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皮子 第20節(jié)
吃完再給人家掃掃落葉,死鬼也不會惱他,可他是拿了糕點再來一句:你個死鬼還他嗎吃的挺好,我替你享用了吧——這就是自己找死了——后來我讓他拿五萬塊錢,再讓他老伴去仙居園做廚子,每天給死鬼做飯,他嫌貴,不愿意,找了個便宜和尚去仙居園念經(jīng),結(jié)果前幾年得腸道癌死了?!?/br> “和尚不管用?” “不知道那和尚怎么處理的,反正貪吃有果報,但他惹到鬼的原因是跟鬼搶吃食,被鬼糾纏并不是他的報應,我估計那個和尚只把纏著他的死鬼超度了,沒有處理他身上的業(yè)債,而他不肯把吃進肚里的東西吐出來,那點東西就在他肚里生根發(fā)芽了,最后的報應就是腸道癌,這家伙比我還高半頭呢,死的時候不是到八十斤,跟個骷髏架子似的,老慘了!” 嘴饞都要遭報應,吃貨的日子真是越來越艱難了。 我問:“錢大鵬的事你準備怎么辦,如果他死活不說實話,你還幫他不?” “不用如果,他肯定不說,所以我是一顆紅心兩手準備,錢大鵬被我支到泰山上拜神,就等你確定墳地沒問題,咱就找他發(fā)小打聽去!” 馮欄說,錢大鵬在村里有個發(fā)小,當年錢大鵬在市里安家立業(yè)后,想將爹娘和一對弟妹接到市里住,鑒于他安家立業(yè)的方式是娶了個有錢人家的姑娘,他爹娘擔心兒媳婦有意見,執(zhí)意留在村里,不給兒子兒媳談麻煩,錢大鵬只好資助發(fā)小在村里辦了個養(yǎng)雞場,將爹娘和弟妹托給發(fā)小照顧。 后來弟妹長大,都去錢大鵬的公司上班,留在村里的老爹老娘,都是他發(fā)小兩口子伺候的,還認了干親。 回到村里已經(jīng)日暮時分,馮欄帶我在村里七拐八繞,最后到了發(fā)小家。 發(fā)小哥四十來歲,身高一米六五左右,矮墩墩的一個人,但嗓門挺大,他正在院里剝蔥,一見我們進門,起身嚷道:“馮,我干娘的墳是啥情況?” 馮欄介紹我說:“這就是我說的那位朋友,專業(yè)的風水先生,他說了,墳地沒問題?!?/br> 我跟發(fā)小哥打過招呼,便給他解釋龜蛇相會地的情況。 發(fā)小哥聽了一陣,問道:“就是說我干娘的墳地挺好,是吧?那她折騰啥呢?” 馮欄接話道:“老太太夢里說的很清楚了,錢大鵬不孝順,忤逆她!” “沒有呀,大鵬挺孝順的?!?/br> 馮欄說:“老太太已經(jīng)回來找他算賬了,你說這些有啥用?其實我本來就不太相信自己看走眼,是給大鵬哥留面子,才把責任攬到自己頭上,現(xiàn)在已經(jīng)證明我沒看錯,你說,除了大鵬哥不孝順,還有啥理由能解釋老太太回來罵他?” 發(fā)小哥想了想說:“會不會是我干娘找錯人了?” “有道理,今晚你去墳地跟她談談?” 發(fā)小哥不吭聲了,沉默一陣,又替錢大鵬辯解起來。 要說把老娘氣到死后找兒子算賬,除非當兒子的常年不孝,或者做了特別欺負人的事,但發(fā)小哥口中的錢大鵬,是個老實本分的男人,既不會做特別缺德的事,平時又在市里忙生意,想不孝也沒有機會。 可找錢大鵬算賬的是他老娘,發(fā)小哥跟我們解釋毫無意義。 聽發(fā)小哥說了一陣,馮欄道:“我也覺得大鵬哥不是那種人,可有些事咱們當外人的未必清楚,比如老太太臨死前對兒子有什么托付,大鵬哥不答應,再比如兒媳婦欺負了老太太,老太太怪在大鵬哥頭上,這些事我不方便問,要不等他回來,你跟他聊聊?” 