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呀！”

    “那你咋不教我呢，這幾天我跟個螞蚱似的，趴在漫山的草叢里一棵棵檢查，可把我累死了?！?/br>
    “這是專門殺妖的天蓬神咒，沒有幾十年的道行，別說把妖逼出來，你連背都背不會。”

    下山開車，再去蛤蟆村和小老虎溝的墳地，這一次馮欄不敢再念咒，免得傷及亡魂，他粗略檢查一番，確定瘸七爺不在，就要再去山里的一座古廟看看，車開到小老虎溝村口時，他突然改主意，要去方二嬸住過的院子看一看。

    小杜只好再跟同學(xué)打聽，這才得知，三十年前就被人扒了。

    “她戰(zhàn)斗過的牛棚呢？那個老頭家呢？”

    “牛棚也沒了，老頭家還在。”

    “瞅瞅去！”

    老頭家在村后最偏僻的一片野地旁邊，野地原先是村里的打谷場，后來都是機(jī)械打谷，打谷場漸漸荒廢了，住在老頭家看谷子的人也搬走，二十來年風(fēng)吹雨打，沒人修整，一座農(nóng)家小院破爛的不成樣子，兩米多高的圍墻塌了好幾處，站在外面就能看到院中幾間殘破的房屋，以及滿院子沒腳脖子高的野草。

    院后還有幾個散落的墳包，都是近幾年下葬的村里人，馮欄讓給我們過去檢查，他則繞著老院子轉(zhuǎn)悠。

    我在墳包上沒有發(fā)現(xiàn)狐貍掏出的洞，正要看看舊谷場的野草，就見馮欄揮著手朝我們跑來，示意我們趕緊跑，可他眉飛色舞的表情又不像遇到危險，我不明所以，向前跑了幾步，馮欄追上我們，低聲驚喜道：“我發(fā)現(xiàn)瘸七爺了，就在老頭留下的院子里呢！”

    辛苦七八天，終于有了收獲，我不禁欣喜道：“現(xiàn)在咋整？沖進(jìn)去干它？”

    “我沒看見狐貍，是院門前的一棵榆樹長了個樹瘤子，賊像狐貍臉……”我正要過去看看，馮欄一把拉住：“別過去，被它發(fā)現(xiàn)它就跑了，你倆誰能追上狐貍？反正我跑不動！咱先撤，回去搞點裝備，夜里給它來個甕中捉鱉！”

    第一百一十四章 瘸七爺6

    回到市里，馮欄先去紙扎鋪買了黃紙朱砂，便回賓館畫了厚厚一沓黃符，打訣加持后，交給我和小杜，并指點夜里抓瘸七爺需要我們配合的事。

    夜深人靜，我們再到小老虎溝，在離老頭家?guī)装倜椎牡胤酵＼嚕b手躡腳的溜過去，馮欄用手電照著門前的大榆樹，讓我看他白天發(fā)現(xiàn)的樹瘤子。

    長在樹干中間的一塊拳頭大的瘤子，表面粗糙，倒三角的形狀，我看半天也沒發(fā)現(xiàn)哪里像狐貍，還是馮欄讓我把腦袋倒過來，這才看出點狐貍腦袋的模樣。

    馮欄笑道：“有意思吧？白天我看見這個瘤子就想把它摳下來，正努力呢，突然覺得它長的像狐貍！我跟你們說，這種樹瘤子叫癭木，是樹干受傷形成的腫瘤，最適合做工藝品，要是能有臉盆那么大，買個幾十萬不成問題，這塊雖然小，但狐貍吐丹形成的瘤子，要是雕成狐形手把件，越盤越活。”

    說著話，馮欄推開我和小杜的臉，用手護(hù)著樹瘤子說：“別看了，這是我的！你倆趕緊貼符去吧！”

