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有余也表示不解，但他仔細想了想易余弦的話，還是點了點頭，“差不多吧。不過面對那些道心堅定并且修為高過使用者的人，效果有限。”

    “那你眼里的歡喜宗宗主是什么樣子？”

    “相貌平平?！?/br>
    哦，這就是變相說自己強唄。

    “在我看來，她是個漂亮的長得還挺像你的小jiejie?？磥恚疫€是欣賞女孩子比欣賞男人更多?！币子嘞倚Φ溃斑@種功法真是可怕。”

    不，你見到的是個同性，就意味著你只是單純的欣賞她的美，而沒有心生邪念。

    至于易余弦覺得對方長得像他這一點……

    咳。

    風(fēng)有余還是多少有點高興的。

    “易小友，請放心，這是我歡喜宗的至寶‘相思九轉(zhuǎn)’。有它在，就算是大羅金仙在此，也聽不見我們在說什么?！睔g喜宗宗主沖著易余弦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來，“我想，你剛才應(yīng)該和風(fēng)有余前輩交流過我的事情了?！?/br>
    易余弦當(dāng)即警惕了起來，“什么風(fēng)有余？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br>
    風(fēng)有余也緩緩的從歸一劍里飄出，警惕的看著眼前之人。

    知道風(fēng)有余身份的人目前除了易余弦之外，只有眼前這個歡喜宗宗主一口道破。她究竟是如何知道的，又是抱著何種心態(tài)來到易余弦面前說出這件事的，都不可不防。

    “要論對風(fēng)有余的了解，就算是長淵劍宗也不能與我們相比。”歡喜宗宗主擺擺手，示意易余弦不用這么緊張，“風(fēng)前輩，久聞您的大名，沒想到居然以這樣的形式與您相見。看見您風(fēng)采不減當(dāng)年，我就知道我選擇長淵劍宗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br>
    對方不但知道了風(fēng)有余的身份，甚至還直接透過面具認出了風(fēng)有余。

    易余弦尋思，這換面具一事真的要提上日程了。

    這戴了和沒戴一個樣，證明這面具不合格啊。

    “之前在選美大賽上，你就已經(jīng)認出了我。一直等到現(xiàn)在才過來，是已經(jīng)反復(fù)衡量了利弊之后才下的決心。這種行事方式，的確是歡喜宗的習(xí)慣?！憋L(fēng)有余平靜的回答道，“你倒是將歡喜宗的宗旨貫徹的很徹底?！?/br>
    “剛開始只有一兩分把握而已，并不確定。人有相似，何況時隔這么多年？真正讓我起了疑心，還是所謂的劍道舍利之事。以及，你和易余弦一起之后發(fā)生的事情，都不禁讓我有了這個猜想?！睔g喜宗宗主倒也坦誠，直言不諱道，“風(fēng)有余是我歡喜宗的魔天女姚情之子，這話說出去不但沒有人信，反而會為我歡喜宗招惹禍端。當(dāng)年您飛升之時，歡喜宗不曾前來幫助，因此這真相如何，歡喜宗也不會置喙。只是當(dāng)初的宗主一直都認為，您堪比天人，故而將當(dāng)年的真相代代相傳，只有歡喜宗宗主一人得知。我也曾以為此為多余之舉，但如今看來反而是先祖有先見之明?！?/br>
    當(dāng)年的歡喜宗宗主想的十分簡單。

    姚情主修無情道，卻生下了風(fēng)有余。而風(fēng)有余轉(zhuǎn)修劍道，卻沒有繼承母親無情的個性，反而為了自家的徒弟放棄飛升重新返回下界，實在愚蠢之極。但又確確實實讓人羨慕，經(jīng)歷過當(dāng)年真相的人，沒有人會不羨慕他們之間的師徒情誼。

    就像是風(fēng)有余的徒弟從來不認為風(fēng)有余會真的就此隕落一樣，當(dāng)初的歡喜宗宗主也不覺得風(fēng)有余會這么死去。

    風(fēng)有余的尸骨化為劍道舍利分散四方，歡喜宗也有一直在追蹤其下落。

    “我來到這里，是想要和風(fēng)前輩您談一場交易?！睔g喜宗宗主開門見山，也不再繼續(xù)虛偽客套，“我可以以歡喜宗之名發(fā)誓，交易完成之后，所有關(guān)于您的一切都只會在我這里終止。關(guān)于您和姚情先祖的一切記錄都會從歡喜宗里抹去。”

