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春芳 第44節(jié)
喬芊語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有些不甘地咬住了唇:“郡王爺,妾身身子弱,便不陪您去圍場了?!彼龘?dān)心自己近來已經(jīng)有孕,便是絲毫不敢懈怠,即使有心想跟著慕容越去圍場刷好感,也不得不考慮身體。 前方的慕容越恍若未聞,甩簾而去。 喬芊語看著還在原處晃動的珠簾,暗咬銀牙,她現(xiàn)在還得忍耐,忍到她母憑子貴的那一天。到時候,便是慕容越,也得對她客客氣氣的。 *** 相雪露待在扎營的地方,看了看風(fēng)景,吃了些點心以后,便有些坐不住了。 她讓人牽來那匹銀霜帶月,說自己要去附近走走。 “王妃,您可要小心些。”臨行前,青檸細(xì)細(xì)囑咐。 “無事的。且放心?!彼矒岚愕匦πΑ?/br> 圍場很大,先前出發(fā)的人已不知散落到了何處,她牽著馬,走了一陣,也只是依稀看到少數(shù)人。越往前走,人便越是稀少了。 但她并不是很擔(dān)心,因為圍場里面,早已嚴(yán)格劃分了區(qū)域,這一塊,并不會有什么猛獸,至多是一些兔子狐貍之類的小獸。 她來這里游玩,順便試圖尋一下雪瀅的身影,走了一陣以后,有些累了,她便騎上了馬,開始慢行起來。 只是不知多久,還是沒有尋見雪瀅的影子,她便駐馬在一處溪流旁邊,走在草地上休憩一下。 相雪露知道自己應(yīng)該已經(jīng)走了很遠(yuǎn)的路程,但并不是憂愁待會如何回去,因為她這匹罕見的寶馬,便有識路的能力。 她躺坐在草地上,馬兒在一旁吃著草,本來是一副靜謐無憂的景象。 銀霜帶月,卻突然吃到一半不吃了,它警覺般地抬頭望著遠(yuǎn)方,然后仿佛被觸動了什么一般,驟然向遠(yuǎn)處疾馳而去。 這般忽然的變故,讓相雪露一下子愣住了,反應(yīng)過來后,她朝著馬兒離去的方向,疾呼著它的名字,可是卻并沒有換來它的回頭,只看到它愈發(fā)遠(yuǎn)去的身影,逐漸在地平線上消失成一個點。 相雪露一下子緊張起來,她環(huán)顧四周,這里荒無人煙,她試圖呼喊了一下子,也沒有人應(yīng)答。 該不會是她走錯路了吧。 從這里走回去,不知道要多久,四處都是空茫茫的草原,她亦分不清方向,認(rèn)不得路。 天色漸暗,她漸漸感覺,體力流失,有些絕望之際,遠(yuǎn)處忽然有一人騎行而來,他衣袂帶風(fēng),容光艷烈,腰間寶劍半露寒芒。她感到很是驚喜,像是抓住了希望。 那人的身形慢慢清晰在視線以內(nèi),她看清了她的容貌——竟是慕容曜。 “陛下,您怎么來了何處。”此時此刻,無論是誰的到來,她都會心情愉悅,慕容曜的面容,也比以往看到的任何一次都要順眼無比,越瞧,便越覺得他眉眼如畫。 “朕行獵至此處?!彼喍痰亟忉尩?。 “陛下今年參加了狩獵?”相雪露略有些吃驚,往日矜貴清冷的太子,登極之后,越發(fā)與人有了距離感,甚少參與這些大眾活動。 “是的,許久未舒展筋骨,都有些松散了,難得趁這次機(jī)會,檢驗一番。”他淡淡道。 “陛下的隨行人員呢?!彼龔埻撕镁?,但除了他以外,并未發(fā)現(xiàn)其他人的存在。 第43章 43 皇嫂,得罪了 “朕先前獵了不少獵物, 隨行的人負(fù)責(zé)收拾、裝載他們,朕讓他們先帶著獵物回去了?!蹦饺蓐椎?。 原是這樣,相雪露一下就理解了。 這時候,卻見慕容曜回頭來問她:“那皇嫂呢, 正一個人在此處?” 他微蹙著眉看她左右:“這么遠(yuǎn)的路程, 莫非皇嫂是騎馬來的?” 相雪露想起他最近將她看得極金貴的, 有些莫測的態(tài)度, 十分心虛地道:“是呢,不過馬兒不知道為什么,之前忽然跑了……”要不然她也不至于,在此處留到了現(xiàn)在。 說起來,很是奇怪,銀霜帶月按理來說應(yīng)是極其溫順的馬種, 怎就這般突然發(fā)狂,不管不顧地跑了,也不聽主人的呼喚。 慕容曜聞言, 看著她, 剛欲開口說些什么, 卻聽到遠(yuǎn)處傳來一陣轟隆隆的巨響,大地都在震動,仿佛是百獸怒吼,萬馬奔騰。 