    前面說了，四大門想成正果，黃門要討九十九道口封，白門的刺猬則要被車碾壓三次不死。

    這也是現(xiàn)如今白門消聲覓跡的原因，隨著馬車牛車逐漸退出歷史舞臺，道路上的機(jī)動車輛日益增多，小刺猬們有點扛不住了。

    常門成正果的方式是換身，和蛇蛻皮差不多，但換身要連骨rou也換一遍，具體怎么換，后面再說，馮欄就是碰到一位常仙換身的機(jī)緣，才憑空得了一身本身。

    胡門最簡單，就是夜里吐丹修煉，好些荒郊野墳中經(jīng)常冒出一點點鬼火似的光亮，如果不是枯骨放出的磷火，那就是有狐貍精在吐丹。

    四大門之外的野仙也有自己的方式，比如貓拜月，鼠燒香等等，總之是小雞不尿尿，各有各的道。

    馮欄發(fā)現(xiàn)狐臉癭木，便認(rèn)定瘸七爺藏在老頭留下的院子里，白天畫好的黃符，讓我和小杜繞到院子兩側(cè)，每隔一米貼一張，四面院墻都貼上黃符，院子就被圍成鐵桶了，天亮之前，即便我們不進(jìn)去，瘸七爺也跑不出來。

    貼好符后，我們翻墻頭，跳進(jìn)院里。

    月光灑進(jìn)院里，還能看清這荒廢十幾年的小院滿地野草，而那幾間蛛絲遍結(jié)的陰森破屋，則烏漆嘛黑，半點光亮都沒有，我和小杜都有些緊張，一左一右緊貼馮欄，四下張望。

    馮欄深吸口氣，大聲喊道：“拐子七，出來接客了！”

    等了幾秒，瘸七爺沒有現(xiàn)身。

    馮欄將獵刀和布口袋塞給我，說道：“我在院里盯著，你倆去屋里看看?！?/br>
    砍死過兩只黃大仙的獵刀在手，我倒是不怎么怕瘸七爺，知道馮欄要坐鎮(zhèn)中央，便不再啰嗦，徑直走向離我們最近的茅房，本以為小杜會和我一起，沒想到他的積極性很高，居然和我兵分兩路，見我去了茅房，他一個人打著手電走向正房。

    十幾年沒用過，茅房的旱廁滿是污跡卻沒有味道，我用心檢查每一處能容狐貍藏身的地方，就連蓋茅坑的木板都掀起來看了看，連根狐貍毛都沒找到。

    正要去下一間屋子，突然間，正房向起小杜的慘叫，扭頭一看，他連滾帶爬從屋里跑出來，月光下，那張清秀的小臉一片煞白，不等我們問，他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屋里……屋里……屋里有個死人?！?/br>
    我吃了一驚，趕忙沖進(jìn)屋里，只見一個虛掩著的破衣柜，一張貼墻擺放的破床，還有掉在地上的手電，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我問道：“哪有死人？”

    藏在我身后的小杜驚魂未定，指著空蕩蕩的破床說：“剛剛我開柜子的時候，聽到有人問我在找什么，我轉(zhuǎn)頭就看見床上躺著人，手電一照他的臉，就看見……我不知道怎么說，就好像骷髏頭裹了張臉皮的模樣，干癟癟的沒有血rou，還有小耗子在它眼眶，嘴巴里鉆來鉆去?！?/br>
    剛剛還看到，再進(jìn)來便沒了，小杜嗓音發(fā)顫：“吳哥，我……我是不是見鬼了？”

    我不知道有沒有鬼，倒是站在門口的馮欄說：“管它有啥東西，你們?nèi)グ严灎T點上吧?！?/br>
    紅線拴著的六根粗白蠟，每間屋里都擺了一根，再在墻上貼一張符，我們趕忙跑到馮欄身邊，他蹲在正房門里，將一根點燃的蠟燭固定在門檻上，隨后盤腿坐下，對我們說：“你倆去院里守著，等我把它逼出來，你倆就干它?！?/br>
    做好安排，馮欄捏出兩道黃符，用蠟燭火光引燃，也不知那兩道符是什么材料做的，看上去就是兩張薄薄的符紙，卻無比耐燒，沒有燒出半點灰燼，就那么一直燃著。

    馮欄便夾著兩道符，盤坐門里，掐個手訣，滿臉莊嚴(yán)肅穆的表情，字正腔圓的朗聲念咒，依然是天蓬神咒。

    天蓬就是道教的天蓬元帥，但不是豬八戒那肥頭大耳的形象，而是一位威風(fēng)凜凜的護(hù)法天神，他傳下的神咒被譽(yù)為道教第一誅邪咒語。

    馮欄說我背不會，因為這咒語幾百字，卻有好幾種念法，正著念是天蓬神咒，隔句到念，比如天蓬天蓬，九元煞童，改成天蓬天蓬，童煞元九，這就成了斬妖吞孽咒，從最后一句向首句倒讀，萬鬼自潰，神刀一下……九元煞童，天蓬天蓬，這是天蓬馘魔咒，最后一個字向首字倒讀，潰自鬼萬，下一刀神……童煞元九，蓬天蓬天，這又是元帥橫天亂地咒。

