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禍 第25節(jié)
蔚茵驚呼一聲,雙手撐在傅元承身前,胸口起伏。 “頭還疼?”傅元承問,幫她輕掃著額前落發(fā),圈著她偎在自己身邊。 蔚茵動了動身子,發(fā)現(xiàn)對方?jīng)]有松開的意思,遂就垂下眼去:“可能是吹到風(fēng)了?!?/br> 自從永安橋回來之后,這兩日她的頭一直疼,那些藥丸只能暫時壓制,后面還是會發(fā)作,細(xì)密的像針扎般。 但是伴隨著的,卻是腦海中出現(xiàn)的某些畫面,斷斷續(xù)續(xù)并不清楚。她覺得那是自己的過去,所以她沒再服用藥丸,玉意送上來,她就偷偷放起來,謊稱自己已經(jīng)服下。 比起頭疾,她更想找回自己。 這次,她沒有向任何人說起,偷偷地自己一點(diǎn)一滴的拼湊。 方才夢中,有一個十一二歲大的男孩,就扯著她的手說想回家。她看不清,就一直跟著他走,緊緊抓著那只小手,生怕人走丟。 走過寒冬,去到一片濕潤溫暖的地方,男孩開心地笑,叫她“阿姐”。 蔚茵堅信,那應(yīng)當(dāng)就是她的弟弟。 “阿瑩,”傅元承開口,垂眸看著她光潔的額頭,“那個連翹的確是侯府里出來的,是我不讓告訴你的?!?/br> 他看見她微閃的眸光,白皙的脖頸,以及胸前皺巴的薄綢。 “我是不喜歡你去碰侯府的事,那件事很深。你也看出面館婦人的態(tài)度,同樣掩藏了連翹的身份。但凡與侯府相沾的,人都會避開?!?/br> 蔚茵仰臉看他,抿唇不語。知道傅元承不是喜歡解釋的人,話也很少,如今難得對她說這么多。 傅元承臉一仰看著帳頂,眸色深沉:“這樣吧,侯府那一批送去邊城的婢女,我讓人安排你去一趟?!?/br> 帳內(nèi)靜下來,只留兩人淺淺的呼吸。 蔚茵腰間的手箍著,隔著那層薄綢亦能感受到他手掌的熱度。現(xiàn)在她內(nèi)心又疑惑了,或許之前不告訴連翹之死,是怕她內(nèi)疚。 “真想記起來?”傅元承問,并沒有看她,只是手臂收緊了些。 “想?!蔽狄鹇曇魳O輕。 傅元承盯著帳頂?shù)难凵褚焕洌粋?cè)嘴角勾了下:“好?!?/br> 蔚茵得到回應(yīng),心中一松,隨之順著他的意思,輕輕靠在他身上,臉枕在他的胸前。 這時天才剛亮,窗紙朦朦朧朧。 用過早膳,傅元承離開,去了書房。 蔚茵收拾好,照常坐在榻上繡花。玉意送來的藥丸就放在身旁小幾上,小指肚大,散發(fā)著淡淡藥香。 等著房中靜了,她將藥丸捏起,埋進(jìn)墻邊架上的花盆里。 半晌的時候,蔚茵獨(dú)自去了后門處。 這兩日,曾娘子沒再過來,大抵是家中事多。因人說過,年底會往各家長輩送些年貨之類。 冬陽慘淡,落在那片嶙峋的假山,更加突兀出凌厲。 一個年輕男子扛著扁擔(dān)正往后門走,蔚茵眼尖趕緊快走幾步將人喊住。 男子回頭,先是一愣,隨后彎腰行禮,正是上回同鄭三一道來送柴的小子。 蔚茵不知道人的名姓,只在幾步外站定:“郎君可知鄭三叔最近為何沒來?” “三叔家中最近有事,可能得年后了。”他回答。 蔚茵笑著道謝,轉(zhuǎn)身想走。 “夫人想知道侯府的事?”男人問。 蔚茵打量著眼前人,隨后點(diǎn)了下頭:“你在侯府待過?” “去過兩日?!?/br> “那,你可知道侯府有位蔚夫人?” 男人抓抓腦袋,好像在思考,最后搖搖頭:“平時我們見不到夫人,打交道的都是府中伙計。” 他說著,仿佛是怕蔚茵覺得這些信息沒有用,又道:“倒是見過侯府的二公子穆明詹,我們當(dāng)時過去做工,修繕的正是他以后娶妻的院子,千安苑?!?/br> “千安苑?”蔚茵念著這三個字,腦中一陣刺疼。 “對,”男人點(diǎn)頭,不自覺臉上熱了下,“當(dāng)時說我們干得好,給了些賞錢。” 風(fēng)大,呼呼刮過,像要揭掉廊上的瓦片。 這兩日沒用藥,冷風(fēng)又加劇了蔚茵的頭疾,難受得抬手扶額,身形晃了下。 “夫人,你怎么了?”男人往前兩步,試探的歪頭去看,瞅見了蔚茵蒼白的面頰,應(yīng)當(dāng)是身體不適。 他猶豫著伸手出去,想著扶一把。 傅元承再忍不下,幾個大步上去,手臂一攬將蔚茵收到身旁,厚實(shí)的斗篷將她裹住。 送柴的男人一愣,一只手還擎在半空中。 傅元承細(xì)長眼睛一瞇,余光掃去身后男人,冷冷送出一個字:“滾!” 男人那還敢留,只得扛著扁擔(dān)離去。 蔚茵鼻尖撞得一疼,仰臉看著那張熟悉的面容,嘴角蠕動兩下:“頭好疼。” 說完,她眼皮一沉緩緩合上,搭在傅元承肩上的手也隨之滑落,整個身子軟軟的靠在人身上。 “阿瑩?”傅元承呼吸滯住,一只手拖著她的臉。 