發(fā)小哥點頭答應,倆人還商量個詐唬錢大鵬的計劃,便招呼我們吃晚飯。 馮欄將錢大鵬支到泰山,讓他在山腳下買一塊石敢當,馱到山上開了光再馱下來,錢大鵬折騰到夜里十點,才拉著塊破石頭,風塵仆仆的回來。 他進門時,我正在上廁所,是那種農(nóng)村院角的旱廁,能聽到院中人說話。 錢大鵬沒見到我,便問馮欄:“馮,咋就你一個人,你說的那個太原二傻子呢,走了?” 馮欄干咳兩聲:“咳咳,什么二傻子,我可沒說過。” “會看風水的那個呀,你不是要請他給我娘……” 錢大鵬的聲音戛然而止,不用想也知道,馮欄給他使眼色了。 我心里那個氣呀,恨不得撈坨粑粑塞進馮欄嘴里。 我不好意思出去,就聽院里沉默少許后,發(fā)小哥讓錢大鵬吃飯。 等錢大鵬咽兩口菜,發(fā)小哥假迷三道的說:“大鵬,白天驗過墳了,風水沒問題,但馮請來的朋友發(fā)現(xiàn)墳包長了點不干凈的東西,預示這家后人會出不孝之人的意思,和干娘托夢的情況一樣,你說這個事……” 發(fā)小哥意猶未盡的收了尾。 錢大鵬含糊道:“啥意思?說我是不孝之人?這幾年都是你伺候我娘,要不孝也該是你吧?” 發(fā)小哥急了:“你咋惡人先告狀呢?我爹娘走得早,我把你娘當我娘伺候的,干娘在的時候,你哪次回來聽干娘說我一個不字的?再說了,真是我虧待了她,她咋不收拾我呢?” “對呀,我把老娘托付給你,你孝順就是我孝順,你憑啥說我不孝?” “我沒說你不孝,是馮請來的風水先生說的,你就承認了吧!” 孫子才他嗎說了這句話! 馮欄和發(fā)小哥覺得錢大鵬不會虧待老娘,很可能有什么難言之隱,在老娘臨死前鬧了點別扭,所以想詐唬詐唬他,逼他把事情說出來,我隨口出個主意,墳頭有惡草,乃是后代中有人不孝,可以用這一點詐唬錢大鵬。 結(jié)果到了發(fā)小哥的笨嘴里,倒成了我指名道姓說錢大鵬不孝。 第四十三章 并骨4 不得已,只好出去向錢大鵬解釋。 錢大鵬皮膚黝黑,身形魁梧,典型的山東大漢形象,顏值無關(guān)不打分,他見我出來,嘴唇顫動兩下,沒有言語。 馮欄介紹道:“這是我朋友吳鬼,他沒說你不孝順,只是在老太太的墳上發(fā)現(xiàn)這么個情況,是我結(jié)合你的遭遇,懷疑你和老太太有什么誤會,母子間鬧點矛盾也正常,只是現(xiàn)在老太太沒了,亡者為大,咱得給她個交待,否則她一個勁折騰你們?!?/br> 錢大鵬說:“可我沒有不孝,你讓我交待啥?就連夢到我娘的時候,我還問她我哪做錯了,她只顧著罵,也不解釋,你不是能通靈么,要不你替我問問?” “問話簡單,問題是她現(xiàn)在上不來,只能給你家打打災劫,你能主動承認錯誤,咱該磕頭磕頭,該修墳修墳,我再念兩篇勸亡經(jīng)文,這個事就應付過去了,要是我把她弄上來,說不定老太太一怒之下要把你帶下去,你咋辦?” 錢大鵬想了想說:“如果我娘確實冤枉了我,你能不能保證我沒事?” 馮欄干脆道:“鬼比你聰明,她不會冤枉你!我只見過人讓鬼背黑鍋,沒見過鬼找人算賬時找錯人的情況。” 錢大鵬火了:“那你們就認定我對不起我娘了?行,你把我娘請上來吧,大不了我跟她下去,等我變了鬼,我也回來找你們算賬,把你們一個個全帶下去,反正鬼不會冤枉人?!?/br> 事情到了如此無解的地步,只有請老太太回來指認錢大鵬,但這個事還挺麻煩,請鬼上身最好的人選是亡者的直系女性親屬,除此以外就得像當初的秦蘭那樣,一個奄奄一息的活人,否則陽氣太重,亡魂無法近身,而錢大鵬的meimei有孕在身,不能做這種事。 