    別的不說，單憑天蓬神咒演變之后的幾個名字，就能看出這咒語有多么狠毒。

    隨著馮欄口中吐出的咒語，他面前門檻上的蠟燭的火光，漸漸亮了起來，又順著紅線傳到其他蠟燭，將另幾間屋子照的明晃晃，我神經(jīng)繃緊，凝神戒備，卻始終不見瘸七爺?shù)嫩櫽啊?/br>
    天蓬神咒念完，馮欄開始念斬妖吞孽咒，那燭光便開始搖曳，將馮欄的小圓臉照的忽明忽暗。

    我們身旁的一間偏房，突然響起奇怪的聲音，我扭頭看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瘸七爺7

    那間屋子的窗戶被木板封死，但沒有門，隨著蠟燭的閃爍，我看到正對門的墻上，多了一條巨大的黑影，好像一頭人立起來的狗熊的影子，體型臃腫，正晃動著兩只前爪，扭著肥碩的大屁股，下一秒就要咆哮著沖出來似的。

    “吳……吳哥，那那那……那是啥怪物??！”

    小杜抖如篩糠，抓著我的胳膊的手十分用力。

    我正要讓他別怕，便聽一聲巨大的咆哮從那間屋里傳出，嚇得我一屁股坐地上了，因為那真是狗熊的叫聲，先不管這荒野破屋中為什么會有一只狗熊，那一聲吼可真把我嚇懵了，等它沖出來，我們?nèi)齻€不夠它塞牙縫的！

    喊一聲媽呀，我就要爬起來跑路，小杜更慫，癱在地上起都起不來。

    就在這時，那間屋里的蠟燭突然熄滅了，馮欄清晰而堅定的念咒聲傳入我的耳中，讓我嚇出一身冷汗后清醒過來，扭頭看馮欄，他表情鎮(zhèn)定，緊盯漆黑的偏房，這讓我恢復(fù)三分勇氣，沒有撒腿逃跑，而蠟燭熄滅的幾秒鐘后，那間屋里又響起哼哧哼哧，人rou砸墻，好像廝打搏斗的聲音。

    馮欄朝我喊道：“快去幫忙！”

    遲疑片刻，一句幫誰還沒問出口，就看一只黃褐色，頂著倆尖耳朵的大狐貍從那間屋里沖出來。

    這位應(yīng)該就是瘸七爺了，不知道是不是挨了狗熊的揍，它十分狼狽，身上的長毛一團(tuán)團(tuán)搟了氈，兩條后腿夾著尾巴，慌慌張張跑出屋子，那神情像極了喪家之犬，而它看到我抓著獵刀站在院中，先是一怔，隨即脖子里的毛炸了起來，兩只眼變得通紅，朝我發(fā)出一聲威脅的低吼，不顧一切的朝我沖來。

    別說這是個狐貍精，就算路邊野狗擺出這副架勢我也會下意識躲避。

    我后退幾步，深吸口氣，正要舉起獵刀跟它拼一把狠的，它卻倏地轉(zhuǎn)身，向一旁院墻跑去。

    這一撒蹄尥蹶的飛奔，那一顛顛的姿勢便看出它確實是個瘸子，可人家是個妖精呢，即便瘸了，跑的也賊他嗎快，我剛想抬腳追，它已經(jīng)躥上墻了。

    就看瘸七爺?shù)乃膫€小爪子在墻上一陣亂扒，三不兩下便爬了上去，看眼就要翻上那兩米多高的墻頭，忽然間抽筋了似的，直挺挺摔了下來。

    院里的野草再茂密，也扛不住這二十來斤的大狐貍，它又是抽著筋摔下來，無法調(diào)整姿勢，所以咚的一聲，腦袋先著了地，聽我的直縮脖子。

    瘸七爺慘嚎一聲，顧不得疼，一轱轆翻起來朝另一堵墻沖去。

    四面院墻都被我們貼了符，瘸七爺重復(fù)剛剛的悲劇，在快爬上墻頭時，再次直挺挺的墜地。

    這一下省的我追它了，馮欄也吹熄蠟燭，坐在門檻上，饒有興趣的看著老狐貍在院中恓惶的飛奔逃命，它一次次沖上墻頭，又一次次抽著筋摔下來，發(fā)出幾聲痛苦的嚎叫，那模樣別提多可憐了。