    哈。

    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

    歡喜宗的這算盤打得也著實精了一點兒。她算是聽明白了，合著就是他們當(dāng)初知道風(fēng)有余就是姚情的兒子，但卻一直隱忍不發(fā)。風(fēng)有余有危難的時候他們也不幫忙，但是又覺得風(fēng)有余不會這么簡單死去，干脆就將這件事代代相傳，要是什么時候風(fēng)有余再復(fù)活了就和他談一筆交易，說不定還能挽救歡喜宗于危難之中。

    果然，這么多年沒有弟子飛升還能混的不錯的門派，心都臟的。

    “宗主您生的美，想的似乎更美?！币子嘞也挥沙隹谥S刺道，“什么記錄不記錄的，就算你拿出來給大家看，也沒有人會相信的。反而是你們，能不能承擔(dān)得起長淵劍宗的怒火還不一定呢?！?/br>
    “歡喜宗一路走來，實在過于風(fēng)雨飄搖，我們想要生存，自然要舍棄很多不必要的道德。”歡喜宗宗主對于易余弦的諷刺半點也不放在心上，“當(dāng)然，抹去記錄只是我的一點心意。我也知道這筆交易不劃算，所以我得到了一個關(guān)于劍道舍利的消息，就可以與你們交換。”

    劍道舍利？

    現(xiàn)在除去天衍宗和掌門張蔚然手里的那一顆之外，似乎就只剩下一顆了。

    似乎是在小一的五弟子手中。

    易余弦轉(zhuǎn)頭看向風(fēng)有余，果然見風(fēng)有余的眼神也有了少許變化。

    風(fēng)有余的五弟子，她并沒有聽小一特意提起過。

    “當(dāng)初您從我們手中搶走了蘇袖收為五弟子，我們也并沒有和您討要?！睔g喜宗宗主又打起了感情牌，“不管如何說，蘇袖始終欠了我們歡喜宗一份因果。我已經(jīng)找到了她的下落，您或許可以借機找到劍道舍利?！?/br>
    風(fēng)有余的五弟子蘇袖，易余弦知道的事情并不多。

    文獻記載，她是一個喜歡行俠仗義，性情豪爽的女劍修，就是她半邊容貌被毀，卻從不自怨自艾。后來下落不明，似乎是離開長淵劍宗出去游歷，之后便一去不回了。

    原來，蘇袖曾經(jīng)是歡喜宗的弟子么？

    不對，蘇袖若是歡喜宗的弟子，又怎么可能容貌丑陋呢？

    或許是易余弦的臉上疑惑的太明顯，歡喜宗宗主主動提起道，“關(guān)于蘇袖的事情，如今清楚的也只有我們歡喜宗了。事關(guān)女子清譽，風(fēng)前輩從未提起也是有所緣由?！?/br>
    “阿袖以前放下曾經(jīng)的事情了?！憋L(fēng)有余皺眉道，“她從未在意過往，只是你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誤以為她不修復(fù)自己的容貌是因為還記著過去而已?！?/br>
    風(fēng)有余很少會去說自己徒弟的事情，就像易余弦也很少會提起自己前世和父母朋友的相處一樣。

    有些記憶，是適合被自己一個人單獨品味的。

    “我知道你們一直在找劍道舍利，這東西對我們歡喜宗無用，但在天衍宗看來卻珍貴無比，他們似乎堅信集全劍道舍利的話，就能獲取劍道氣運為己用?！睔g喜宗宗主說到這里，不由的笑了出來，十分動人，“不過是一些癡心妄想罷了。任何一個道統(tǒng)、門派都不可能長長久久。我歡喜宗也曾巔峰過，但如今卻已經(jīng)快要淪落到二流門派了。該用的方法我們都試過，大勢所趨無法阻擋?！?/br>
    “你倒是看的通透。說吧，你想要做什么交易？”風(fēng)有余果然還是問了出來。

    “我想要知道姚情飛升的秘訣為何。”歡喜宗宗主正色道，“我自問修行天賦并不輸于她，可我也能感覺到，我若是飛升，兵解成為散仙就是我最好的結(jié)局，我距離飛升始終還差一步之遙。這一步，我無論如何也邁不出去。若是這一代我們歡喜宗再無人飛升，在定級大會上，我們歡喜宗真的要被剔除一品門派之列了?！?/br>
    同為歡喜宗弟子，她從步入宗門以來就被宗門給予厚望，所有人都說她有望超越姚情，成為歡喜宗復(fù)興的希望。而前期，在宗門的大力培養(yǎng)之下，她也的的確確走過了各種困難的路，可到了最后一步，她卻死活無法前進。她當(dāng)這個歡喜宗宗主已有千年，每時每刻都在為了宗門復(fù)興而努力，一個沒有弟子飛升的宗門想要在立足，想要在不同門派之前權(quán)衡，何其艱難？

