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號:68.圈套
一連過了幾日,鐘靈都沒和姜澈見到面,她被鐘靜心禁足了。 二十二歲大學畢業(yè)還被自己老媽禁足,鐘靈覺得自己人生真是失敗,但考慮到前段時間和盧若旸的緋聞,還有姜澈的事情自己確實理虧在先,鐘靈也只好暫時接受這個安排,讓自己表現(xiàn)好一點換來鐘靜心的心平氣和。 “那你這周也是在家嗎?”鐘靈戴著藍牙耳機,在瑜伽墊上費力維持動作的平衡。 電話那頭姜澈正在電腦上作圖,兩個人有一茬沒一茬說著話:“嗯,這幾周他都要我周末回來吃飯?!?/br> “天天面對他們會不會很痛苦?” “還好?!苯耗闷鸸P在本子上記下一個數(shù)據(jù),“反正我吃完就回房間,也沒怎么跟他們打交道——不過,那個人這段時間經(jīng)常來家里忙里忙外,搞得好像真要和老爸結(jié)婚的陣仗?!?/br> 鐘靈終于撐不住盤腿坐了下來,深呼吸一口氣,“你怎么想?” “想什么?” “他們要是真結(jié)婚了……” “等大學畢業(yè)我就離開這個家,山高皇帝遠,他們怎么樣都跟我沒關系。”姜澈面色寡冷地說出這句話,語調(diào)不起不落。 鐘靈想到了自己。二十二歲了,她好像還是母親眼里沒長大的孩子,對未來也沒什么確切的規(guī)劃,可是姜澈不同,從小到大即使他自己一個人也能為自己打點好一切,對人生對生活都有明確的態(tài)度和打算,她呢?——離開這個家,她都不知道她會什么,能做什么,不過是條咸魚罷了。 “姜澈,”鐘靈忍不住開口問,“如果到時候媽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我沒有錢又什么都不會怎么辦?” “啊?”姜澈沒料到jiejie突然會有這樣的疑問,他cao作鼠標的手定了定,非常淡定地回應,“那我就去傍一個富婆?!?/br> 鐘靈瞇起眼:“喂?!?/br> “我喜歡你的時候可從來沒想過錢的問題,你的錢也跟我沒關系?!苯夯叵氘敵蹒婌`和他大膽告白的那一幕,嘴角掛著的笑意未褪,“這件事得問你,沒錢的日子我早就過慣了,可jiejie呢,你會選哪一個?” “選你?!辩婌`二話不說地回答道。 姜澈心思停頓了半拍,有一點不自信地自嘲:“說得那么快,像哄我似的?!?/br> “我哄你有什么用,哄了也得面對現(xiàn)實,到時候打臉不是更難看?!辩婌`一頭栽倒在懶人沙發(fā)里,“這件事情我真的想過——錢是可以賺出來的,人言也是會隨時間淡化的,但是喜歡的人,一旦錯過,就是錯過了,這輩子可能都找不到第二個,而且你還是絕對替代不了的那一個?!?/br> 電話那頭久久不語,陷入一片死寂。 鐘靈幾乎要以為語音斷了,“阿澈?” 那邊好一會兒才能聽見一聲長長的吐氣。 “有延遲嗎?”鐘靈不解。 “嗯,延遲。”姜澈在電話這端閉上眼,“但是我都聽見了?!?/br> 哪有什么網(wǎng)絡延遲,延遲的不過是他的心跳,他有點想哭罷了——很沒出息,所以得等一等再開口。 他真的太需要這句話,太需要這樣一個這么在乎他的人。 他,姜澈,從小到大,好像都是這個世界上多余的名字。對于生母,他是被急于擺脫的累贅;對于父親,他是拉攏生母回頭的誘餌;對于養(yǎng)母,他是家庭扭曲畸形的證據(jù)。有時候……曾經(jīng)有很多時候,他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么,這個世界明明都不需要他,他卻還要那么辛苦地活著。 