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樂高小兔 第2節(jié)
謝珉不爽地蹬腿,被隋仰重新扶了起來。 一等通話結束,謝珉就罵了隋仰:“你有多動癥???” 隋仰的選擇性聽話已臻化境,安撫似地摸摸謝珉的后腦勺說“沒摔疼吧”,關心地問:“你覺得你的車禍是意外嗎?” “……我不知道,”謝珉說,“說不好?!?/br> 最近他哥哥謝程確實在找他麻煩。 起因是他和謝程分別負責集團的兩個子公司,他的房產(chǎn)公司成功上市,謝程那家卻被折騰得半死不活。 長輩對謝程很不滿意,幾次責罵,謝程便認為是謝珉在長輩那頭說三道四,害自己在家抬不起頭,甚至找混混威脅謝珉。謝珉的保鏢把他們擋在幾米外,當場報了警。 謝珉覺得他沒偽造車禍的膽量和腦子,但也不能確定。 家丑不可外揚,謝珉不想和隋仰深入探討,便岔開話題:“你的公司不是做汽車的嗎,和江賜有什么業(yè)務往來?我還以為你在余海沒業(yè)務?!?/br> “江賜給我們做配件,”隋仰說,“以前每次和他吃飯喝酒,找話題會聊起你,隨便問過幾次。他大概以為我很關心。你不用多想。” 隋仰的解釋詳細又具體,像急于撇清關系,生怕謝珉誤會。謝珉心情微妙,“嗯”了一聲,冷淡地說:“沒多想。” 調查需要時間。隋仰把謝珉往旁邊擺了擺,問謝珉要不要看電視,因為他要開始工作了。 謝珉說不要,蹲在旁邊,安靜地觀察隋仰工作。 不知為什么,謝珉覺得隋仰的工作效率并不是很高,一份報表反復地看。謝珉都快記住數(shù)字了,隋仰還來回翻。 看了片刻,謝珉實在忍不住,開口說:“隋仰,你現(xiàn)在怎么幾張報表要看這么久。” 隋仰聞言,低頭看謝珉,說:“我看得比較仔細,謝謝關心。”然后伸手把謝珉調轉了身體,不給謝珉看了。 謝珉重新跳了半圈,轉身陰魂不散地跳到隋仰的電腦旁,積極地說:“我可以幫你看,作為對你的報答。” “謝珉,”隋仰把謝珉拿起來,低頭對視,“你很無聊?” 謝珉只被兩根手指夾住,懸在空中,有些不舒服,動動前腿,問隋仰:“不是啊,我只是想報恩。方便把我放下來嗎?我不喜歡這樣?!?/br> 隋仰看起來有些無奈,把謝珉放回桌上,拿了一份紙質計劃書給他,說:“幫我看看這個?!?/br> 謝珉收到指派,像個印章一樣在紙上跳來跳去,認認真真看了一遍,還真的找出了幾點問題。 隋仰大約沒想到他確實幫得上忙,說了謝謝。 “不用謝,”謝珉見隋仰終于也把那份看了無數(shù)遍的報表關了,跳過去靠近隋仰的手背,仰起兔頭,旁敲側擊,“隋仰,你多久沒回余海了,想回去嗎?” “……”隋仰似乎已經(jīng)猜到謝珉想說什么,面無表情地嘆了口氣,說,“你一晚上要有多少麻煩事。” 謝珉看了隋仰一會兒,說:“好吧,那算了。” 說實在話如果能選,謝珉寧可自己在重癥監(jiān)護室插著管子生死未卜、聽天由命,也不愿事事看他人臉色。他不喜歡麻煩別人,更不想被麻煩的人是隋仰。只是他現(xiàn)在被困在一個玩具體內,實在找不到別的辦法。 而且他平時是擅長談判的,只是因為對象是隋仰,才變得不擅長。 謝珉轉身跳開了,到桌子一角自帶的大理石地球儀旁,背對著隋仰發(fā)呆。 地球儀上,亞洲離他最近,余海兩個字顯眼地印在國家北方,而隋仰十九歲便搬到了現(xiàn)在他們所在的南方城市,垣港。 兩地在地圖上相隔二十公分,實際飛機單程三小時,也不是很遠,但謝珉幾乎沒來過垣港。他不想來,不喜歡有隋仰在的地方。 隋仰在謝珉身后叫了他好幾聲,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謝珉沒有理會。隋仰只等了很短的時間,就伸手把謝珉從地球儀旁邊抓了回去。謝珉無法抵抗隋仰的力氣,因為他現(xiàn)在是一個很小的、只能任人宰割的樂高兔子。 隋仰把謝珉放在手心,謝珉往后躺倒,拒絕交流,隋仰說“脾氣怎么一點都沒變好”,謝珉不理他,隋仰又說:“我是明天白天有重要的接待,已經(jīng)讓秘書定了晚上的航程,等結束就帶你回余海?!?