    如是七八次，它終于明白自己已經(jīng)無路可逃，強(qiáng)撐著爬起來，一瘸一拐的走到院門前的臺階上，壓低身子，齜牙咧嘴，瞪著血紅色的雙眼，朝我們發(fā)出嗚嗚的威脅聲。

    我扭頭看馮欄，他揚(yáng)揚(yáng)下巴，示意我對瘸七爺動手。

    我只砍過奄奄一息的黃皮子，瘸七爺卻還有跟我魚死網(wǎng)破的力氣，我不敢上前，把布袋子扔過去，沉聲說道：“你能聽懂我說話不？”

    問完就后悔了，覺得這個問題很弱智。

    可我沒想到的是，瘸七爺更弱智，它居然朝我搖了搖頭！

    “少跟我裝，自己鉆進(jìn)去，也許還能饒你一命，否則我立刻剁了你的腦袋！”

    瘸七爺無動于衷，一對瞇起來的狐貍眼，居然流露出迷茫的人性目光，那假迷三道的模樣，就差張嘴來一句：我聽不懂人話。

    既然它執(zhí)迷不悟，我只好將獵刀橫在身前，慢慢上前，至于是抓還是砍，就看它是否做出抵抗。

    隨著我一點點靠近，瘸七爺發(fā)出尖銳急促的叫聲，滿是驚慌和絕望。

    就在我離它還有三四米的時候，它突然人立起來，兩只前爪并攏，朝我連連作揖，那張毛茸茸的狐貍臉皺在一起，活像個可憐巴巴的小老頭，而它雙眼蒙了一層水霧，口中是焦急的嗚嗚聲，似乎在祈求我饒它一命。

    我轉(zhuǎn)身問馮欄：“咋辦？”

    馮欄嘴巴一張，突然間臉色狂變：“小心！”

    我急忙扭頭，便看到瘸七爺嗖的一下向我沖來，我趕忙后退，同時舉起獵刀準(zhǔn)備砍它。

    瘸七爺卻沒沖我來，而是撲到我剛才站的地方，撅起屁股，兩個小小的前爪拼命刨土，短短幾秒鐘的功夫就刨出一個洞，鉆進(jìn)去半個身子。

    要打地道戰(zhàn)？

    它的屁股露在外面，很適合腰斬，我決定弄死它了。

    我大步上前，高舉屠刀，將要砍下的那一刻，瘸七爺終于鉆了出來，可憐巴巴的瞅著我，兩只前爪還托著一塊馬蹄形的銀錠。

    我愣在原地，瘸七爺仰著腦袋，兩個眼珠子滴溜溜的轉(zhuǎn)著，又將銀錠朝我送了送，好像在示意我快拿？

    我難以置信的問它：“這是給我的么？”

    它點點頭，不等我拿，主動將銀錠放在我腳邊，溜出幾米之外。

    我試探著撿起，手里掂了掂，挺沉，便問道：“你想拿這個換自己的命？還有么？”

    它鉆進(jìn)洞里刨土，沒一會，又托出一塊銀子，舉過頭頂，示意我拿。

    真沒想到這老狐貍的家底還挺厚，我哭笑不得的對馮欄說：“瘸七爺賄賂我，咋辦？”

    瘸七爺放下銀錠，溜到墻根縮著，倆眼緊盯馮欄，顯然意識到自己的命運全掌握在馮欄手中。

    馮欄大步走到院中，拿過兩錠銀子看了看，也覺得有些滑稽，便對瘸七爺?shù)溃骸氨緛硪矝]想傷害你，你要早點舉手投降，何苦受這茬罪？”

    瘸七爺立刻舉起雙爪，做投降狀！

    馮欄指著布袋子說：“我們是為馬琳淑的事來的，你跟了她十八年卻沒有傷害她，這件事還有的談，你要是愿意就此住手，鉆進(jìn)口袋里，咱倆找個地聊一聊，要是不愿意，我只能斬妖除魔了！”

    聽到淑琳的名字，瘸七爺明顯激動起來，發(fā)出兩聲不明意味的吱吱聲，我們聽不懂，馮欄讓它別激動，先跟我們回去，瘸七爺這才老老實實的鉆進(jìn)布袋子。

    我趕忙上前揪住布袋口，用繩子扎緊。

    隨后，一只活了幾百年的老狐貍精，就被我抱在懷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