    易余弦大約能懂。

    如果說弟子飛升就是衡量一個門派的業(yè)績標準的話，那么歡喜宗就等于公司上市但是每一年都在虧損的狀態(tài)，眼看著就要退市了，當(dāng)然什么招數(shù)都能使的出來。

    “她所練的并沒有什么不一樣的。”

    “可是有一段時間她消失了。她在消失之前的修為還不如我，等到她回來的時候，她帶回來了一個你，而且直指飛升，再也沒有任何阻礙。所有人都說你是她采補了某個仙人而生，我想要知道，這是不是真的？”若非如此，她實在想不通當(dāng)初的姚情怎么會愿意生下孩子，女修生子必定修為大降，可姚情的修為不減反升，或許就來自于風(fēng)有余的生父。

    “我的父親只是一個凡人罷了?！憋L(fēng)有余云淡風(fēng)輕的回答道，“一個沒有任何靈根，沒有任何特別的普通凡人，或許只是一個農(nóng)家獵戶，又或許只是一個市井小販?！?/br>
    “不可能。”歡喜宗宗主斬釘截鐵道，“當(dāng)初追求姚情的天子驕子何其之多，她怎么會……”

    “這就是真的?！憋L(fēng)有余打斷了對方的話，“或許你是真的沒有意識到，所謂的三千世界，最重要的根本不是我們這些修士，而是人族，是最為普通的平凡人?！?/br>
    “天地生人族，人族為氣運之首。修士們理所當(dāng)然的認為，自己就是人族象征，因此去仇視妖族、魔族。卻沒有想過，在真正的凡人看來，我們修士和那些妖族魔族沒有任何區(qū)別，妖族魔族害人，修士同樣害人。凡人跪拜妖魔，和跪拜我們這些修士，姿勢和心理并無任何區(qū)別，都是恐懼和期盼。修士從步入修行開始，就已經(jīng)遺忘自己也只是一個普通凡人的身份，不食五谷，不惹六欲，不沾七情，以為這樣就可以脫離rou體凡胎。若是修士自己都不承認自己是一個凡人，那上天又怎么會認為你是人族之一？”

    易余弦驚訝的轉(zhuǎn)過頭看風(fēng)有余。

    這好好的劍修祖師爺，突然怎么變得這么紅了？

    閃著金光啊。

    無產(chǎn)階級的思想在修真界誕生了。

    “想要飛升，就得先做一個凡人。修道先修心，化神先化凡。你若是想要真正的飛升，就放棄自己身為修士的一切，重新學(xué)著去做一個最普通的凡人。若是道心堅定，那最后一步自然也就踏出去了?！憋L(fēng)有余靜靜的看著歡喜宗宗主說道，“凡人有句話，叫帝王將相寧有種乎？我母親也并非修真世家出生，只是一個最普通的弟子一步步成為魔天女。而我父親，更只是一個隨處可見的凡人。在你們看來我氣運旺盛，死而不絕，堪比天人。但在我看來，我只不過是這蕓蕓眾生之中，被天道偏愛的人族之一罷了?！?/br>
    第78章

    冥冥之中，歡喜宗宗主好像悟到了一點什么。

    她像是觸碰到了那一層她無論如何也跨越不過去的紙，只要輕輕捅破，她就能進入到另一個境界之中。

    風(fēng)有余的話，很簡單，也很直白。

    大道至簡，有時候不需要多么厲害的理論，也不需要多么繁瑣的程序，就只是這么三言兩語，就宛如醍醐灌頂一般，直接將歡喜宗宗主糾纏多年的心魔都給打破。

    原來，道理竟然如此簡單么？

    因為我自認為自己不再是凡人，因此天道也不會再將鐘愛人族的氣運分給我。

    可修士高高在上慣了，就算她知道自己要學(xué)著去做一個凡人，但如何才是一個凡人，做到什么地步才像是一個凡人？

    她好像明白了為什么姚情能成功了。

    不管是多情道還是無情道，原來，最重要的那一點并不是修的什么道，而是自己要選擇一條什么樣的道，最后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

    仙也好，人也好。

    對于天道來說，都是這蕓蕓眾生。

    歡喜宗宗主進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境界當(dāng)中，她臉上的神情格外的放松，似乎完全已經(jīng)忘記了場上該有其他人在。