/br> “謝珉,”隋仰叫他的名字,追問他,“行嗎?” 謝珉看隋仰書房的天花板,心里有些說不上來的積悶,不過最后還是對隋仰道了謝,說:“到了余海還是聯(lián)系一下我的下屬,小池或者小談,你把我交給他們就行。” “到時候再說吧?!彼逖鰶]有明確地答應。 時候已經(jīng)不早,隋仰帶謝珉去睡覺。 臥室也很大,不過裝得很簡單,地毯和大床,淺灰色的床品。 隋仰把謝珉放在床里,另一個枕頭下方,還用被子蓋住了謝珉的腳,像小孩照顧寵物。謝珉沒有說話,隋仰對他說了晚安,關上了燈。 謝珉不知道在這樂高小兔的寄居生活是否需要睡眠,不過暫時沒有睡意。 他把兔子頭偏向右,茫然地看黑暗中隋仰的輪廓,想到自己很早以前也這樣,在隋仰的房間里這樣看過他。 那時候隋仰的房間很小,而謝珉不是兔子,和隋仰一樣,是高中學生。謝珉冷酷地把冰冷的手放在隋仰的身上取暖,隋仰總是說謝珉少爺脾氣,但還是會靠近他吻他。 想了很久,謝珉都犯困了,把兔頭擺正,閉起眼睛,突然有一只手伸過來,蓋在謝珉的身上。 謝珉嚇了一跳,聽見隋仰很輕的聲音。他說:“謝珉,忘了說了,好久不見?!?/br> 第3章 據(jù)謝珉單樣本研究表明,擁有人類靈魂的樂高兔子對睡眠有極大的需求,因為他睡著了,還睡得很沉。 早晨,謝珉先感到隋仰搖晃他,不想搭理,過了一會兒,又聽到隋仰叫他。隋仰的聲音忽大忽小,大的時候像焦慮,小的時候帶著顯而易見的自我懷疑。 謝珉還想睡,覺得隋仰吵死了,蹬了幾下腿,想把隋仰戳在自己身上的手踹走。隋仰提住他,把他抓起來,在空中晃來晃去,沒有體現(xiàn)出絲毫對他的尊重,把他氣醒了。 然而謝珉剛醒來還在發(fā)暈,沒有進入吵架的狀態(tài),眼睜睜看著隋仰在他開口說了一句“別吵”之后,滿意地放下了自己,去洗漱了。 過了片刻,隋仰回來,謝珉的起床氣也消得得差不多了。隋仰把他捉起來,帶去餐廳,他沒有再反抗。 廚師做好早餐,擺在桌上。 隋仰讓廚師先離開,把謝珉放在他的咖啡杯旁邊,吃著早餐,告知謝珉他一天的行程。 早餐后先去公司開晨會,陪同重要人士參觀新廠區(qū),下午要參加一場交流會,晚上還有晚餐安排。晚餐預定九點前可以結束,屆時再前往余海過夜。 他能空出來的時間的時間不多,明天晚上就得回垣港。 隋仰說得很詳盡,實際上謝珉認為他說得有點過于細致和沒必要,所以一言不發(fā),只是聽。 隋仰的事業(yè),隋仰的忙碌,即便謝珉竭力避開,仍有所耳聞。 在父親的官司結束后,隋仰和母親南下,繼承家中僅剩下的一間工廠,距今已經(jīng)過去許多年,在這些年里,謝珉斷斷續(xù)續(xù)聽說他的經(jīng)歷,也知道他變得成功。 至于他們兩人間的舊事,就像當時隋仰所說的,只能是玩玩,沒資格認真,兩人走回正軌,現(xiàn)在過得很好,往日種種,也不必再回想和提及。 隋仰說完行程,也吃完了早餐,謝珉聽得幾乎要走神,見他放下筷子,順口問:“那我今天待在你家嗎?”而隋仰也恰好說:“我?guī)夏阋黄鸢伞!?/br> 隋仰聽到他的話,看了看他,解釋:“你在我家我不放心,保姆做清潔,你也不能隨意亂動,還是跟我去上班吧?!?/br> 他用熱毛巾擦了手,伸手過來,摸摸謝珉的兔子背,自說自話:“還好你現(xiàn)在個頭小,放到大衣內袋里,不會很明顯?!?/br> 謝珉覺得隋仰的說法有點侮辱人,并沒有搭理。 隋仰的手像忘記拿走,一直放在謝珉身上。謝珉的視線被手指遮掉一些,只能看見隋仰的下巴,看不到眼睛。 被撫摸了好一會兒,謝珉覺得隋仰摸得久的有點超過界限,動動身體,開始反抗:“能不能別一直摸我?!?/br> 收到提醒后,隋仰縮回了手,低聲說“抱歉,我在想事情,沒注意”,把謝珉拿起來,走到門口,放進外套大衣的內袋然后穿上。 袋子里沒有光,羊絨的內袋材質輕柔地摩擦樂高小兔的塑料身體。 謝珉聽著周圍的背景音變化著。從電梯到車里,由于司機和秘書都在身旁,隋仰沒再說過話。 從隋仰家到公司只需要十五分鐘,隋仰不知是忘了還是心大,沒有把謝珉拿出來就去開會了,謝珉待在他的口袋里,旁聽半個多小時的晨會,掌握了不少隋仰公司的機密信息。 