馮欄思索一番,說道:“明天早上我?guī)銈內(nèi)トf德鎮(zhèn),找一個陰婆,讓她走一趟陰把老太太請上來吧。” 夜里就在發(fā)小哥家住下,一張大土炕鋪了厚厚的棉褥子,我和馮欄同床共枕,就見他捧著水杯發(fā)呆。 我問他琢磨什么呢? 馮欄說:“我是擔心明天出事,不肯安息的鬼有怨氣,上了人身肯定要搞事情,即便把它們趕走,請鬼上身的人也會傷元氣,我說的那個陰婆年紀不小了,明天折騰一下,前腳把鬼趕走,后腳陰婆子跟下去,那可造大孽了?!?/br> 馮欄惆悵一陣,想不出好辦法索性不想了,伸個懶腰準備睡覺。 我無比好奇的問他:“你給我講講陰婆唄,原先我跟師父去四川見過當?shù)氐挠^花婆,也是給人過陰的,但我?guī)煾刚f這種人就是裝神弄鬼,因為他們自稱下到陰間再接上鬼回陽間,是真的么?” “能把鬼帶上來就是真的唄?!?/br> “要說下去我可以理解,一抹脖子就下去了,可他們咋上來呢?” “坐電梯!” “別逗,我問你正經(jīng)的呢!” 馮欄翻個白眼說:“我他嗎哪知道,我又沒下去過!” “你馮大神仙連這個都不知道?你招魂是怎么把鬼弄上來的?” “打訣念咒,役使陰差把我要的亡魂押上來,但他們怎么上來就不清楚了,別說鬼,許多活人都有閻王殿前走一圈的經(jīng)歷,有人迷迷糊糊,一路翻山越嶺就去了,有人夜里開車,稀里糊涂就開到鬼門關(guān)了,每個人走的路都不一樣,哪有個準確的說法?要是往玄奧里說,這就叫大道無形,唯心自知,你心里想它是什么樣,它就是什么樣。” “那我想它是一間金碧輝煌的屋子,屋里都是不穿衣服的漂亮女人,我死了以后去不了這種地方,能找你算賬不?” 馮欄冷笑:“確實有這種地方,西方人管它叫天堂,而你注定下地獄!你要睡不著就數(shù)羊去,我沒工夫陪你扯淡,這么說吧,過陰的人一旦離開自己的出生地,就會失去過陰的本事了,你要的答案就在這句話里,自己想吧?!?/br> 馮欄把茶杯放在床上,讓我以茶杯為界,包含肢體、聲音、氣味等于我有關(guān)的存在,不許越界。 夜再無話,轉(zhuǎn)眼天明。 吃過早飯,馮欄開車,拉著我和錢大鵬還有發(fā)小,直奔萬德鎮(zhèn)。 先在鎮(zhèn)上的小超市買了牛奶和雞蛋,這才開車到一座小院外,大門開著,院里停著一輛寶馬,馮欄將臉貼在車玻璃上看了看,說是請婆子過陰的人開來的車,陰婆每三天過一次陰,要是運氣不好,我們得三天后再來。 屋門關(guān)著,沒人招呼我們,馮欄和陰婆子打過交道,似乎關(guān)系不錯,到了婆子家也不客氣,去廚房搬了張條凳,領(lǐng)我們坐在正屋墻根處,隱約還能聽到屋里有人嘀咕的聲音,但聽不清內(nèi)容。 約莫幾分鐘的功夫,便聽屋里有個男人哭嚎:“爹,是我和老三啊,你在下面還好吧?我是想問問你,你把咱家老屋的房契藏哪了,你走的時候也沒交代,我們找不到……” 我們幾個面面相覷,當然不包括馮欄。 錢大鵬嘟囔一句:“倒是啥也能問啊!警察破案咋不找過陰的婆子,請被害人上來說出兇手呢?” 馮欄低聲解釋:“橫死、慘死、冤死這三種鬼太兇,惹不起!以前我有個當警察的朋友找我干過一回這種事,夜里十二點多,在被害人家里,想把被害人招到他老婆身上,剛招到一半他老婆就口吐白沫暈了,然后有人敲門!屋里招著魂兒呢,還是深更半夜,誰敢開門?跟我去的警察就喊一聲:誰呀?警察查案子呢,改天再來吧!結(jié)果門外有個陰仄仄的聲音說:我知道,就是我的案子……” 我很識趣的問道:“然后呢?” “然后警察問我咋辦,我問門外那位,兇手是誰?