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下 第5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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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十八歲成年禮那年,老師提筆所畫的,后來就沒有在出過作品。 謝音樓將它妥善的收好,裝進(jìn)了密封畫筒里。 這幅沒有現(xiàn)世的封筆作,是她親自送到了顏老板的古董店。 中午時分,茶室垂簾被卷起,外頭的明亮陽光照了進(jìn)來,一身黑袍長袖的顏老板舉著放大鏡,先欣賞完顏逢卿的神作,又看向坐在茶座那邊的謝音樓。 “封筆作說給就給了……看來我們的小觀音是動了凡心。” 她斜坐在紅木椅上,指尖正逗弄著青花瓷缸里的錦鯉,聞言,回過頭,唇邊彎起淺笑:“顏叔知道的,我向來言出必行。” 她答應(yīng)以這幅封筆作用來換取古籍的神秘賣家,就不會事后反悔。 而這話,并不能輕易打發(fā)顏老板:“為了證實這些年古籍是不是傅容與匿名送的,就心甘情愿拿出你老師千金難求的畫來換,小觀音啊小觀音,別告訴叔,你只是好奇這么簡單。” 謝音樓與他精明的眼神對視片刻,不自然地側(cè)過臉,繼續(xù)用指尖秀氣擺弄著錦鯉的尾巴。 最近不知怎么了,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她對傅容與的曖昧感情似的。 這讓謝音樓不由地懷疑都到了昭然若揭的程度么?她以往對異性避之不及,甚至是被傳出過性取向成謎,如今第一次喜歡人,這種感覺像是長久封閉的內(nèi)心被什么豁然撕開了道口子,再也縫不起來了。 即便她繼續(xù)想裝著,咬定與他之間關(guān)系清白無垢,到最后都是亂了分寸。 顏老板已經(jīng)起了調(diào)侃的頭,謝音樓調(diào)整好微亂的心緒后,重新?lián)P起笑說:“看來顏叔站在局外看了很久的戲呀?” 顏老板輕易得到顏逢卿封筆作,也不會白占便宜:“我么,也就是收錢替人辦事……你那手上的鎮(zhèn)店之寶,知道是怎么來的嗎?” 謝音樓循著他提醒,垂下眼,落在腕間的玉鐲上,那透明玉質(zhì)里的一絲綠意像是纏繞在肌膚,襯得極美。 “是傅容與讓我低價賣給你謝家的小家主?!?/br> 顏老板邁步過來,拿起案桌的煙槍吸著,似笑非笑暗示道:“他這人,心思難測,即便是開口將話說出來,十分的真情也會變成兩分,再傳出去怕也變了味。” 謝音樓這么看著,眼眸怔住。 顏老板吩咐聞璣將內(nèi)室的東西拿來,不一會兒,那扇屏風(fēng)門被推開,聞璣恭敬地端著木盤過來,暗黃的錦布掀開,在光照下是芙蓉玉鐲,與她被摔碎的那只款式很像,下頭都墜著一對鈴鐺。 顏老板說:“這是先頭傅容與放店里的,托我找玉雕師照著你的白玉鐲鑲個鈴鐺,怎么樣,叔找人給你做的,能入眼嗎?” 謝音樓認(rèn)得這只芙蓉玉鐲,之前還沒有鈴鐺送到過她跟前,被原封不動退了回去的。 顏老板也沒管她愿不愿收,讓聞璣放下。 過半響,謝音樓將芙蓉玉鐲拿起,指尖輕輕晃動著那對精致的鈴鐺,發(fā)出一陣叮鈴細(xì)碎清音,她抿唇,感覺連同心臟的位置都被叮鈴聲輕輕敲了下。 外面陽光逐暗,她透過古舊的窗欞看到那秋橘的石榴垂在枝頭,像是紅透半邊天。 謝音樓平時說話都是帶著笑音的,此刻難得出了很久神,摻和幾分認(rèn)真情緒說:“石榴熟,離中秋月圓也就不遠(yuǎn)了……顏叔,我向你討個石榴可好?” 顏老板煙槍指了指旁邊聞璣:“去給小觀音摘個團(tuán)圓果?!?/br> …… 在太陽落山之前,謝音樓捧著最紅的那顆團(tuán)圓果離開古董店鋪,順便也收走了裝在木盒里的芙蓉玉鐲,望著她出門的背影,聞璣將新鮮的石榴用刀具撬開,剝了殼遞給站在臺階上的老板:“鐲子給謝小姐了,不用跟傅先生知會一聲嗎?” 