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警放他們離開后，車廂內(nèi)顯著地沉默下來，只剩下轉(zhuǎn)向燈“滴答滴答”的聲音。

    司懸從后視鏡瞄路況，順帶看忱意一眼。她收起那副瘋婆子的表演，雙手拘謹(jǐn)?shù)胤旁谕壬?，眼睛哪里也不看，對駕駛位更是避猶不及，只死盯著前座的頭枕，若非時不時眨眨眼，恐怕會被當(dāng)成雕像。

    司懸輕咳兩聲，在紅燈前停下。

    “嗯……”

    忱意搶先作答：“我確實(shí)騙了你，我沒喝酒?！?/br>
    司懸眉頭皺著，嘴角卻微微上抬，呈現(xiàn)出半愁半笑的模樣：“就為了不跟我走？”

    “我干嘛要跟你走。上次話都說成那樣了，誰能想到你還能跟過來。你怎么知道我在這……老板給你打的電話？”那酒吧里熟悉她還能聯(lián)系上司懸的人，排除下來也就只剩老板，忱意低頭咕噥，“倒沒必要?！?/br>
    畢竟人家的本意是關(guān)心，她不會嫌別人多管閑事。

    “怎么突然又想回酒吧？”司懸問。

    “不為什么?！背酪飧杏X車廂里有些悶，下了環(huán)線以后就把窗戶拉開一個縫，讓車速帶起的呼嘯晚風(fēng)吹進(jìn)來，揚(yáng)起她鬢角的碎發(fā)，別到耳后，又被吹飛，兩回折騰令她喪失耐心，任憑發(fā)絲貼到嘴唇，“回來找靈感?！?/br>
    酒吧的日子是忱意最得意和風(fēng)生水起的時候，幾乎每個人都對她愛戴有加，身上套著“美女”的光環(huán)。她本打算回到這個地方，尋找一些虛實(shí)不分的美夢，為下個主題征稿做準(zhǔn)備，沒想到時過境遷，就連這里也一并陌生起來。

    沒幾個人再記得那個劃拳和搖骰子很厲害的忱意，在燈紅酒綠下皮膚散發(fā)著迷人光澤的忱意，她身上的OL休閑正裝被人自動辨識為喝兩盅消遣的上班族，只有像剛才那樣圖她財(cái)?shù)膶W(xué)生，和搖晃著酒杯的中年油膩男——說不定還已婚，會坐到她的身邊。

    沒有合適的場子玩predrink小游戲，進(jìn)入不了那個微醺的狀態(tài)，看夜場里的每個人都像腦子被鑿了個洞似的有毛病。

    她索性觀看起“醉酒人類大賞”，只招酒保要了兩杯冰紅茶。

    只是檸檬片卡在杯沿，配上琥珀色的液體，在酒吧混亂的光線照射下，被司懸當(dāng)成了威士忌。

    他氣勢洶洶地來捉人，弄得忱意心里也不舒坦——他有什么立場這么做？彼時全然忘記自己在酒吧的豐功偉績，特別是喝醉以后的狀態(tài)。而且她明明強(qiáng)調(diào)過無數(shù)次兩人沒有可能，他又這樣不知道給自己安了什么身份就跑過來，忱意更不想配合。

    當(dāng)男朋友當(dāng)上癮了？

    說不定又要跟她說起那些在一起的事。

    忱意不想談。既然被誤解，她將計(jì)就計(jì)，裝成撒酒瘋，誰知道演過了會被交警抓住。

    這下還不知道誰比較尷尬。

    “你越對我上心，越讓我覺得難辦。”司懸在她家樓下停好，忱意沒下去，說，“我覺得我的態(tài)度表達(dá)得很清楚了，你聽也好不聽也罷，都不是你裝作沒這回事就可以的。你這樣表現(xiàn)，和那些死纏爛打的跟蹤狂沒什么區(qū)別……”她說完又覺得這個比喻太嚴(yán)重，停頓一秒。

    “雖然我不反感。”挽回一下兩人的氛圍，忱意繼續(xù)道，“但這么拖著也不是辦法，我們的確應(yīng)該分開了，司懸。不是我嘴上說說的‘分開’，是物理意義上的。你總在我面前晃來晃去，讓我的腦子很混亂，根本沒有時間想任何東西，我需要獨(dú)自安靜?！?/br>
    “好?！睕]想到他答應(yīng)得很痛快，“那你要多久？一個月，叁個月，一年，還是十年？我都可以。”

    說“十年”太夸張，更夸張的是他這幅干脆利落的樣子：“你這樣說就弄得我有點(diǎn)愧疚了……但是愧疚不是好的愛情。”

    忱意無意玩弄他的感情，更不想耗費(fèi)他的時間。

    她可不想《十年》或者《浪費(fèi)》間的任何一首歌成為她與司懸的主題曲。

    “我知道，我沒想讓你這么覺得?！彼緫业哪抗饴湓趽躏L(fēng)玻璃前那片陰影，單元樓下的燈沒開幾盞，蟬鳴從夜晚交織的樹蔭下傳來。

    他只是喜歡她而已。

    司懸以前也沒有喜歡過別人，不知道所有人是不是喜歡一個人時都是這個樣子。

    反正他是這樣的。

    如果有算命的告訴他，會在酒吧對見過叁次面上過一次床的女人動心，司懸都會覺得那人是江湖騙子。首先他絕不可能隨便和別人上床——可事實(shí)就這樣發(fā)生了，誰都解釋不清。

    在那個霓虹遍野的夏天，有一片羽毛落到了他的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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