涮rou店不支持網(wǎng)上取號，不開放預訂，每天11點準時開業(yè)，想吃就得來這等著。司懸這大少爺終于無處發(fā)揮特權，與其他饑腸轆轆的顧客一樣，十點鐘開始排隊，在等候區(qū)吃了一整盤瓜子，終于讓掐點趕到的忱意在大堂落座。

    銅鍋端上來時忱意傻眼了，清湯寡水，飄著姜蒜和幾段大蔥，唯一點綴是一枚是頂部劃了十字刀的香菇。見慣紅湯，讓她忽然嘗試清湯，只為品嘗“羊rou原本的鮮美”，還要沾黏糊糊的麻醬，她有點無法適應。

    司懸還在介紹：“我記得有一年冬天特別流行吃涮羊rou，街上熱鬧的餐飲店一半以上都是涮rou。我還在讀小學，每回我爸媽請客戶吃飯，就來這家，捎帶上我?！?/br>
    這樣聽起來還算有紀念意義，忱意便硬著頭皮吃了幾口，蘸料里加了幾大勺辣椒油。

    可惜，清湯鍋的羊rou膻味太重，她仍然不喜歡。

    想到為了這個座位司懸等候了一個鐘頭，平白辜負他的好意太不懂禮貌，所以哪怕再難接受，忱意依舊艱難地咀嚼著，只是進食的速度比平時顯著地慢。

    以為掩飾得很好，種種端倪被司懸察覺：“吃不慣？”

    “沒有沒有，還好?！背酪鈹[手。

    “你不吃羊rou？”

    “不是，挺好吃的。”

    “你平時吃飯可不是這個表情?！彼緫掖链?/br>
    “哎呀，可能我習慣了吃辣的，突然讓我吃清湯，有一點寡淡，我又不是很吃得來麻醬，放到麻辣燙里還好，涮rou不是不好吃，可能是我不習慣，我的口味比較單調……”前面還在掙扎，說到后面愈發(fā)詞窮，怎么講都牽強，忱意看到他高高抬起的眉梢，似在期待她還能如何編下去，忱意放下筷子，既然被發(fā)現(xiàn)，其實沒有堅持下去的必要，“實不相瞞，沒有牛油辣鍋好吃?！?/br>
    哪怕是到北方生活這么多年，她從小培養(yǎng)出的飲食偏好根深蒂固，無法輕易改變：“對不起啊，辜負了你一片好心，花這么多時間?！?/br>
    司懸反而露出笑意：“不喜歡就別勉強自己，那我去結賬，帶你去吃辣鍋。”

    “不用吧，點了這么多菜呢，我……”還不等忱意攔住，他已起身。

    隨后二人輾轉入旁邊的連鎖火鍋店。他們離開得早，這邊還沒排隊。

    忱意前面還矜持，坐下以后，一翻菜單兩眼發(fā)光，抬手喊了個最辣的鍋，先來兩份毛肚。

    很快紅彤彤的油鍋就架上來，一點清湯不沾。咕嚕咕嚕地煮開以后，她抄起超長的火鍋筷，把毛肚塞進去涮十五秒，在鋪了蒜底的香油里滾過一圈，塞進口中。剛才強忍的沮喪瞬間一掃而空，再抄起冰飲，壓走嘴里丁點的油膩：“啊——爽?！?/br>
    這才叫火鍋嘛。

    煙霧隔開兩人的距離，司懸只能看到面色模糊的忱意。這個鍋底對他還是太辣了，沒法直接吃，剛把撈出來的rou在清水里過一遍，司懸看見忱意又迫不及待地涮起第二片。后面皆是如此，連和他說兩句話的功夫都沒有，只顧著吃東西。

    涮完兩份毛肚，忱意已是大汗淋漓，嘴唇被辣得發(fā)腫，還在往鍋里倒新食材。

    “你真的很喜歡紅湯?！彼緫医K于找到個時間插嘴，覺得她此時吃飯的速度比平時快好幾倍。

    “在熱乎乎的地方吃到整個人都冒汗，才能解壓呀?！背酪饣卮鸬臅r候，一雙眼睛仍盯著鍋里，伺機打撈煮好的食物，“我剛工作的時候，一被上司和客戶罵，就自己在家煮火鍋。做法又簡單，買點菜洗洗就完事。辣到淚流滿面，鼻涕直流，正好借著那個勁發(fā)泄出來，第二天才能有心情上班。”

    她一邊說著這話，一邊又在油碟里蘸起來。

    “辣鍋在那段時間真的救了我的命，你不懂?！背酪饪此€要在清水里涮一趟的吃飯，同情地搖頭，“可惜你體會不到這種酣暢淋漓的感覺?！?/br>
    司懸卻覺得這樣正好，依舊我行我素，中途還讓服務員換了碗新的清水。

    換了場子，這頓飯終于讓他們感到滿意。

    結完賬，忱意伸手搶過小票，看了一眼上面的金額。

    “這是不是你有史以來請我吃的最便宜的一頓?！背酪鈫?。

    司懸點頭，甚至花銷只有前幾次的十分之一。

    她剛趁他離開時剔過牙，毫無負擔地咧嘴：“但是我好開心，這是最開心的一頓！”

    不用考慮會不會顯得太生疏而丟人，不用擔心餐飲禮儀，無論是一方請客還是AA，都不需要承受金額上的心理壓力，只管敞開了吃，吃的又是她最喜歡的東西。

    “你開心我也開心，我明白了。”司懸同樣笑起來，趁氣氛恰當，和她說起真正想講的話，“以前是我用錯了方式，現(xiàn)在才學會怎么讓你真的開心?！?/br>
    他還想在為自己爭取一個機會。

    “所以你看其實我也不完美，沒有你想象得那么浮在天上，連你的心思到現(xiàn)在才徹底搞明白。我們不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和你一樣，都是世界上最普通的一個人而已?！彼f，“你還記得我的大學召開的那次校友邀請嗎，我沒有去，因為我排在邀請函的最末尾。都是校友，混得比我更好、更有資格向其他人傳授經(jīng)驗的人比比皆是，我也會對他們望洋興嘆。用你的理論，就是同樣地，在他們眼里簡單不過的問題上，被排除在了人類的范圍外?！?/br>
    “然而現(xiàn)在這個非人類想找另一個非人類報團取暖，卻慘遭拒絕，可我不想放棄?！彼緫蚁耄赡軐ι纤咀龉ぷ骺偨Y，他都沒編撰過這么多感人至深的語言，“我記得，我們第一次遇見，你21歲，正是人生中的黃金時代。21歲以后的我們都會經(jīng)歷緩慢受槌的過程，但是至少在下一個槌砸到你之前，我想替你擋住……”

    忱意忍不住打岔：“呃，你最好別用這個比喻?！?/br>
    司懸愣了一秒，很快反應過來。在原文里，“受槌”的字面含義是指給牛做絕育。

    他便啞了聲，至少意思傳達到位了。

    “但是……”不得不說，擯除不太講究的比喻，剛剛司懸說的這番話，的確讓忱意再次有了心動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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