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可以理解但不能接受

    看樣子李靜淵是真的累了，龍在田叫醒他、幫他擦干身體，又把他抱去床上，整個過程中他都是一副醒了但沒全醒的模樣，一挨枕頭，很快又昏睡過去。

    龍在田激情褪去，酒也醒了，猛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不是來跟人處哥們兒的嗎？怎么就……怎么還……而且，他不得不驚恐地承認(rèn)，這是他做過的最爽的一次。

    剛才李靜淵還開他玩笑，問他跟女朋友做有沒有這么舒服。那必然是沒有。蔣大小姐根本不喜歡這件事，甚至直接告訴他，被他插入的時候除了疼，什么感覺都沒有。龍在田深受打擊，有一陣子發(fā)奮圖強(qiáng)，看各種女性向的片片學(xué)習(xí)技巧，x-art里的外國大jiejie們他如數(shù)家珍。淼淼確實(shí)有了點(diǎn)興致，但也僅限于前戲。一旦進(jìn)入正題，她還是一個字，疼。

    后來龍在田無奈地意識到，兩人硬件上的確不合適。淼淼號稱身高一米六三，實(shí)際上根本不讓量，而且骨架纖細(xì)，嬌小玲瓏。有一次他趁她睡著，用尺子量了一下，她從恥骨到肚臍，只有15厘米長，哪有空間容納他的21厘米小兄弟？

    可他真心喜歡淼淼，這點(diǎn)兒困難根本不算什么，每天親親抱抱就很滿足了，十天半個月做一次，對他來說就像過年一樣。他甚至不覺得這是個問題，因?yàn)轫淀抵档冒。淀翟谝黄鹁褪菓?yīng)該愛她、照顧她啊。

    所以他到現(xiàn)在都沒辦法接受蔣淼淼不要他了這件事，可以理解，但不能接受。

    結(jié)果他又做出了這種出格的事。

    這些日子他在百無聊賴放空的時候，常常會幻想，淼淼跟那些公子哥兒周旋一陣子，說不定會想起他的好，過個一年半載的，他再去追她試試，說不定可以有那種所謂“破鏡重圓”的機(jī)會。可現(xiàn)在，他哪還有臉再去招惹人家。

    龍在田從未懷疑過自己的性取向，哪怕是在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下，他隨便想一下女性的酮體，小兄弟就能有動靜?？蓽Y兒也確實(shí)讓他神魂顛倒、喪失理智、泯滅人性，怎么會這樣呢？

    他看著李靜淵熟睡的可愛模樣，鼻子一酸。淵兒好可憐，我簡直是個禽獸啊，把人家當(dāng)什么了？！

    他用兩只手掌按住眼睛，吸了下鼻子，在心里狠狠地罵了自己幾句。最后他決定，男人不能不負(fù)責(zé)任，他不能像愛淼淼一樣愛淵兒，但可以盡己所能對他好。他要做李靜淵最好的朋友，做他無助的生活里最大的依靠。

    剛才在浴缸里，龍在田看見李靜淵兩邊膝蓋上方、大腿側(cè)面有幾塊深淺不同的青紫，差不多是房間里桌椅的高度，應(yīng)該是撞的。淵兒不是天生眼盲，就算對環(huán)境再熟悉，也難免磕磕碰碰。他覺得這個問題是眼下他能幫淵兒解決的，作為朋友，他義不容辭。

    龍在田回到自己房間，把前兩天搶購的那箱蘋果全倒出來。每個蘋果上都套著一個發(fā)泡塑料網(wǎng)，他一個個剝下來，剪開，三層疊加在一起做成簡陋的防撞條，再用透明膠帶貼在桌椅板凳的尖角上。

    忙了一陣子，他自己看著成果還挺滿意，雖然難看了點(diǎn)兒。不過沒事兒，反正淵兒看不到。等解封了，再去買專業(yè)的防撞條換下來。

    李靜淵還沒醒，睡夢中還在打哭嗝。午后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照進(jìn)來，剛好落在李靜淵臉上，把他臉上的絨毛染成了淺金色。哎，太招人疼了，像個小動物似的。龍在田坐在床邊揉了揉李靜淵頭頂軟乎乎的黑發(fā)，那一瞬間竟莫名產(chǎn)生出奇怪的錯覺，好像他跟李靜淵并不是萍水相逢、認(rèn)識不久的新朋友，而是羈絆多年的親密伙伴，就連這房間，也溫馨得有種家的感覺。

    這可能就是一見如故的意思吧，龍在田想。

    對呀！這是我新認(rèn)的兄弟，不跟哥兒幾個打個招呼，不太地道吧！他心中豁然開朗，掏出手機(jī)在名為“貴賓5位拿好手牌樓上請”的群里嚷嚷起來。

    李靜淵醒來時已經(jīng)是下午四點(diǎn)。龍在田從他衣柜里拉出一件t恤、一條沙灘褲，甩在他身上：“穿上，淵兒！見見兄弟們！”