她像一朵枯萎的花,靜靜的沒有回應(yīng)。 他彎下腰將她抱起,沿著路往正院跑著:“你給我醒過來,別睡!” 蔚茵昏昏沉沉,身子在顛簸中幾乎折斷。后來,耳邊聒噪不停,身上也不安生,有人為她各處拿捏著,又疼又癢的,臨了又往她嘴里灌了苦藥。 苦澀湯汁進(jìn)了腹中,很快舒暖過來,身上每一處都很輕快,隨后陷入沉睡中。 外間,傅元承站在墻邊,盯著上面的一幅畫。 “是這樣,”沈御醫(yī)微垂腰身,話語謹(jǐn)慎,“瑩娘子沒有大礙,就是這兩日未曾用藥,導(dǎo)致身體發(fā)虛?!?/br> “未用藥?!备翟姓局粍?,“還有什么?” 沈太醫(yī)覺得口干,咽了口口水:“她可能是記起了些什么?!?/br> 傅元承眉頭微不可覺得皺了下,隨后垂眸看著面前那一株盆栽:“你當(dāng)初怎么說的?” 當(dāng)初?沈太醫(yī)自然知道說過蔚茵不會好起來,可他那不是要保命,順著傅元承說嗎? “可以,有辦法……”沈御醫(yī)支支吾吾,話已經(jīng)開始不利索,畢竟他知道的太多,怎能不怕? 傅元承斜睨了一眼,鼻間送出一聲冷哼:“沈御醫(yī)是覺得本宮還會信你?” “殿下,”沈御醫(yī)雙膝一軟跪去地上,渾身發(fā)抖,“有辦法,一種南疆蠱藥,可以讓人再記不起過往?!?/br> 室內(nèi)無聲,屋外寒風(fēng)肆虐。 傅元承不語,手臂一抬,廣袖滑下,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探進(jìn)花盆中。很快,便摳出了一禮藥丸,接著又是一粒。 一顆顆的放進(jìn)掌心中,帶著沙土,十幾粒:“你為何這樣犟,非要回去?” 沈御醫(yī)聽不清傅元承在說什么,還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老臣句句屬實(shí)?!?/br> 傅元承舒出一口氣,收緊掌心,隨后松力,將半把的藥丸重新埋回盆中。 轉(zhuǎn)身過來,他拍掉手上泥土,看著地上的沈御醫(yī):“屬實(shí)?” 。 蔚茵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屋里已經(jīng)點(diǎn)了燈。 身上并沒有不適感,頭疼也已消散,有一股說不出的松快。 這時,傅元承走進(jìn)來,徑直走到床邊坐下:“醒了?” 他手臂攬著她坐起,輕柔為她理著頭發(fā)。 玉意端著托盤上前,送到傅元承手邊,抿唇不語。 傅元承一伸手,端起托盤上的藥丸,隨后低下頭吹著上面的熱氣:“阿瑩,把藥喝了?!?/br> 他把藥碗送去蔚茵面前。 蔚茵看著黑乎乎的藥汁,眼皮尤帶干澀,抬眼看著傅元承:“什么藥?” 第二十四章 所以,這算是補(bǔ)償?…… 玉意往后退了兩步, 托盤放下去,隨后到了門邊轉(zhuǎn)身,離開了臥房。 踏出去的那一瞬, 她忍不住輕嘆一聲。也只是短短一瞬而已, 隨后直起腰身出了正房。 房里靜了,蔚茵沒有去接那碗藥, 心底里的想要的還是回憶。她忍著這兩日的頭痛, 就是想將腦中那些細(xì)碎的影子拼湊完整。 “我, ”她喉嚨發(fā)澀,聲音微啞, “不想喝?!?/br> 傅元承搭在碗沿上的指尖發(fā)緊, 盯著她的雙眼, 那樣輕柔而美好,暖暖的讓他想去抓住。他喜歡那線光亮,想要擁有。 然而,他明確的感覺到,她在慢慢恢復(fù), 以前輕易的阻止已經(jīng)不管用,她心中已經(jīng)生了對他的懷疑。她這樣溫順的靠著他,醒過來后是什么? 是更大的裂痕,猙獰可怖,永遠(yuǎn)無法修補(bǔ)。 “怕苦?”傅元承臉色和緩,將人攬得更緊, “有糖怡和蜜餞?!?/br> 他示意一眼墻邊桌上, 兩只精致的小玉碟。 蔚茵下意識將臉一別,似乎想避開那苦藥的味道:“不是?!?/br> 她不怕苦,她只是想記起過往, 哪怕受點(diǎn)罪。 感受到她微不足道的抗拒,傅元承心中生出一股燥意。如他所料,是有些變了,以前她是聽話的,順從的,哪怕是他送上一碗毒藥,她也會笑著喝下。 “那是什么?” “我想,”蔚茵嘴角淺淺勾起,臉色蒼白的幾乎透明,“以后不再依賴藥。” 傅元承在她眸中探視著,知道她并沒有說謊。他總能控制所有事,朝堂的,東宮的,算計任何人,腳下白骨累累,把自己裝成最討厭的樣子……可最終面對她,竟不知如何回她。 “不吃藥,如何好起來?”他臉上控制的很好,內(nèi)里的狂風(fēng)駭浪總能在面上顯出一副風(fēng)平浪靜,“后日,那些侯府女婢就要帶離出城,不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