原本,他只是為了爭一口氣。 他們越不在乎,他就越要為自己活得更好,就是這么一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理由。 可是,現(xiàn)在,有一個人說…… [你是絕對替代不了的那一個。] 他知道她沒說謊,她也是他絕對替代不了的那一個,因為他們流著一樣的血。 仿佛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別人永遠都體會不了他們羈絆的深淺。 “總之,我覺得我也要努力了,不能這么混日子下去。要做好到時候找工作養(yǎng)活你的準備?!?/br> 姜澈前一刻還有點傷感,這一秒?yún)s因為鐘靈的話而笑出聲:“怎么還是你養(yǎng)活我?” “我比你大四歲肯定我先工作吧?你還在上學的話當然應該是我養(yǎng)你?”鐘靈說完又提了一句,“不過日后你也得出力,不能做小白臉?!?/br> 姜澈的臉確實有這個資本。 “好?!苯哼@一次沒有再和她插科打諢,而是認認真真地說了一聲“好”。 門外傳來姜盛超喝得爛醉如泥發(fā)酒瘋的叫嚷聲,雖然最近這幾次他是因為高興,姜澈依然覺得喝酒的瘋子令人嫌惡,他不想這個家的不堪那么不加遮掩地暴露給jiejie知道,于是和鐘靈借口要趕作業(yè)得先掛了。 其實,鐘靈早就聽到了那些背景音,她倒是沒有多問,只是在電話掛斷前,忽然揚唇提了一句:“阿澈,你把你書桌右下角的那兩行字念一遍給我聽。” 姜澈不明所以,移開電腦,下意識望向自己右手邊的桌面。 然后目光不由得覆下落影,指腹也貼上了桌上銘刻的印記。 他幽幽地,一個字一個字地,撫著那兩行字低聲念道—— “姜澈想要鐘靈?!?/br> 唇沿開合,唇角輕淺牽扯。 “想要jiejie?!?/br> 電話那一邊傳來鐘靈滿足的笑聲。 姜澈走出屋子的時候,姜盛超已經(jīng)回屋睡去了,洪曼月一個人坐在客廳椅子上,不知道在給誰發(fā)消息,身旁桌面橫七豎八倒著幾個啤酒瓶,還擺著幾盤小菜。 “……阿姨。”出于禮貌,姜澈還是淡淡地叫了她一聲。 不是“mama”,而是“阿姨”。 洪曼月的臉色僵了一秒,很快尷尬地笑:“怎么還這么認生?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叫一聲‘mama’也就是早晚的事情,對吧?” 姜澈沒有應她,只是習慣性上前整理桌上的狼藉。 洪曼月趕忙起身把整理酒瓶的活兒攬了過來,“別,你別動,我來就好。” 姜澈并沒有看她,低垂著眉眼,徑自收拾剩下的那部分。 “阿澈,”洪曼月忍不住說道,“這些年,mama知道自己錯了,也得到了懲罰,現(xiàn)在會回來,也是希望你能原諒mama……” “沒什么原不原諒的。”他打斷她,“我從沒惦記過,也沒有期待過,你想回來還是想走,都是你的事情?!蹦┝怂逦V定地又叫了一聲—— “阿姨?!?/br> 身邊收拾酒瓶的聲音停下了。 晦暗的,朝北的客廳落入一片幽詭死寂。 洪曼月沉默了半晌,在姜澈走進廚房前突然開口說:“那天我見過你jiejie了,你知道嗎?” 姜澈腳步一頓,轉(zhuǎn)頭看向她的眼中面帶疑惑。 “你jiejie似乎很在乎你,讓我要好好照顧你?!焙槁履樕现匦聮炱鹆诵θ?,“改天可以請她一起出來吃個飯吧,也算是和她好好打個招呼?!?/br> 姜澈直視著洪曼月的眼睛,目光里帶著審視的意味,良久,他還是冷淡地轉(zhuǎn)過身去,留給洪曼月簡單直接的“叁個字”—— “不用了。” 