    群視頻接通了，李靜淵還一臉懵，就聽龍在田興奮地挨個介紹：強(qiáng)子，久兒，黑炮和大錘。

    這幾位哥，有的是龍在田高中同學(xué)，有的是大學(xué)室友，還有一個是游戲里認(rèn)識、后來奔現(xiàn)的網(wǎng)友。

    屏幕里哥兒幾個都開著麥，七嘴八舌叫“淵兒”，問他多大了，在哪兒上學(xué)。龍在田一一替李靜淵回答了，又用極平常的語氣告訴大家，“他眼睛看不見”，最后夸張地說：“同年同月同日生啊家人們，什么叫緣分！擱古代這是要結(jié)拜的呀！”

    李靜淵笑著搖了搖頭，網(wǎng)友“轉(zhuǎn)正”的黑炮說道：“淵兒你好白??！老帥了！龍哥在你旁邊跟非酋似的，我天，這對比……我感覺你倆跟我，是三個不同的人種！”

    屏幕內(nèi)外立刻笑成一片。

    龍在田看李靜淵又露出了小虎牙，也開心起來，清了清喉嚨，假裝正經(jīng)地說：“咱們這次會議呢，主要是這么個事兒。淵兒不是看不見嘛，我說我長得帥，他還就不信！哥幾個，話筒給到你們，就我的美貌和氣質(zhì)，淺談兩句。輪流來啊，不用爭先恐后?！?/br>
    強(qiáng)子立刻就開了腔：“害，龍哥，你這就……不地道了?。∧氵@不……讓咱哥幾個陷入一種，道德兩難境地嗎？”

    李靜淵“哈哈”輕笑了一聲。

    “就是啊龍哥！”大錘一臉嫌棄的樣子：“你那大齙牙，早讓你去矯正矯正，你說說你，拖到現(xiàn)在……”

    “什么玩意兒？！”龍在田對這幫損友的尿性太清楚了，跟著貧上了：“這不窮嗎？好幾萬呢！你賣屁股供我啊？”

    久兒笑得直打鳴，強(qiáng)子接過來繼續(xù)：“還有你那指甲蓋兒摳出來的小眼睛！讓你割了開開眼，你不聽！這么多年了，看東西都是倒著的，你也真能忍！”

    李靜淵快笑瘋了，歪歪斜斜幾乎坐不住。

    “啥意思？為啥看東西是倒的？”龍在田怕李靜淵不明白他們這些私人爛梗，故意問道。

    李靜淵竟然聽懂了，一手扶著龍在田肩膀，邊笑邊說：“小孔……小孔成像，說你眼睛小……哈哈哈哈哈……”

    “cao！我他媽給你開開腚眼兒！”龍在田指著鏡頭罵道：“嫉妒令你們面目全非！詆毀我的美，只能顯得你們更加丑陋！淵兒你別信啊，咱們長得好看的人，跟他們這些奇形怪狀的東西，沒有共同語言！”

    久兒終于緩了過來：“話又說回來，淵兒啊，人不能只關(guān)注外表，咱龍哥雖然長得磕磣了點(diǎn)兒，但人好??！有一顆金子般的心靈！他在垃圾桶里找到啥好吃的，都先讓給狗吃，狗吃剩的，他才開炫！村里的狗看到他就跟見了親人似的！”

    屏幕里屏幕外笑成一片，“嘎嘎嘎”的活像養(yǎng)鴨場。

    第12章 “你要永遠(yuǎn)相信光”

    李靜淵顴骨都笑酸了，臉頰上木木的。他不記得他上一次笑是什么時候了，可能這輩子都沒這樣笑過吧。

    視頻掛斷后，龍在田又為自己的“美貌和氣質(zhì)”辯解了一通，最后蹲在李靜淵身前，拉著他手放在自己臉上：“你摸摸！你摸！我有沒有齙牙！”

    李靜淵脫口而出：“不是都親過了嗎？還用摸？”說完自己先尬住了。剛才太歡樂，得意忘形了。怎么突然說這種sao話？他懊惱無比，一時怔住不知該如何是好。

    更可怕的是，龍在田沒接話，突如其來的安靜令氣氛變得無比詭異。

    “淵兒啊，”他終于開口，把李靜淵從絕望的邊緣拉了回來：“你笑起來真好看，以后多笑?！?/br>
    李靜淵意識到自己的手還被他按在他臉上，摸也不是，掙開也不是，就這樣僵著不敢動。

