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靈第一時間整了整衣服迅速打開了臥室門，鐘靜心人還在客廳，見她從臥室里出來，再度追問：“新聞那是什么情況，你表姐都跟你姨說了，現(xiàn)在老家親戚一大半都知道，甚至還有生意上的朋友問我八卦，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人家解釋?！?/br>
    果然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就是跟朋友吃一次飯，被偷拍了而已?！?/br>
    鐘靜心緊蹙眉心：“這么簡單？為什么我聽她們說你和那個小明星不止一次被抓到了?！?/br>
    “……什么叫‘被抓到’啊，說得跟抓jian似的?！辩婌`頓感無語，雖然她確實什么都沒做，和盧若旸的兩次吃飯姜澈都知道，可是弟弟現(xiàn)在就在旁邊，剛才還為這事不悅，現(xiàn)在被母親直白地點出來，鐘靈還是不免心虛地看了門內一眼。

    姜澈抱著雙臂斜倚在門邊，歪著頭抵在門板上，表情玩味，像是在說：你看？

    放好東西的鐘靜心見鐘靈還在大幾米開外，忍不住說道：“你還站那干什么，過來跟我說清楚?！?/br>
    “不是，媽——”

    “不是什么不是，我看你就是有問題，最近老是魂不守舍往外跑，前段時間是不是還花了一大筆錢說要在榮江新城買個商鋪？是不是拿來送那個小明星的？”

    榮江新城？姜澈聞言懶懶地一挑眉，這不是在他家對面？

    鐘靈瞪大眼：“媽！”怎么把這事都捅出去了？

    “你看，我是你媽我還不懂你？談戀愛就談戀愛，我又不是不讓你談，就是物質上你自己要……”

    “姜澈在！”鐘靈快速說了聲。

    門邊的姜澈邊角料聽得正起勁呢，冷不丁被點名，下意識直起身子。

    “我跟你說這事你把姜澈搬出來做什么？”鐘靜心不解。

    眼看自己不給點反應不行了，姜澈只好從鐘靈臥室里走了出來，朝鐘靜心乖巧頷首：“媽。”

    鐘靜心一時沒回過神來，定住了。

    “啊，姜澈啊，你怎么……來找你jiejie的？”原本興師問罪的神態(tài)立馬換上一張親切的面容，雖然誰都能看出來笑得太過僵硬。

    “嗯，我正好路過市中心，看到新聞了，就順道來看看jiejie怎么樣?！苯涸谌鲋e上的應變能力比起鐘靈來說好得多，四兩撥千斤地把來這的動機完美解釋完畢。

    鐘靜心笑了笑：“你跟jiejie最近挺好的啊?！?/br>
    “畢竟小時候和jiejie一起生活得最久，前段時間在醫(yī)院相處多了，我們倆都很懷念那時候，聊的也多了。”

    鐘靈越聽越佩服，這家伙編起故事來虛虛實實，很難不讓人信服，真可怕。

    “是這樣……”鐘靜心低聲喃了一句，隨后抬頭揮了揮手：“那你們聊，等會兒如果太遲了要打車，可以讓我們司機送你回去?！?/br>
    姜澈停頓了片刻，隨后牽起笑容：“不用，我自己回去就成?！?/br>
    鐘靈聽著這兩人的對話不免心急，“媽，姜澈學校門禁時間快過了，回去要扣分的?！?/br>
    “啊？不是回……”鐘靜心剛想提姜盛超，可是一看姜澈不自在地緊緊攥著身前的手指，手指根已經(jīng)被捏得發(fā)白，她倏地收住了滾到喉嚨口的話，“那今晚就住下來吧，家里房間也不少，我讓楊阿姨給收拾一下?！痹挳呣D身正要招呼楊阿姨出來。

    姜澈滿臉寫著緊張道：“真不用，我打車可——”

    鐘靈不著痕跡地踩了他一腳。

    姜澈吃痛，只好閉嘴。

    “靈靈，你等會兒到我房間來一下，那件事我還沒跟你談完?！钡葪畎⒁淌帐昂?，聽見她回房關上門的聲音之后，鐘靜心終于又想起了這茬。

    鐘靈感受到了身后姜澈的視線，苦笑說：“要不就在這里講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br>
    “你剛才不還介意姜澈在？”

    “……那、那是事發(fā)突然，我覺得要先讓姜澈跟你打個招呼。”

    鐘靜心半信半疑，鐘靈匆忙過來把母親拉到了沙發(fā)邊坐下，然后自己退了半步，剛要坐下收到母親眼神的親切問候，無奈站到了她身前，并起兩指起誓：“真的沒有和那個小明星談戀愛，如果有半句假話，我就斷子絕孫?！?/br>
    姜澈還站在客廳另一頭倒水喝，遠遠聽見這么一句，差點被嗆了一嘴。

    等一下，如果真的斷子絕孫了難道是說……

    “你說什么胡話呢你，斷子絕孫都出來了……”鐘靜心一臉“嫌惡”地看著面前笑盈盈的女兒，深刻感悟到自己沒把她養(yǎng)成一個正經(jīng)人，養(yǎng)偏了。

    “那媽在乎養(yǎng)孫子嗎？”鐘靈看似不經(jīng)意地試探。

    姜澈突然明白了鐘靈發(fā)這個毒誓的原因。

    鐘靜心瞥了女兒一眼，“你自己愛生不生，關我什么事？反正我不幫你帶?！?/br>
    鐘靈喜上眉梢一合掌說道：“非常好，鐘女士?！?/br>
    “……你不會真跟那小明星有什么吧？”