那陣聲音越來越大, 越來越近, 仿佛有什么不可名狀的龐然巨物即將要接近一樣。 相雪露心里涌上來一股害怕, 她壓低了聲音:“陛下,這是……” 慕容曜卻并沒有馬上回答她,只是一臉嚴(yán)肅地朝遠(yuǎn)方看去, 仔細(xì)聆聽辨別那聲響。 忽然,他神色一變,飛快地拉著相雪露朝一旁的溪流走去。 “陛下——”他的力道很大,動作很急切,相雪露一驚。 “皇嫂且聽著,現(xiàn)在時間緊急,朕無法解釋太多。前方應(yīng)是有發(fā)狂的獸潮涌來,為了安全,皇嫂先跟著朕走?!蹦饺蓐茁曇舻统拎硢?。 什么?獸潮,這里怎會有那種東西。相雪露腦中一切空白,卻抓住了關(guān)鍵信息,也不再多問,緊跟著慕容曜走。 慕容曜領(lǐng)她而去的方向是溪流旁的洼地,那里比草原上的地勢要低很多,上面的人不容易看到。 到了以后,他便要她趴下來,貼著溪岸,不要出聲,也不要動作。 相雪露心里緊張莫名,但是也知道情況緊急,于是十分配合。 她乖乖地趴在那里,一動不動,就在那遠(yuǎn)方傳來的聲音越來越響,幾乎到了耳邊之際,她的心亦提到了嗓子眼。 這時候,她忽聽到他說了一聲:“得罪了?!?/br> 相學(xué)露還沒有理解慕容曜話中的意思,便見他脫下外袍,蓋在了她身上,將她遮擋的嚴(yán)嚴(yán)實實,爾后竟然徑直俯身,一同趴下來,撐到了她的身體上方。 她的心中巨震,雖然爾后她發(fā)現(xiàn),他自始至終沒有碰觸到她,只是虛虛撐在她的上方,仿佛像在擋著什么東西。 他冷淡又顯克制的聲音飄到了在她的耳側(cè),不輕不重:“皇嫂,捂耳,別聽。” 她下意識地聽從他的話,捂上了耳朵。 相雪露忽然發(fā)現(xiàn),在這種緊張危機(jī)的關(guān)頭,她總是下意識地相信他,信賴他,仿佛天生就覺得他不會害她,他所有的決策都英明果決。 山崩地裂般的奔騰聲從遠(yuǎn)處來到了相雪露的身邊,她即使捂緊了耳朵,還是膽顫心驚不已。 但這時,從鼻端傳來的他身上的清新味道便格外清晰,不知怎的,她的心驟然就安定了不少。 待到那陣巨響逐漸遠(yuǎn)去,相雪露才緩慢地吐出一口氣。她抬眸望去,才發(fā)現(xiàn)他已在方才從她的上方悄然挪去,靠坐在了一旁。 她向遠(yuǎn)處,之前他們待過的草地望去,發(fā)現(xiàn)那里已是一片狼藉,草根都被動物的蹄爪翻騰出來,凌亂地倒貼在地面上,觸目驚心。 不由得在心中后怕,方才若不是有他在,及時提醒,等到看到獸潮的時候,怕是已經(jīng)躲閃不及了。 意動之下,她復(fù)又看向他,卻發(fā)現(xiàn)他微垂著首,看起來很是有些不對勁。 “陛下,您沒事吧?”相雪露心中一驚,難道他在方才受了什么傷。 她出聲過了一會兒,他才慢慢地,略有些遲鈍地抬起頭來,以手輕按著眉頭:“無什么大事?!?/br> 相雪露卻覺著,他看起來和平日里有些不太一樣,她觀察他的面色,好似有些不太正常,微微泛著潮紅,眼神亦下意識地回避著她。 “陛下,您便與臣婦說實話吧?!毕嘌┞稇n心忡忡,“若是您是因為臣婦出了什么事,臣婦將來如何自處?!?/br> “其實也沒什么。”慕容曜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唇角,露出極其清淺的笑,“只是中了藥而已。” 相雪露怔愣住了:“什么藥,陛下如何會碰到那種東西?!?/br> “方才,獸潮來臨的時候?!蹦饺蓐渍f到這里,頓了頓,“每年秋狩,為了讓圈養(yǎng)的野獸均脫籠而出,在圍場上奔走,會用一種獸用春.藥,以催發(fā)其發(fā)狂,達(dá)到狩獵助興的效果?!?/br> “今年,大抵是出了什么差錯?!彼曋h(yuǎn)方,目光有些凝重,“方才那陣獸潮,便沾染著過量的春.藥,經(jīng)過時應(yīng)是不慎被朕吸入了一些?!?/br> 他說這話的間歇里,面上已是越來越紅,額頭上已經(jīng)凝結(jié)了幾粒汗珠,僅是憑意志維持著話語的平靜。 即便如此,中了春.藥的慕容曜看上去也并不顯狼狽,覆滿了紅潮的面容看上去反而更加艷光四射,姿容難掩,微有些發(fā)紅的狹長眼角沖淡了平日里的冷冽,多了幾分誘人般的魅惑。 