顏老板上挑的眼角斜看他:“小觀音要是愿意戴上,他自然能看到?!?/br> 說與不說,有何區(qū)別? 聞璣琢磨幾許,又低聲笑:“這兩人談戀愛真有意思,為了這段癡情愛恨,一個愿意把自個老師千金難求的畫拱手讓人,一個裝匿名人士送了整整十年古籍,又送玉鐲,都沒想過拿出來說?!?/br> 一陣風(fēng)從深巷刮來,很快就吹散了他這番話。 顏老板賞了他石榴rou,漫不經(jīng)心地彈去長袍灰塵,邁步回到院子里,夾著一聲低低的嘆息:“人望山,魚窺荷,這世間心中有所求之物,都是不容易得到的……” * 離開深巷,謝音樓不急著上車,她沿著街道慢悠悠地走,身后,司機(jī)開著車規(guī)矩地保持著一段距離,踩著高跟鞋走累了,看到前方黃桷樹下有老舊椅子,便過去坐會。 她將木盒抱在懷里,手心捧著石榴拍了張照,分享給了傅容與。 不到片刻,又慢吞吞地打字說:“顏老板院子里的石榴果熟了。” 傅容與那端過了幾分鐘才回:“為我摘的么?” 謝音樓抿唇笑:“是啊,我暫時保管?!?/br> 她白皙的指尖輕點著手機(jī),傅容與回的慢,也沒催,兩人已經(jīng)熟到不必刻意找話題,正刷著朋友圈時,便看見沒有回消息的傅容與,將這張石榴照公開發(fā)到了朋友圈。 他的微信頭像是黑的,朋友圈從未發(fā)過一條動態(tài),就跟高仿號似的。 如今突然發(fā)朋友圈,更像是被盜號了。 謝音樓指尖停頓在屏幕上方,注意到傅容與沒有把她的手打碼,手指細(xì)長,白里透著潤,即便是被紅石榴遮擋住大半,也能清晰看出是一只女人的手。 他的朋友圈一時引起不少人點贊留言,都是謝音樓看不到的。 -「我有生之年……能在傅總朋友圈看到有女人,這比簽下上億項目還要震驚啊?!?/br> -「@傅容與,前幾天開記者會公開秀了一波,朋友圈也終究是逃不過啊,這手,是不是你白月光的?」 -「石榴果在古時是有永結(jié)連理之意,傅總這是喜事相近嗎?」 -「等等,傅總什么時候身邊有女人了?」 …… 謝音樓放任傅容與把她的手發(fā)朋友圈,反正沒露臉,她回到謝家,把石榴果和芙蓉玉鐲都藏在了古董收藏閣樓里,見天色越晚,便叫管家重新安排車出門。 白天去顏老板的古董店,夜晚謝音樓跟顧家的伯伯約好了在北香閣會所見面。 換了一身古典的刺繡長裙坐在車內(nèi),她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精致雕花木盒,里面是顧家提親送來的玉觀音。 若是要把婚事退了,這玉觀音自然一并得退回去。 管家親自送她去,在旁邊低聲勸:“這顧家的掌權(quán)人雖然終身未婚,卻跟你父親是至交好友,將來的祖業(yè)都是交付給親侄子的,又知根知底……” 是想勸謝音樓考慮清楚了,要是把玉觀音退回去,便錯過了樁好姻緣。 “要論起知根知底,我爸怎么不把我許配給遲林墨好了,還是自幼長大的青梅竹馬呢?!敝x音樓對顧伯伯的親侄子不感興趣,甚至是面都沒有見過。 她態(tài)度決絕要退掉這門婚事,管家便不再說。 等到了北香閣,管家等人都在外頭候著,謝音樓抬手輕敲開茶廳的門進(jìn)去,隔著扇屏風(fēng),視線看到坐在主位已經(jīng)久候多時的顧明野。 到了這個年紀(jì)又身居高位的男人,總會自帶強(qiáng)勢氣場。 不過他看向謝音樓時,棱角分明的側(cè)臉輪廓柔和下來,將那股子凜厲感壓在眼角眉梢:“小觀音來了,瞧著又長高了不少。” 謝音樓走過去,自然地露出笑:“顧伯伯,我已經(jīng)這么大了哪里還會長高?!?/br> 顧明野捧起茶盞喝了口,嗓音低沉醇厚:“是啊,你們這些小孩,一轉(zhuǎn)眼都長大了,想起以前你爸追老婆那會,你mama也是你這個年紀(jì)……” 如今謝音樓都亭亭玉立,到了適婚的年紀(jì)。 顧明野是想近水樓臺先得月,先一步跟謝家商議好聯(lián)姻,誰知命侄兒費盡周折把謝闌深那關(guān)通過了,這婚約有效期都沒滿一周,這個小人兒就親自登門拜訪來退婚。 