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怒之下，還發(fā)了射殺勿論的命令。

    為免監(jiān)門小將違令，被周令淵的太子身份迷惑，領(lǐng)頭的也選了頗有威信的老將，每路選派數(shù)十人馬，鐵了心要將吃里扒外的周令淵和同謀置于死地。

    如此鬧哄哄的折騰半晌，人馬調(diào)走后，都督府的防守不免露出空隙。

    趙峻未料還有這般天賜良機，當(dāng)即帶人潛入。

    都督府的地圖是魏知非親自畫的，即使偶爾有翻修拆建之處，整個面貌卻沒太大的改動。趙峻藏身于暗處，與玄鏡司的暗樁一道，分頭籠向章孝溫的住處。而屋舍之內(nèi)，章孝溫急躁地來回踱步，怒氣未平。

    數(shù)位猛將和兩三百精銳派出去，理應(yīng)能將魏鸞奪回，除掉周令淵。

    但坐等消息實在折磨人。

    尤其在這等遭人背叛、怒火攻心的時候。

    他來回轉(zhuǎn)了半天，沒聽到外頭有任何佳音傳來，忍不住踢開門扇，徑直出了屋舍，欲親自騎馬出府，到城門各處瞧瞧。臨近子夜，烏云層疊的夜幕黑沉沉地籠罩在北地，唯有院中甬道兩側(cè)燈火通明，仆從兵士皆提著顆心屏息而立，不敢再惹都督震怒。

    章孝溫大步往外走，毫無防備。

    一支冷箭便在此時破空而來，因夜風(fēng)森冷刮過，章孝溫聽著動靜辨別方位時比尋常慢了稍許。泛著寒光的箭頭緊貼面門擦過，章孝溫久經(jīng)沙場，半輩子都走在槍林箭雨中，臉上不露半分慌亂，只高聲喝道：“有刺客！”

    洪亮的聲音傳透院子內(nèi)外，亦掩蓋住周遭同時發(fā)出的數(shù)道破空之聲。

    近處的將士圍攏來救，章孝溫亦舉刀格擋，撥開射向面門的鐵箭。然而盛怒之下倉促應(yīng)戰(zhàn)，背后門戶大開，加之趙峻放箭的時機和方位極為刁鉆，格擋時的兵戈交鳴聲蓋過背后疾勁破風(fēng)的動靜，等章孝溫察覺時，鋒銳的箭頭已刺透穿在里頭的護身軟甲，大半沒入身體。

    示警聲在周遭響起，滿府的護衛(wèi)撲向潛伏在暗處的刺客。

    趙峻一擊得手，再不戀戰(zhàn)，哨鳴聲里閃身疾退。

    來途去路在入涼城前已經(jīng)商議過，趙峻既是拿著性命行刺殺之事，帶進來的盡是玄鏡司精銳，曾無數(shù)次同歷生死，配合極為默契。此起彼伏的哨聲在都督府各處響起，或遠或近，彼此呼應(yīng)。

    都督府的得力將士多被派往城門，余者追殺時比尋常稍顯散亂。而魏知非、夏氏和她倉促招來的玄鏡司暗樁仗著熟知涼城地形，各帶一路，彼此掩護撤退，如鳥獸四散，躲入涼城的大街小巷。

    護衛(wèi)都督府的將士怕被調(diào)虎離山，只能示警，命旁人追殺。

    章孝溫則被扶入寢處，召軍醫(yī)來救。

    趙峻的弓.弩是玄鏡司一絕，勁道準(zhǔn)頭幾乎出神入化，那鐵箭穿破護甲，沒入體內(nèi)近乎三寸，傷在要害之處。箭上有細(xì)密的倒鉤，貿(mào)然拔除定會撕得皮開rou綻，令臟腑身體受損。而若慢慢取，上頭又明顯煨了劇毒，只是軍醫(yī)趕來的這片刻之間，傷處的血已然黑紫。

    章孝溫一生戎馬，即便曾叱咤疆場，鐵骨錚錚，碰上這等劇毒，精神頭也還是迅速瓦解。

    等那毒箭被挖出來時，已然昏迷過去。

    當(dāng)初鏡臺寺刺殺，盛煜正當(dāng)盛年，中毒后也幾乎丟了半條命，將養(yǎng)許久才恢復(fù)。玄鏡司的毒自然不遜于章氏，章孝溫又已年近五十，哪里扛得??？就算勉強吊住了性命，整個人亦時而昏睡時而稍醒，轟然倒在床榻。

    肅州軍的主心骨也由此徹底斬斷。

    哪怕仍有老將和對章氏忠心耿耿的舊屬撐著，哪怕章維迅速請了長兄回來主持大局，在太子身亡、主將重傷后，亦沒能耐力挽狂瀾。

    消息迅速傳開，叛軍人心搖動。

    鄭王與李慈、常元楷當(dāng)即乘勝追殺，一鼓作氣收復(fù)城池，叛軍或退或降，士氣亦隨之迅速低落。朝廷的劍鋒步步逼近，十一月初，鄭王與常元楷在涼城外會師，安頓好魏鸞后投身沙場的盛煜亦在其中。

    先前潛入涼城刺殺的玄鏡司眾人里，有人當(dāng)晚就死于章氏追殺的刀鋒，有人在當(dāng)晚得以脫身卻被章氏挖出來除掉，亦有人得以甩開追兵，悄無聲息的藏身于涼城的民居之中。

    魏知非和趙峻都是帶頭之人，潛入時首當(dāng)其沖，撤退時則斷后誘敵，都受了重傷。

    好在夏氏有手段，雖沒法照顧所有的兄弟，卻還是竭盡全力保住了數(shù)位。

    朝廷所向披靡收復(fù)城池時，眾人悄然養(yǎng)傷。如今鄭王和常元楷兵臨城下，就差有人在涼城里捅上一刀里應(yīng)外合，他們豈會坐視？

    是夜，魏知非與殘存的玄鏡司眾人齊聚，由趙峻帶頭，徑直奔向防守最薄弱的北邊城門。哨箭破空而出，響徹城門內(nèi)外時，單獨帶了一支人馬的盛煜亦下令攻城。內(nèi)外夾擊，士氣天壤地別，城門很快失守。

    而后重兵涌入，叛軍四散潰逃。

    待四更時，整個涼城已回到朝廷手中，重傷未愈的章孝溫垂死掙扎，被射殺在當(dāng)場。

    是夜月明星稀，殺聲噪天。

    曾以赫赫戰(zhàn)功名震四海、馳騁疆場號令十萬大軍的章孝溫，于熊熊火光中兵敗身死。臨時之際，手中仍緊握寶刀，單膝跪地不肯倒下，那雙圓睜的眼睛映照火光，死不瞑目。

    盛煜浴血走過，眼角冷意森然。

    數(shù)月征伐，死傷無數(shù)，余下的叛軍不擊自潰，只剩戰(zhàn)火燎遍的肅州滿目瘡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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