相雪露不著痕跡地移開了視線,她聽到這里,其實已經(jīng)是慌張不已,但方才還是被短暫地分了一下神。 “那陛下,現(xiàn)在可怎么辦?”她焦急地說,咬得唇都泛了白,“您的親衛(wèi)什么時候能到。” “朕方才給他們發(fā)了信號,應(yīng)當(dāng)用不了太久,不過現(xiàn)在,應(yīng)是忙著處理獸潮的事情,以免危害無辜人員?!彪y得到了這時,他還思路清晰。 “您現(xiàn)在感覺可好,這可是獸用春.藥……”尋常的春.藥便可以摧毀人的理智,何況是獸用的,必然更加霸道烈性,“臣婦為您去打些水來?!?/br> 說到底,他也是為了護(hù)著她,才成了這般,若不是他為她遮擋了一二,可能如今這般的人就要是她了。 “感覺……”慕容曜忽然笑了笑,笑容很是有幾分張烈,“烈火焚心,不過爾爾?!?/br> 他說這話時的姿態(tài)與氣勢,就像他站在山河萬里輿圖前,指點江山,激昂文字一般,盡是不把旁的東西放在眼里的自信霸道。 相雪露心神亦是為之一震,她不再多話,跑到了溪流旁,用自己的手帕沾濕,擰干,然后迅速跑回了他的身邊,將帕子搭在了他的額頭上。 “陛下,您感覺好些了嗎?”她關(guān)切而又小心翼翼地問道。 慕容曜垂眸,恰好可以看到少女正彎腰,認(rèn)真又細(xì)致地為他的額頭上覆上冷帕,她對他全然不設(shè)防,眼中此時只是憂切甚甚,只有他的安危。 額頭上傳來一陣淡淡的涼意,但卻對滿身的熾烈焚燒來說,猶如大海中投入了一顆小石子,留下一絲漣漪后,過后便悄無聲息。但他卻并沒有告訴她實情,只是“嗯”了一聲。 她松了一口氣:“陛下,您再堅持一番,等到您的親衛(wèi)來了,便無事了,讓隨行的太醫(yī)開一副解藥喝了便是?!?/br> 慕容曜淡淡道:“此物沒有解藥。” 相雪露呆了呆,忽然想到,這本就是獸用之藥,沒有解藥實屬正常。 “無事的陛下?!贝藭r她的額上,亦是滲出了薄汗,“到時候?qū)嵲诓恍?,還可以尋幾個自愿的女子來解,終歸,離開了這里,便一切都好說了?!?/br> 相雪露是知道,單憑這副皮囊以及地位,京中是有多少女子暗地里癡慕慕容曜的,若是能有機(jī)會幫他解藥,怕是隊伍就得從天明排到天黑。 “幾個女子?”慕容曜語氣有些莫測,“皇嫂還想來多少個?” “在皇嫂的心中,朕便是那等人嗎,為欲.望所掌控,毫無理智?!彼穆曇粲行┌l(fā)冷。 相雪露不知道他這又是鬧的哪番脾氣,但他才救了她不久,她亦不好在這時候與他置氣,便只好委婉地說:“陛下理解錯了臣婦的意思,臣婦不是說您輕易便可被這藥物所支配,只是您將來到底是會有不少妃嬪女人的,現(xiàn)在就當(dāng)提前了些,還解了自身的苦痛,豈不是雙贏?!?/br> “那些女子肯定也不是什么隨隨便便的,都是出身清白的,您要是信得過臣婦,臣婦可以幫您把關(guān),正好趁這個機(jī)會,賜幾個位份,過后那些朝臣也不會念叨陛下您了?!?/br> 相雪露越說,越覺得自己簡直就是苦口婆心,守寡了都在為慕容家考慮,為嘉朝的社稷著想。 她私以為自己說的不說十分正確,但至少也應(yīng)是合情合理。 卻沒想到慕容曜一口拒絕:“不用了。” “用不著那么麻煩,不過是區(qū)區(qū)藥物而已,朕還未曾放在心上?!彼┪矌е掷滟?。 相雪露聽出了他話語中的輕蔑之意,又看著他此時略有些發(fā)白的唇,以及大汗淋漓的面龐,絕艷的容色反復(fù)被春雨浸潤過一般,有種微微凌亂的艷色。 都這樣了,想必藥性之烈,雖然他眼底還盡量維持著澄明,但要如何繼續(xù)忍下去。 她思忖的時候,卻見他忽然從腰間拔出佩劍,劍光與天光一同掠過,留下銀色的寒芒。 慕容曜將佩劍刺入了自己的左臂。 伴隨著輕微的悶哼聲,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彌漫在了空氣中。 相雪露無比震驚地看過去,發(fā)現(xiàn)他的左袖已染上了一層鮮紅色,還有不斷彌漫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