    “哎呀！剛說讓你笑，你又蔫兒了！”龍在田起身放開他手，語氣又變得歡脫：“咋這么不聽話呢這倒霉孩子！你乖乖待好了，爸爸給你做飯去?！?/br>
    有些短租的客人選擇民宿而非酒店，就是為了自己開火，因此小院兒里有間炊具調(diào)料一應(yīng)俱全的小廚房。李靜淵聽到窗外傳來油煙機(jī)啟動的響聲，意識到龍在田是真的去做飯了。

    李靜淵順著院墻摸到小廚房，站在門口對他說：“我晚飯吃得簡單，你弄你自己的就行?！?/br>
    “嗞拉”一聲，辛香的油味撲鼻而來，龍在田大聲喊：“你別進(jìn)來淵兒！熱油開水的……你回去吧，我這兒很快！”

    李靜淵舍不得走。多少年沒聞過廚房的煙火味了，他深深吸氣，想讓這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喚醒更多溫暖的記憶。從前奶奶也不許他進(jìn)廚房，說他幫不上忙，怕他被刀砸到、被鍋燙著，不想讓他這雙“拿筆桿子的手”沾染一點(diǎn)點(diǎn)辛勞的痕跡。那些被人放在心尖上、捧在手心里的時光，如今只覺得恍如隔世，甚至不像自己的經(jīng)歷。

    “啪”的一聲，煤氣灶關(guān)掉了。龍在田的聲音在很近的地方響起：“淵兒你餓了？我再下個面就好了，快了啊。你回屋去吧，你站這兒，我還得分心看著你?！?/br>
    “嗯?！崩铎o淵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換另一手摸索墻壁。

    李靜淵回到房間，乖乖坐在飯桌前，忽然意識到自己又在呆笑。為什么還會相信龍在田呢？明明有過那么慘痛的教訓(xùn)。他極不情愿地記起，姓凌的畜生在最開始那段時間里，也曾給過他類似的溫柔，不過后來他意識到，那都是魚鉤上的餌，毒藥上的糖衣，連劑量都經(jīng)過精心算計，足以騙他入蠱，又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多余。

    龍在田入住那天，李靜淵對他的名字很好奇，還特意去搜了一下。這名字出自《周易·系辭》里的乾卦第二，“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边@一爻說的是龍脫離潛伏低迷的狀態(tài)，出現(xiàn)在田野里，有利于見到貴人。后來某次龍在田來找他廢話的時候，他說了一句“你的名字很有意思?！饼堅谔锏靡庑χ卮穑骸皩ρ?，我這個名字代表絕境中的希望。”

    李靜淵當(dāng)時心頭一震，誰知道龍在田接著就沙雕上身，一手按住李靜淵肩膀，神秘兮兮地說：“你相信光嗎？你要永遠(yuǎn)相信光！”

    所以，這是在給我希望嗎？跟我上床，做完了還不走，又介紹朋友給我認(rèn)識，還給我做飯……可他不是還惦記著前女友嗎？看av看得雞兒梆梆硬，這人直得不能再直了，我能“希望”什么呢？

    這就是所謂的“直男大考”嗎？傳說中每個gay人生中都會遇到一個言行曖昧的直男，被那些直男小把戲蠱惑，陷入或長或短的暗戀或明戀，最終發(fā)現(xiàn)人家只把自己當(dāng)不要錢的“飛機(jī)杯”。他們都說，吃過一次虧就長記性了。

    考??！來啊！誰怕誰呀！

    這大概是一種觸底反彈的勇氣吧，李靜淵想，遇到彎男就不會被當(dāng)成不要錢的飛機(jī)杯嗎？我的人生已經(jīng)悲催到頭了，這點(diǎn)兒小悲劇，不過是掉進(jìn)大海里的一滴眼淚。

    龍在田端著一碗香噴噴的東西沖進(jìn)來，嘴里叫著“燙燙燙燙燙”：“地三鮮蓋澆面，不好吃你扣我頭上！”

    怎么可能不好吃呢，李靜淵邊吹邊吃，除了“好吃”，說不出別的話來。

    龍在田又端了一碗來，兩人都吃得滿頭大汗。龍在田脫了t恤，他以為李靜淵察覺不到，其實(shí)t恤被他丟在另一把椅子上，散發(fā)著他身上的味道，李靜淵聞到了。

    “你穿上吧，這樣容易感冒?！崩铎o淵用下巴指了指衣柜：“最右邊有件灰色的，買大了一碼，你應(yīng)該穿得上?！?/br>
    龍在田沒多客氣，取了那件t恤套上，伸手揉了揉李靜淵頭頂：“你來你去的一天天的，沒大沒?。〗懈?！”