日子不咸不淡地過去,姐弟倆這兩天依然只能靠手機聯(lián)系,每天不間斷的微信消息成了兩人的必修課。然而從昨晚一直到今天下午,姜澈也沒收到鐘靈的消息,他有那么點不習慣。 明明說好了要調(diào)整作息……姜澈第二十叁次拿起手機來點開微信,屬于鐘靈的聊天欄第一眼看到的依舊是今天早上他發(fā)的那一句——“說好的早起呢?” 無論是語音還是電話,他聯(lián)系不上鐘靈,仿佛是某種預感,一早上他的太陽xue都突突直跳,此刻這種不安感更是提升到了頂點。姜澈甚至給蔣誠打了一個電話,猜測jiejie會不會昨天偷偷去了夜店所以才一睡不醒,然而蔣誠比他還莫名,他說昨晚六點半左右有一通鐘靈的未接來電,他恰好在應酬沒注意,那以后給鐘靈打電話一直就是關機狀態(tài),他應酬到最后醉得不省人事,現(xiàn)在也是宿醉剛醒。 姜澈掛了電話,靜默了好一會兒,手機屏幕滑到了“mama”的號碼上,那是之前鐘靈在他通訊錄里加上的鐘靜心的聯(lián)系方式,他的手指在撥打按鍵上停留了半天,最后還是按滅了屏幕,拍拍身旁的死黨說道:“我家里臨時有急事,下午幫我跟輔導員請個假,假條我之后會補上。” 姜澈直接去了東麓壹號。 得益于之前鐘靈安排登記了他的身份,姜澈一路長驅(qū)直入進了社區(qū),在樓下按了樓宇的視頻對講。 接視頻的是楊阿姨。 姜澈表明來意,想見一見jiejie,可是應聲的楊阿姨支支吾吾半天,一會兒是鐘靈還在睡覺,一會兒又是她出去了,怎么都說不清楚,表情更是緊張得rou眼可見。 “阿姨,我只要確認她沒事就好,你讓她來應我一聲我就走?!?/br> 楊阿姨面露難色,好像都快急得哭了出來,不?;仡^張望。 “沒見到jiejie我不會走的?!苯壕o盯著樓宇對講機說道。 楊阿姨正要開口,姜澈聽到對講機里,遠遠傳來鐘靜心的聲音—— [算了,讓他上來吧。] 電梯門打開,迎接姜澈的是楊阿姨,姜澈近看才發(fā)現(xiàn)她眼眶通紅,看起來是真的哭過了。這個認知讓姜澈心下一沉,他在楊阿姨的帶領下匆匆走過門廳,一眼就望見客廳里除了鐘靜心之外,還有幾個人—— 是警察。 腦袋昏昏沉沉的,鐘靈費力掀開眼皮,可是她很快發(fā)現(xiàn)眼睛上還蒙著一層布,只隱約透出一點光線,證明她不是身處于全然的黑暗中。 神智尚未清醒,她以為那是眼罩,下意識想要伸手取下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也不能動彈,被什么緊緊地捆縛在身后。 這一刻像是一盆冷水澆在她頭頂,她終于明白了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處境。 她好像,被綁架了。 思緒開始回到自己意識斷層之前, ——昨天下午她接到了一個女人的匿名電話。 [想不想知道洪曼月那死婊子在算計你們什么?] 對方的口吻很粗魯,自稱是洪曼月昔日的獄友,之前鐘靈聯(lián)系洪曼月的事情,洪曼月也有給她看過,所以她記下了鐘靈的號碼。她說洪曼月這次回來也不過是想從姜家父子身上再撈上一筆,她會把這件事告訴鐘靈倒也不是好心,是她本來就看不慣洪曼月比她先過上好日子,想背地里賣個消息,讓鐘靈為消息付錢。 鐘靈一開始將信將疑,不過她確實說出了洪曼月和她見面的事情,而這件事鐘靈沒有跟其他人說過。 [你不信也無所謂,反正被騙的是你那個弟弟一家,和你也沒關系。] 她真的知道,就連他們兩家的背景關系也清清楚楚,甚至鐘靈聽出了她懂得自己很在乎姜澈。 