    “她這是頓悟了？”易余弦有些好奇，她能感覺到在這個歡喜宗宗主身上似乎發(fā)生了某種變化，但她又說不出什么具體的東西來。

    “是?！憋L(fēng)有余點點頭，“她并不愚笨，只要指點一二她自然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br>
    “你隨口幾句就能讓人頓悟，可以啊，那她得欠你一個多大的人情?！币子嘞耶?dāng)然知道對于一個修士來說，這得是多重的恩情。無數(shù)修士可能一輩子都想不明白一個道理，一直無法突破。而能夠助他們突破的人，自然就會欠下一個大因果，說是救命之恩也不為過了。

    “只是與人方便與己方便而已，有人以前也這么問過我，我說了，可惜不是每一個人都能頓悟，也不是每一個人都相信我說的話?！憋L(fēng)有余看著歡喜宗宗主忍不住感嘆道，“她起碼相信了我的話，不然不會頓悟。”

    “也能理解。就好比我現(xiàn)在習(xí)慣當(dāng)人，可你現(xiàn)在讓我去當(dāng)一只螞蟻，一只蟲子，我肯定也以為你在開玩笑?！币子嘞椅⑿χf道，“不過這么一來，我就不用擔(dān)心這個歡喜宗宗主會對你不利了。她若是動手害你，光是這份因果就能壓得她無法飛升。對她來說，飛升應(yīng)該是頭等大事了?！?/br>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既然風(fēng)有余已經(jīng)送了歡喜宗這么一份大機緣，那么干脆就幫著她護法，讓她頓悟的時間再久一些就好。

    易余弦頗為無聊，也和風(fēng)有余打聽起了關(guān)于他的五弟子蘇袖的事情。

    “她是歡喜宗弟子么？”

    “嗯?！憋L(fēng)有余想了想說道，“像很多大門派，都很少去凡間收弟子。一來是因為凡人的心不定，尤其是長了一些年紀的所求的東西就會更多，在修行上自然就無法專心致志。二來也是因為三千世界里想要拜入大宗門的人太多，根本就不缺凡人弟子。但歡喜宗，是少數(shù)幾個會主動去凡人世界招收弟子的。當(dāng)然這也是因為她們的功法，本就需要和不同人打交道，所以凡人會比那些修真世家的孩子更適合。”

    “哦哦，那歡喜宗也會做一些比如斬斷塵緣之類的事情么？比如看上一個小孩子，就殺了他全家之類的？”易余弦好奇道，在她以前看過的修真小說里還是有不少這樣的設(shè)定的。

    “當(dāng)然不會?！憋L(fēng)有余詫異的看了易余弦一眼，“為什么要殺他們？只要孩子步入修行，幾十年一晃而過，他凡間的親人自然會生老病死。若是殺了孩子的父母，一旦孩子以后知道真相，八成都會背叛宗門，豈不是養(yǎng)虎為患？”

    “哈哈，也對?！币子嘞倚α诵Γ澳悄抟膊粫@樣么？”

    “也很少?！憋L(fēng)有余沉思了一會兒說道，“他們不會殺孩子的父母，反而會給孩子的父母很多很多錢，讓這個孩子親眼看見自己的父母會因為一些錢財將他賣掉，從此徹底絕了心思。他父母活的越好，他就會越發(fā)記得是因為出賣了他而來的生活?！?/br>
    對于修士來說，黃金白銀這種沒有靈氣的東西根本就是普通石子，隨便掏一把就行了。

    “那你繼續(xù)說，蘇袖也是被賣的么？”易余弦漲了個無用的知識，繼續(xù)問道。

    “她不是。”風(fēng)有余斟酌了一下，想了想應(yīng)該怎么說，“她出生世家，從小就生的美貌，不過凡人不講究天賦靈根，講究出生。她是小妾生的，雖然美貌，但卻不能把握自己的命運?！?/br>
    “庶女？若是她生的美貌，性格又剛毅的話，恐怕會活的不那么順利?！币子嘞艺J真說道。

    “因為從小美貌，她在十三歲的時候就嫁給了一個大她二十歲的男人做續(xù)弦。在她十五歲的時候，她丈夫去世，她又被她的繼子強取豪奪。十八歲的時候，繼子讓她假死，又將她送給一個叛軍將領(lǐng)。事后國家平叛成功，她卻成為了賣國賊，要被那些人燒死，但她并沒有死，而是被當(dāng)時的皇帝偷偷的送進道觀，打算等一段時間將她接進宮中?！?/br>
    易余弦一時都說不出來話。

    她可以想象得到一個女孩子，在被人不斷的轉(zhuǎn)送于人，卻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痛苦。

    這樣的經(jīng)歷，放在任何女子身上恐怕都難以接受。

    她能在這么多人的手里活下來，就證明了她是一個心志堅定，而且并不是一個會被別人的話所影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