    李靜淵默不作聲，一時不知道作何反應(yīng)。龍在田卻懂了。

    他竟然懂了！

    他說：“你不喜歡‘哥’，算了。那叫什么呢？我想想……”他鼻子呼出一口氣：“我那幾個哥們兒都叫我‘龍哥’……”

    “我是你哥們兒嗎？”李靜淵橫下心打斷他：“你那幾個哥們兒，也跟你上床了？”

    憑什么只有g(shù)ay要參加直男大考，直男就不能考考gay卷嗎？李靜淵在心里給自己打氣。也讓他琢磨琢磨吧，不能就我一個人糾結(jié)。

    第13章 房間里的大象

    龍在田被問住了，甚至可以說，是被踩了痛腳。

    這兩天他不停給自己洗腦，非要把李靜淵當(dāng)哥們兒處，可他自己能不清楚嗎？哪個哥們兒會給他cao？還不止一次，還又親又抱又洗鴛鴛浴的。

    他拼命回避的“房間里的大象”，就這樣被李靜淵瞪著雙無神大眼指給他看，他慫了。

    “淵兒，對不起，我……”

    “為什么總是道歉？”李靜淵又在摳手心了：“你又沒強(qiáng)迫我。是我勾引你的，你仔細(xì)想想。”

    龍在田哪敢想，一聽他這話，“撲通”一聲就是一個跪滑，抱住李靜淵小腿，腦門咣咣往他膝蓋上撞：“不不不，是我勾引你！是我！”

    “是我……”

    “不對！是我！淵兒你別跟我爭！是我的錯！”

    “你不過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崩铎o淵說完，兩人都“噗”地笑了。

    龍在田笑完了，頭搭在李靜淵大腿上語氣黯然：“淵兒啊，雖然我看上去胸懷磊落、閑庭信步、風(fēng)流倜儻的，但其實(shí)，我內(nèi)心，老困惑了，老迷茫了，你懂嗎？”

    李靜淵抿著嘴不吭聲，龍在田抬頭看他一眼，繼續(xù)說：“我明明是直的??！那種膚白貌美、又純又欲的大波妹，就是我的神！可是……可是我跟你那個的時候，我真的……感覺這十幾年都白活了，都給我爽哭了你知道嗎？誒，你說，真有人既喜歡女人、又喜歡男人嗎？”

    “所以，你喜歡我？”李靜淵迅速抓住了重點(diǎn)。

    龍在田腦袋里“嗡”的一下，感覺熱氣都從耳朵眼兒里往外冒，還好李靜淵看不見他的臉突然紅成什么樣子。

    他頭一回在李靜淵面前貧不起來，甚至變得支支吾吾：“那是……那……是啊。你……你不知道你多……那個，擱誰，誰都得迷糊……”

    “我也喜歡你?！崩铎o淵無比淡定，還淺淺笑了一下。

    龍在田都震驚了，這他媽才是真的胸懷磊落、閑庭信步、風(fēng)流倜儻！

    這下他徹底不會了。

    自打兩周歲能說完整的句子起，龍在田就是個富有感情的聊天機(jī)器。他媽說，兩三歲的時候他明明聽不懂大人在聊什么，但只要你在他面前聊，他就能插上話。不管你說什么，這小孩肯定能給你接上。有時候接得驢頭不對馬嘴，令人啼笑皆非，但他總是無比認(rèn)真、滿臉熱忱，絕不讓你的話落地。

    可眼下，聊天機(jī)器竟然卡殼了。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抱著李靜淵的腿，這二到極致的動作令整個場面更加尷尬。

    最后還是李靜淵又開口了：“看把你嚇得。喜歡就喜歡唄，我又不會賴上你。就是太久沒見過男人了，剛好又跟你關(guān)在一起……之前遇到的人太不是東西，所以你這個正常人，就顯得特別……好，我就……你懂的。沒什么大不了的，都會過去?！?/br>
    “哦。”龍在田整個人一垮，大松一口氣，卻又有種奇怪的失落。人家這么看得開，倒顯得他自己……

    “至于你嘛……”李靜淵居然輕笑了一聲：“看把孩子憋的，饑不擇食了都。也很正常，我們死gay，都管這叫‘直男小把戲’，傻子才當(dāng)真呢。”

    龍在田“噌”地一下竄起來：“我是那種人？！淵兒你說這話可就不夠意思了??！我……我……”

    “你什么你，別瞎激動！你想啊，我不收你房費(fèi)，你就當(dāng)是……”李靜淵突然咬了下嘴唇，好像突然不好意思，聲音也弱了下去：“一種交易?！?/br>
    龍在田震驚而后爆笑：“哈哈哈哈……你別說，這還真是一種常見的題材！淵兒我發(fā)現(xiàn)你這人……哈哈哈哈……有點(diǎn)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