而后便是去另一個區(qū)的新廠區(qū)陪同參觀。 隋仰的口袋又黑又晃,不同的人的聲音悶悶地從大衣外頭傳來,謝珉半夢半醒中,時間便流走了。 中午吃完飯,隋仰將客人送去休息,自己也到了休息室,他坐下來,拿出了在口袋待了一整個上午的謝珉。 謝珉重見天日,曬到了垣港一月份的太陽。 隋仰把謝珉放在茶幾上,低聲叫謝珉的名字。 謝珉懶得說話,隋仰就戳著他的背,推他在陽光下緩緩轉圈,像手動cao作玩具旋轉木馬。 被迫轉了幾圈,謝珉覺得很暈,罵了一句臟話,問他干嘛。隋仰溫柔地對謝珉笑笑,哄小孩一樣說:“我想讓小兔子均勻地接受日照?!?/br> “……”謝珉忍不住罵了隋仰一句“神經(jīng)病”,但是隋仰絲毫沒有生氣,只是不再轉動小兔子,輕輕碰了碰兔子的耳朵。 謝珉十年沒想過隋仰了,雖然隋仰以前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他還是無法在一時間確定隋仰是不是一直這么不正常。 “謝珉?!彼逖錾焓稚w住謝珉的兔子頭,又突然叫他。 隋仰的聲音似乎低沉了一點,屬于余海的北方口音已經(jīng)完全消失,讓謝珉感到陌生。 謝珉沒理會他,他的手機震了起來。隋仰抽回手,接電話按了外放,昨晚他找的私人調查員陳遼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 “隋先生,四天前確實有一起汽車相撞事故,不過路段偏僻,在山禺東路,當時四周幾乎沒有行人和車輛,”陳遼告訴隋仰,“司機沒有逃逸,交警認定是一起意外事故。 “我確認過視頻監(jiān)控,是謝先生的車,事故很嚴重,救護車把謝先生接到了仁山醫(yī)院。 “另外,我問了幾位媒體的朋友,不是沒人注意到這件事,但新聞被上頭壓了下來,高管和秘書對公司內外都稱他休假了。我想可能是因為他的公司上市不久,一旦見報,容易引起股價波動,打算等情況穩(wěn)定下來再公開。” “他的情況怎么樣?”隋仰打斷他。 “出icu了,”陳遼答道,“生命體征穩(wěn)定,但還沒醒,昨天住進醫(yī)院住院部的vip樓層的1201房,現(xiàn)在病房門口有保鏢看守著?!?/br> “有人去探過病嗎?”隋仰沉思著,又問。 “據(jù)我所知,暫時沒有,不過我在醫(yī)院的熟人告訴我,昨晚病房門口有場小爭吵。謝先生的哥哥想進去,被謝先生的秘書攔了下來,秘書給謝先生的父親打電話調停了,最后哥哥還是沒進病房,”陳遼微微一頓,詢問隋仰,“隋先生是想去探???” 隋仰讓陳遼稍等,按了靜音,問謝珉:“你自己怎么想?” 謝珉從電話里聽見與自己的車禍和家庭紛爭,突然又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比起童話更像個恐怖故事。 而周遭的一切——植株、家具、擺件都大得讓他難以適應,謝珉忽然感到慌亂,頭腦塞滿了混亂的信息和悲觀預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讓隋仰等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勉強地回答:“我不知道。” 隋仰似乎看出他狀態(tài)不佳,沒逼他立刻決定,告訴陳遼想再考慮一下。 掛了電話,隋仰先把謝珉拿起來,放在左手手心,用右手輕輕拉動謝珉短小的前兔腿。 謝珉正在煩躁,打了一下隋仰的指腹,想讓隋仰離他遠點,卻聽見隋仰說:“謝珉,不用太擔心?!?/br> “又不是你變成玩具了?!敝x珉并沒有被他安慰到。 “至少還有生命體征,說不定帶你到醫(yī)院,你就能回到自己的身體里,”隋仰低聲說,“對嗎?你有沒有看過那種僵尸電影,有些人借尸還魂自保,你借兔還魂。” “你才借兔還魂。”謝珉覺得隋仰在故意胡言亂語。他以前也是這樣,時而可靠時而不可靠,但謝珉還是好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