門外回答:你開門,我進去跟你說!我說不用了,人鬼殊途,咱們最好別見面,你就在外面說吧!然后他就怒了:你們叫我回來,我還不能進自己家里看一眼么?快開門,否則你們都要死!我們不敢給他開,呆到天亮才走的,后來我做了三天噩夢,都是他在夢里叫囂著要殺了我,我就回觀里躲了一段時間,回來就聽說我那位警察朋友殉職了,就是辦那件兇殺案的時候?!?/br> 錢大鵬詫異道:“你咋不把那個鬼收拾了?” “人家沒招我沒惹我,我好端端把它喊來再收拾了它,我欠兒不欠兒???” “你不收拾它,它把你朋友害了!” 第四十四章 并骨5 “不是鬼害他,是他點背,點背的原因是他招惹臟東西,沾了一身晦氣!當時他們十多個警察去抓兇手,帶了五把槍,兇手只有一個人一把槍,警察破門而入,兇手慌亂間打了一槍。我朋友沒拿槍嘛,跟在后面來著,結(jié)果這一槍莫名其妙打在他身上了,你說背不背?所以鬼這玩意不是能不能收拾的問題,而是沾上就要倒霉。” 馮欄說的一本正經(jīng),弦外之音還是敲打錢大鵬,不過錢大鵬臉皮很厚,硬裝聽不懂。 閑聊間,屋里跟死鬼老爹要房契的人已經(jīng)完事,有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領(lǐng)著兩個模樣相似,喜氣洋洋的中年男人出來,那小丫頭一見馮欄便歡天喜地的叫了一聲哥,摟著他的胳膊往屋里拖。 那倆男人則滿臉喜氣,cao著山東口音問我:“你們也是來找陳姑過陰的?陳姑真神了,剛把我爹請上來!” 胡亂應付兩句,那倆男人上了寶馬車離去,我進屋便見一個頭發(fā)花白,滿臉褶子的老太太,正面帶笑容跟馮欄說話,想必她就是會過陰的陳姑了。 屋里十分昏沉,窗戶都用厚厚的黑布遮著,只在屋頂?shù)踔槐K晦暗的燈泡,擺設(shè)也簡單,只有一張桌子一張木床,以及供在屋角的神龕,也用帷幔遮擋,看不清供著哪路神仙。 馮欄和陳姑用方言交流,我聽不懂說了些什么,可能是馮欄介紹我們,陳姑朝我點了點頭,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她似乎得了很嚴重的白內(nèi)障,一雙老眼盡是渾濁的眼白,幾乎看不到黑色,滿臉丘壑般的皺紋,還長了個鷹鉤鼻子,瞧著怪瘆人的。 扯了幾句,陳姑要了錢母的生辰八字,慢吞吞爬上床,盤腿坐好,那小丫頭將她脫在床前的布鞋扣過來一只,鞋底朝上。 馮欄招呼我去院里打水,他說陳姑的精神頭不錯,可以幫我們過陰。 我隨口問他:“那小丫頭把布鞋翻過來,是不是有什么講究?” “對,陳姑的布鞋是用死人穿過的壽衣納的鞋底,她就靠這雙布鞋到下面請鬼,把一只扣過來就能下去,在過陰的過程中發(fā)生意外,只要把鞋扣回來,她就能立刻回魂兒,要是有人使壞把兩只鞋都扣住,她就回不來了,其實大部分過陰婆都用這招,有些不一樣的也是各地風俗不同,我就不太清楚了?!?/br> “我穿雙壽衣鞋能不能下去?” 馮欄納悶道:“你咋那么想下去呢?要不我?guī)蛶湍???/br> “就是想多了解一點唄,我給人看風水,免不了有個想親人的客戶,我要是會過陰也能多賺一點,藝多不壓身!” “那你還是別想了,過陰的本事是命中注定的,有親戚在下面當官兒的陽間人,才能靠過陰糊口,那一雙布鞋只有敲門的作用,下面不給你開門,你就是穿一身壽衣都沒人搭理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