之百后,mv開始播放。 他點了一首我毫不意外的歌。 最近很多的細節(jié)都向我展示,他并非對我視若無睹,而是明知道我做了什么做了多少,他都假裝不知道,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 所以在他決定唱這首歌的時候,我簡直太不意外了。 不意外到我甚至想打個哈欠。 這是我大學(xué)時代披筆名給江鋮寫的一首歌,找了個還算出名的網(wǎng)絡(luò)歌手,傳唱度不高,但隨著網(wǎng)絡(luò)越來越發(fā)達,很多ktv里也會收納這首歌。 名字就叫《入江》。 “我潛入江底/看見水面之外的月亮/刺痛我眼睛/ 我看不清/你的若即若離/像浪翻在心里/卻抓不到實際” 我并沒有什么多深的文學(xué)素養(yǎng),現(xiàn)在看來這詞也爛透了,就是把一些小姑娘愛而不得的矯情拼成了一句句押韻的歌詞。 因為是我的心路歷程,所以找的是女歌手,現(xiàn)在這首歌從江鋮喉間唱出來,在悵然若失之外,不知怎么還多了幾分苦悶和蕭索。 我已經(jīng)不記得當時有沒有這些情緒了,但也許現(xiàn)在江鋮唱的,是自己的情緒。 歌很慢也很緩,原本吵鬧的場地也逐漸安靜起來,一直到江鋮唱完,好一會兒才有人出來熱場子。 有了江鋮這事在前,沒人敢再起哄讓我上去。 第二天又是各種集體活動,我就參與了一兩個,剩下時間都躲在自己房間里偷懶,楊籟給我發(fā)消息說大家晚上會舉行篝火晚會,還有人要表演節(jié)目,我回復(fù)說有空過去,實際上根本沒有想法。 直到夕陽快落山時,我在房間里待得有些發(fā)悶,一個人走了出去,走到了海邊。 主負責(zé)人選的這個時間確實不錯,即便太陽已經(jīng)要落不落得掛在海平面上,海風(fēng)裹著淡淡的咸味卷過來,也不算太冷。 我穿著一件絲綢襯衫,隨便套了個棉質(zhì)長裙,頭發(fā)一挽就出來了,即便這樣也只覺得溫度正好,不像前幾日剛?cè)肭飼r,冷得人牙齒都打顫。 這個沙灘很大,我怕和他們大部隊碰上,特意繞路去了最偏的地方,那一塊是觀賞性的區(qū)域,設(shè)計師在靠近海不遠的地方建了一長條灰色水泥做的高臺,可以散步,也可以拿來坐。 只是臺子很高,坐下來的時候再長的腿也夠不著地。 我沿著這條灰色水泥高臺像幼兒一般踩著中線往前走,原本還算自得其樂,可我回去喝口水的功夫,再回來,那個臺階上不知怎么,就多了一個背影。 那人右肩背著一把吉他,蓋住了他大半個背。露出來的半個背消瘦見骨,海風(fēng)吹著他布料稍顯硬質(zhì)的襯衫,時不時可以看見他背部的骨節(jié)。 他的頭發(fā)被吹得有些亂,身體卻依舊挺直著,和黑色的吉他套一樣筆挺直立。 是陸重非。 我順著高臺的引導(dǎo)線走到他的身側(cè),他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來看我,露出一個有些靦腆的笑容:“莊總。” 我在他一米外停了下來:“今晚你要表演?” 我是看到他的吉他才想起來的,楊籟說了,今晚篝火晚會,很多人要表演。 陸重非點了點頭,道:“我們部門大家都不太愿意,但陳經(jīng)理那邊說必須每個部門至少一個節(jié)目,我就被趕鴨子上架了?!?/br> 我輕笑了一聲:“多點表現(xiàn)機會也挺好的,太沉悶只會埋頭苦干自己很累?!?/br> “我倒沒想那么多,只是怕彈得不好給部門丟人?!标懼胤遣惶靡馑嫉匦Φ溃骸八晕彝低当荛_他們,是打算過來練練歌的?!?/br> “練琴?” “本來是這么打算……”他笑著轉(zhuǎn)頭,正視著前方: “但莊總您看,這兒好漂亮啊。” 風(fēng)揚起我的長裙擺向陸重非的方向,橙紅的夕陽把云朵大海和我們的白色襯衫都染成了淺淡的橙色,在這蔓延橙色的濾鏡中,藏著一點點微微的紅。 那點微微的紅色,泛在波光粼粼中,勾在我們的輪廓線條上,點在陸重非的耳尖。 我沒有看海,我就這么看著他。 一直到遠方的嘈雜聲打破了這兒的靜謐,太陽終于被海水淹沒,依稀有火光亮在視野的盡頭。 篝火晚會開始了。 我這才收回目光,看著沉寂卻藏著波濤洶涌的大海:“你好像要來不及練琴了?!?/br> “還有一點時間,我的節(jié)目在很后面?!彼K于動了動身子,從后背取下吉他,打開黑色的吉他套,取出里面的木質(zhì)吉他。 他抱起吉他,撥了撥弦,流暢的音樂聲蕩在了沙灘上。 “莊總。”他抱著吉他朝我笑:“要不您點首歌吧。” 我偏了偏頭:“你不是要練琴嗎?你練你一會兒要表演的歌就行了,不用管我?!?/br> “說來有些不好意思……”他撓了撓頭:“上大巴的前一刻我還在加班,其實我都還沒想好我要唱什么來的……” 我笑道:“你這是在變相向我邀功嗎?” “不是不是!”他趕緊道:“我只是……我只是……” 他只是了好一會兒沒說出話來,我噙著笑在他旁邊隔了一手臂遠的位置坐下,道:“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開個玩笑而已?!?