    “我是說我也不想生，連結婚都不想?！辩婌`說得云淡風輕，話音落下，淡淡地眄了姜澈一眼。

    他站在酒柜邊，手中捧著熱氣騰騰的馬克杯遠遠望著她，身后一柜柔光攏在他的藍色毛衣上，好像他整個人都在發(fā)光。

    在熟悉的家里和最愛的人在一起，母親、弟弟，她在這一瞬間真的希望這便是自己人生的日常，從今以后，長長久久。

    如果誰都不在乎繁衍的權力，是不是坦白的壓力就會少一些？

    “結婚你至少也該……”鐘靜心想說點什么，可是想到自己悲哀到悲壯的婚姻，似乎也沒什么可說的了，要是女兒真的對生養(yǎng)和婚姻都不再期待，她肯定有一份責任。

    “你那時候肯定很喜歡爸爸吧？”鐘靈忽然道。

    鐘靜心被一句話驚醒，似乎預感到鐘靈接下來要說的話，下意識瞅了姜澈的方向一眼，小聲叱喝：“你講什么東西，姜澈還在這里，不要提有的沒的?！?/br>
    “姜澈知道的。”

    鐘靜心愕然：“你告訴他了？”

    “他從小就知道，一直都知道?！辩婌`垂下榛首，輕聲笑，“弟弟像個傻子似的，小小年紀就把這些事情一個人忍下來，什么事都要自己做，就怕給你們惹麻煩，怕哪天你們不要他了，怕哪天失去你這個‘mama’……所以他到現(xiàn)在都沒戳破?！?/br>
    鐘靜心仿佛木雕一般一動不動，視線懸停在半空中。

    “姐。”姜澈慌張地走上前，想要阻止她繼續(xù)說下去。

    “可是我們還是離開他了，媽。”

    “你別說了。”

    “他為爸爸掩飾，并不是什么都不懂，而是知道如果他說了實話，不屬于這個家的他就會和我們分開，他不想和我們分開?！?/br>
    鐘靜心終于有了一點反應，惶然抬首，撞上了沙發(fā)后姜澈的視線。

    “你知道那以后姜澈怎么過的嗎？被打被罵，還要忙著跟爸爸輾轉逃債，你要不要看一下他身上的傷？”

    “鐘靈！”姜澈徑直走到了jiejie身邊拉過她，“你別講了，都過去的事情有什么好說的?！彼幌氩┤⊥?，任何搖尾乞憐得來的關愛都虛偽，這也是他這么久孑然一身的原因。

    鐘靈并沒有停下，只是摸了摸姜澈的臉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有些事情，你不說出口，別人永遠不會知道，你要一直承受被人誤解，適當表達自己讓人理解你并不可恥，姜澈——這是我吃了很多虧才得到的經(jīng)驗?！?/br>
    所以她才會剖開自己的心和他告白，所以她才能得到回應。

    “我不要……”

    他還在逞強地堅持，可是一顆腦袋已經(jīng)沉沉倒下來，挨到了她的肩膀。

    他太累了，她知道。

    從小到大，作為一個不受待見的“意外”出生，要比所有人都多思考一些，強迫自己去適應超脫年齡的早熟，時刻提防著失去，又要在失去后強行切斷自己的念想，他的世界孤零零一個人，這樣的人生太累了。

    讓他甚至忘了自己才是剛剛成年的十八歲。

    對吧，阿澈？

    一只手輕輕碰到姜澈的肩：“……他打你了嗎？”

    姜澈回過頭，鐘靜心站在他身后，目光殷切，似乎有什么在閃爍其間。

    “打了，拿煙頭燙了，還拿酒瓶砸了，肋骨都斷過?！蓖耆珱]給他否認機會，說話的是鐘靈，“光是留下的傷疤就有叁四道?！?/br>
    “鐘靈——”他連jiejie都不叫了，只想怎么能堵住她的嘴。

    “對不起啊，阿澈……”這些年在商場上摸爬滾打練就出一顆鋼鐵心的女強人鐘靜心，此刻顫抖地掩住了口鼻，可不多時，還是帶上了哭腔——

    “我以為……那時候是你不要mama了。”

    她以為是天生的血脈關系，姜澈才會疏遠她，背叛她。

    她以為在乎那八年養(yǎng)育之情的自己可笑可悲。

    “是mama不好?！?/br>
    姜澈怔愣地任鐘靜心握著他的手腕，把他拉到身前，抱進了懷里。

    “是mama沒有保護好你?！?/br>
    姜澈直挺挺地被鐘靜心抱在懷中不知所措，這么多年過去了，當初那個倔強自我的小男孩，早就長成了身姿挺括的少年，已經(jīng)比母親高出了一個頭，更失去了和母親撒嬌的天性。他望向鐘靈求救，可身為jiejie的鐘靈只是聳聳肩，不給他施以援手，于是他笨拙地、局促地抬起一只手，輕輕搭上了母親的背，連指尖都在顫抖。

    “沒事了?！彼p輕拍了拍安撫，“我現(xiàn)在很好，真的。”

    神色略顯遲疑，薄唇顫了顫，半晌，小心翼翼地分合，喊出期待了十年卻從不曾真正得到回應的兩個字——

    “mama?！?/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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