鐘靈本來想,洪曼月這次光明正大地回歸到姜盛超身邊,而且姜澈對此也已經(jīng)放開了,她確實沒什么插手的理由,可如果洪曼月另有打算,那就不一樣了。 她不能讓那個女人再次傷害姜澈。 [今晚八點半她在野坪西路一百叁十八號,到時候她會去見她姘頭,你去看看就知道了,等你確認了再來給我電話,我知道她想做什么,我們面對面談價錢。] 那之后鐘靈猶豫了許久,這件事關于姜澈的親生母親,在消息真正確認之前,并不適合讓姜澈知道,可她身邊還有其他能幫上忙的人嗎? 她給蔣誠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之后,鐘靈念頭一轉(zhuǎn),還是掛斷了。 這種事情,讓別人知道,也許對姜澈也是一種不堪。 反正只是去看看。 鐘靈心想,她只要遠遠確認一下那個女人給她的消息是真是假就好,人多反而不方便。 晚上她提前溜出了家門,因為車鑰匙被母親扣押了,她只能打車去了野坪西路,她對這個路段還很陌生,到了才發(fā)現(xiàn),那兒是個城中村。 “城中村”顧名思義,就是城市中的村莊,和外頭摩登的現(xiàn)代都市不同,內(nèi)里還保留著農(nóng)村的風貌,甚至錯綜復雜的地形,原城的城中村這一帶她從沒來過,她想了想,也確實可能是洪曼月現(xiàn)在出入起居的地方,據(jù)姜澈說,洪曼月蹲了四年大牢,出來之后肯定一貧如洗什么都沒有,城中村是她現(xiàn)在負擔得起的,最合適的居住地。 還好,一百叁十八號并不算難找,就在路邊。鐘靈出來打扮得很低調(diào),大衣并不算顯眼,除了手機她連包都沒帶,守在路邊小賣鋪旁一直等到了八點半。 果真如那通匿名電話所言,她看到洪曼月從一個弄堂里走了出來。 但鐘靈沒想到,洪曼月一邊給人打電話,一邊坐上了路旁的一輛出租車,這讓鐘靈措手不及,這附近地形本來就復雜,就算她開自己的車也估計不敢開進來,現(xiàn)在她只有一雙腿,如果洪曼月就這么一走,她什么都沒法確認。 她得跟上去。 這條路路口似乎發(fā)生了事故,一片喧嘩鬧騰,鐘靈那時候還覺得自己運氣挺好,恰好有一輛出租車開到了她邊上,有人下車。 鐘靈匆匆打開車門坐了上去:“師傅,跟著前面那輛車?!?/br> 話音未落,另一邊車門又被剛才下車的那人打開—— “我手機是不是掉車上了?” 鐘靈下意識低頭查看,那人徑自鉆進了車里,在車座下翻翻找找。 鐘靈心思都在洪曼月開走的車上,根本沒察覺到,真正的危險已經(jīng)迫近。 直到感覺大腿突然一陣刺痛,鐘靈才猛地瞪大眼,可是那個人迅速關上車門化作一團黑影撲上來,鐘靈想要開門逃跑的那一瞬,發(fā)現(xiàn)車門已經(jīng)被司機反鎖。 她第一時間想大聲求救,嘴巴卻被一只戴了皮手套的手狠狠捂住,男人的力量大得驚人,她費力掙扎鬧騰出的動靜,在城中村這個喧鬧的地方,根本沒有人注意,更何況路口還在爭吵,而窗外的小賣鋪里頭,只有一個年逾七十耳聾眼花的老人,繼續(xù)磕著瓜子看電視。 鐘靈睜大的眼睛死死盯著撲上來的那個男人,他戴著冬天的兜帽,這里沒有路燈,車里也是一片昏暗,只能依稀看清一個輪廓,卻連五官都識別不清。 車前座的司機更沒有轉(zhuǎn)頭,仿佛身后一切風平浪靜。 她的心臟狂跳不止,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加速體內(nèi)麻醉劑的流動。 意識在掙扎間漸漸渙散,世界歸于混沌和黑暗。 昏迷的前一刻,鐘靈終于明白了—— 這是一個圈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