/br> 他松了口氣。 我道:“不如你唱什么《國際歌》之類的?” 他的臉垮了下來,露出幾分求饒的表情:“莊總……不要再開這種玩笑了……” 欺負小朋友的確很快樂,我笑出了聲:“打倒資本主義不是每個打工人的愿望嗎?” 他大概是被我逗得有些小脾氣了,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您說得對。一會兒我就唱《國際歌》,經(jīng)理們問起來,我就說是莊總點的。” 我裝模作樣地點頭:“會推鍋了,不錯,是個合格的社會人了?!?/br> 他也終于崩不出笑了出來:“莊總,哪有您這樣帶壞下屬的?!?/br> “每天板板正正地多沒意思啊?!蔽一瘟嘶螒以诎肟罩械耐龋馔庹一亓藥追滞甑目鞓罚骸叭四?,就要學(xué)會苦中作樂。” 陸重非的手指撥動了幾下琴弦,突然問道:“莊總,您過得很苦嗎?” “像我這樣物質(zhì)條件的人說苦,應(yīng)該會被人罵矯情吧?!蔽蚁肓讼氲溃骸罢f苦也不至于,就是人一輩子活在世界上,總歸有些想要卻無法得到的東西。” 畢竟我這么多年來,大多數(shù)的苦都是自找的。 “其實……”他抿唇,沉默了一會兒,道:“有件事情,莊總,我一直想告訴您……” 我沒有看他,也沒在意,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你說?!?/br> “前段時間,我一直過得很不好。我mama生了病,雖然我家境還算不錯,可我總擔(dān)心錢不夠治不好她的病,就想找最好的公司,賺最多的錢。您還記得第一次面試的時候嗎?那次我半個小時沒回來,遲到了很久,您還給我打了圓場……” 這件事情其實過了沒多久,但大概我最近太累,竟然覺得是許久之前的事了:“嗯,我記得?!?/br> “其實那天是在廁所的時候,鄰居給我打電話,說我媽發(fā)病了,我腦子一懵就想趕回去,結(jié)果半途跟我說沒事了,我不想錯過面試,所以又趕快跑了回來。” 說到這里,他漂亮的眼睛里浮現(xiàn)出幾分苦澀的笑意:“其實我本來是不報期待了,因為遲到,人事打我電話我還因為靜音沒接上,這放在哪都是被嚴重扣分的事情,根本不可能還有機會?!?/br> 說到這里,他抬頭看了看天,似乎要把逼到眼眶的淚水藏回去:“但我真的太需要這份工作了,雖然的確有很多公司要我,但這兒給的福利待遇是最好的,我真的真的不想錯過。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也是那天,我在門口遇到您,您問我‘為什么一定需要這份工作?’還說我‘不要妄自菲薄,在其他地方一定會出彩的’。那時候我不敢回答,我怕您覺得我在博同情,我現(xiàn)在終于可以回答您了?!?/br> “再后來,我面試通過,興高采烈開始上班,卻沒想到路上被撞了?!彼男θ菀琅f苦澀:“那時候您都不知道,我都快絕望了,想著是不是老天爺要和我作對,我想要的哪怕這么一點點東西都不肯給我?!?/br> “可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滿腦子只能想到先去上班再說的時候,您出現(xiàn)了。” 陸重非的底細我很清楚,所以我知道,他如今和我說的這一切,都是肺腑之言。 單純的男孩子彎著眼睛,盈盈的淚光中卻閃著笑意: “莊總,您出現(xiàn)了。” 他轉(zhuǎn)頭,認真地看著我:“無論是那次您給我打的圓場,還是在第一次報道那天被撞時送我去醫(yī)院,也許這些對于您來說很小的事情,對于我來說,卻可以拯救我的全部?!?/br> 我晃動的雙腳停在了半空。 我這才轉(zhuǎn)頭正眼看他,看見他原本苦澀的笑容里,夾雜著的那點真心實意的喜悅和感謝。 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我總覺得陸重非和江鋮很像,可直到今天我才發(fā)現(xiàn)—— 他們根本不一樣。 第40章 其實我想說,拯救這個詞太大了,我配不上。 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我不是十七八的小姑娘了,雖然被人這樣充滿感激地看著,再加上些似是而非的話會讓我十分受用,但在受用的同時第一時間冒出來的,不是心動或者害羞,而是自己都無法控制的質(zhì)疑: 在昨天大家剛確定我和江鋮實打?qū)嵰x婚,而且江鋮沒解釋自己即將再婚的情況下,對于其他人來說,那就是我與江鋮,再無復(fù)婚可能。 甚至于對于大多數(shù)都知道我苦追江鋮多年無果的人來說,心里面想的恐怕是“莊聞這次徹底輸了,怕是再沒有機會了。” 也許在他們眼中,我此刻就是一個受盡情傷需要安慰的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