他覺得有趣,將茶盞擱在旁邊,意味很深問了句:“小觀音,你真要退婚?” 謝音樓輕輕點頭,清透明亮的眼眸里沒有半絲猶豫不決:“要退,這年頭已經(jīng)不流行父母包辦婚姻了,顧伯伯?!?/br> 顧明野被她逗笑,指腹摩擦著玉戒,朝左側(cè)的隔間一指:“你不見見我那侄兒思訓(xùn),興許見了會改變主意?!?/br> 謝音樓循著望去,隔間的門是半開的,被珠簾遮遮掩掩住了許多,隱約能看見一抹修長的年輕身影就在里面候著,沒有不經(jīng)召喚就走出來唐突了她。 顧明野膝下無子,這些年都精心培養(yǎng)著自己親侄兒顧思訓(xùn)做下一任繼承人。 倘若謝音樓愿意點頭聯(lián)姻,傳到外界,只會是段金童玉女的好姻緣。 但是終究來晚一步了,謝音樓收回目光,當(dāng)著顧明野的面,聲音很柔,卻沒有刻意壓低:“顧伯伯,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br> 這話在茶廳里飄著,只要是有耳朵都能聽見。 顧明野瞇起眼,仔細(xì)端詳著謝音樓表情,不像是撒謊的樣子:“你是為了喜歡的人,來退婚?” 謝音樓垂眸微笑,隨即將盒子里的玉觀音慢慢放到茶桌上。 這個舉動無疑是承認(rèn),倘若換做別的世家長輩,可能沒那么好說話,但是顧明野年輕時因為迫于家族壓力跟世家名媛聯(lián)姻,間接失去了此生最愛的女人。 所以謝音樓說已經(jīng)心有所屬的時候,顧明野適可而止,不會做出拆人姻緣的惡事。 他輕屈起修長指節(jié)緩慢敲了盒面兩下,沉思片刻道:“行,伯伯最疼小觀音了?!?/br> 謝音樓唇角微彎,一句謝字還未說出口,又聽顧明野語重心長問:“婚可以退,那你也要跟伯伯透個底,是哪家公子哥入了你眼???” “這是能說的嗎?” “怎么不能,你擔(dān)心我跟你爸告狀?“ 顧明野換了個隨意的坐姿,英朗的臉龐浮出笑容,在暖黃光暈襯托下顯得平易近人,不似長輩的威嚴(yán)跟她,如同開玩笑般哄小孩玩:“這樣好不好,你爸要是反對你自由戀愛,你就認(rèn)伯伯做爹,顧家給你辦婚事?!?/br> “還沒到談婚論嫁那步……”謝音樓足音極輕上前,戴玉鐲的手擋著唇角,走到顧明野耳邊說悄悄話的姿態(tài),與兒時像極了,小聲嘟囔:“他叫傅容與,是我很喜歡的人?!?/br> 顧明野側(cè)目,盯著她極美的臉蛋半響,忽然問道:“這小子哪里好,怎么就招……” 下半句戛然而止,像是記起什么般不能直言。 謝音樓并沒有讀懂顧明野的復(fù)雜眼神,雙手垂在身側(cè),矜持地微笑:“喜歡啊,一眼就喜歡了?!?/br> …… 木盒里的玉觀音被光透著,倘若細(xì)看,會發(fā)現(xiàn)底下刻著謝音樓三個字。 顧明野長指端著陶瓷茶杯,看那茶慢慢變成淡綠色,隔間傳來腳步聲,他連眼皮都沒掀起,說出的話連個修飾詞都全無:“這婚退了,思訓(xùn)啊,世上所有生意買賣都是價高者得,唯獨感情啊,是最難解的。” “大伯,不試怎么知道輸贏呢?” 顧思訓(xùn)清透潤澤的聲線傳來,不看容貌,光是聽聲音就知道是個性情斯文儒雅的。 顧明野將這杯茶遞給他,聽了一笑:“孩子,感情里從來沒有輸贏二字,何況啊,她喜歡的那位,要不是當(dāng)年從云端里墜入了萬劫不復(fù)的地獄,如今兩人怕是也該結(jié)婚了,病了一場又如何?他還是他,有本事能讓小觀音重新愛上?!?/br> “謝叔叔會同意這門親事嗎?” “謝闌深???” 顧明野慵懶地往椅背上一靠,神色像是回憶過去,深沉目光盯著繚繞著的茶煙:“你知道當(dāng)年顏老出面給小觀音和傅容與定下那婚事,她是怎么回家跟自己父親求來的么?” 十年前,謝家早就在豪門里封嘴,不允許有人提起當(dāng)年舊事。 顧思訓(xùn)早年心慕于謝音樓,只能從長輩口中偶爾聽到,嗓音低了下來:“不知。” “是小觀音,在謝家祠堂跪了一夜,求她父親認(rèn)了這門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