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禍 第50節(jié)
她忍著沒掉淚,經(jīng)歷了太多,她已經(jīng)不想再哭。 “你,”太夫人蒼老的手放去蔚茵臉頰,仔細(xì)確認(rèn)著,“活著就好,活著就好?!?/br> 兩行濁淚自眼中滑落,她拉著蔚茵的手,讓她坐到自己身旁。 蔚茵心中刺疼,她知道太夫人看到了她的一身宮女服,卻什么都不問。老人家精明了一輩子,怎么能猜不出她從哪里來? 山下浩浩蕩蕩的帝王儀架,已經(jīng)那樣明顯。 “茵娘,要不要喝蜜水?”太夫人問,簡單的像是拉著小輩兒說話,“你喜甜,走的時(shí)候帶上兩罐,是觀里女道養(yǎng)蜂釀的。” 越是這樣,蔚茵越是愧疚。 “我沒有,”她低下頭,不敢看太夫人,“我沒有跑出去,我摔到頭什么都忘了。” 太夫人慈愛的摸摸她的頭,心疼的問:“很疼是不是?” 蔚茵吸了口氣,熱淚在眼眶聚集,喉嚨像是堵住了,一點(diǎn)聲音也發(fā)不出。 疼,很疼,但是沒人知道,也沒人幫她。她像一個(gè)無知的孩子,一直困在那座深院中,走不出。 “茵娘,”太夫人喚了聲,“不用再顧念穆家,穆家已經(jīng)沒了。以后,你為自己想想,好好活著,十七歲,以后還很長。” “太夫人,我不懂?!蔽狄鹂催^去,似乎想要一個(gè)指引。 這么久以來,全是她自己在走,偶爾會(huì)出現(xiàn)一個(gè)人指引她,又轉(zhuǎn)身不見,像冬至。 太夫人笑笑,撿起掉落的犍稚放回木魚上:“你呀,別苦著自己?!?/br> 蔚茵嘴角微抖,鼻尖透出一點(diǎn)微紅:“我不想的,可是我跑不掉……” “茵娘,”太夫人打斷她,眼中慈愛,“不是你的錯(cuò)?!?/br> 不是她的錯(cuò)? 蔚茵恍惚,愣怔的坐在那兒。 太夫搖搖頭:“二郎與你無緣,以后便忘了他。你們未拜堂,談不上要為他守著什么,回去好好過?!?/br> “噠噠”,敲門上傳來,緊接著是范嶺的聲音。 “娘子,該下山了?!?/br> 蔚茵無奈站起,又看了看太夫人。 “去吧?!碧蛉藬[擺手,“我這里很好,以后別來了。” 蔚茵不語,轉(zhuǎn)身離開,余光在炕角的被子上滑過,瞥見一抹溫潤之色。 到了外面,陽光刺眼,那株高大的梧桐樹下,玄衣帝王等在那兒。 看著傅元承,蔚茵猛然想起方才道房中的一瞥,掖在被間露出的玉牌一角。青玉瑞獸腰佩,穆明詹之物,曾是一對兒,一塊配在他身上,一塊送給了她。 穆明詹,他回來了! 第三十九章 給朕生個(gè)孩子 離開雀屏山, 一行天子儀仗再未停留,直到了目的地皇莊。 這是一處平坦的地方,土地肥沃, 北面的高山遮擋了部分寒流, 讓這里氣候溫緩,永安河靜靜流淌, 像一條銀色帶子蜿蜒。 身為帝王, 傅元承擁有大恒朝最好的耕地, 專門的官吏為他打理,所有盈利也為他私有。年前, 穆家查抄, 所擁有的土地自然也歸給天子。 原本還算靜寂莊園, 此時(shí)變得熱鬧。加上番邦來使,還有別院過來的太上皇,這里的房間經(jīng)變得緊張起來。 范嶺忙得腳不沾地兒,半天不到嗓子啞了。 蔚茵不用擔(dān)心住宿,她都扮成宮女了, 自然是給傅元承貼身伺候。別處亂糟糟的,帝王的房里安安靜靜,桌上擺了各式水果,蔬果稀缺的春日,實(shí)有些奢侈。 她倚在窗前,看著外面墻頭漸暗。心里一直想著那枚青玉瑞獸玉佩, 自己的那塊應(yīng)當(dāng)在大火中毀了, 那么太夫人房中的那塊定是穆明詹的。 是他已經(jīng)回來,還是托人送來給太夫人保平安?蔚茵希望是后一種,能逃出去就不要再回來。 玉意走過來, 往她身上搭了一件衫子。 “夜里涼,娘子注意些。”她看了看蔚茵臉色,探身過去收起一扇窗,“青蘭怎的沒在?” 蔚茵緊了緊衫子:“當(dāng)是吃了涼東西,肚子不舒服,我讓她下去休息了?!?/br> 玉意站直,面上依舊沒有表情:“她是奴婢,娘子不該慣著。” 說著,引著蔚茵到了屋里椅上坐下。 蔚茵輕身落座,抬頭看眼玉意。這位姑姑不管何時(shí),總是收拾的一絲不茍,衣裳得體,舉止端莊。 “姑姑也認(rèn)為我會(huì)跑嗎?”她垂下眼睫,雙手疊著搭在腿上,“我知道,年節(jié)那日,是姑姑撤走了別院后門的家仆?!?/br> 玉意看她一眼,遞了杯溫茶過去:“有些事情娘子試過后才會(huì)知道,不容易的?!?/br> 蔚茵雙手捧著茶盞,指尖點(diǎn)著杯沿。是的,其實(shí)玉意說的沒錯(cuò),試過才知道。所以,她現(xiàn)在知道一味地躲避逃走沒有用,她沒有身份符牌走不遠(yuǎn)。 說到底,還是得讓傅元承主動(dòng)放棄。 “娘子知道這次還有誰來了?”玉意岔開話題。 蔚茵抬頭看她。對于誰來耕耤禮她沒有興趣,說是讓她出來踏青,可傅元承還不是把她關(guān)在房中? 玉意笑笑,語氣輕和:“姚太妃,太上皇帶了她一起?!?/br> 姚懷玉,一個(gè)同樣被世人罵之為妖妃的女人。 蔚茵忽而跟著笑起來:“姑姑故意笑我?” 這對傅家父子也是有意思,來這種祭禮上還帶著她們,做實(shí)了她們惑君媚主之名,生怕是被人罵的不夠。 所以也有些感激,這種日子里玉意對她的開解和陪伴。 春夜清冷,天上不知何時(shí)飄下雨絲,蔚茵畏寒,干脆鉆進(jìn)床上的被子中。 一直到半夜,雨勢不減,像要將一切澆個(gè)透徹,桌角上的熏爐冷卻,空氣中殘存幾縷香絲。 傅元承從外回來,徑直進(jìn)了臥房,第一眼就見到了縮在床上的身影。身上披了一間淡色外衫,一頭柔順的發(fā)披散而下,發(fā)尾落在軟墊上。 他嘴角冰冷消融一些。不管怎樣,他現(xiàn)在有她了。 然后,床上的人動(dòng)了下,眼睛迷蒙著一條縫,嗓音微?。骸盎貋砹??” 簡單的三個(gè)字似乎包含了許多。像是最自然的詢問,又帶著一些些的關(guān)切。 傅元承是這樣以為,走過去揉揉她的頭:“嗯,回來了?!?/br> 蔚茵從榻上下來,順手指著桌上一方茶盞:“范嶺給陛下送來的?!?/br> 傅元承垂眸,隨后掃了她一眼:“何物?” “蜜水?!蔽狄鹚统鰞蓚€(gè)字,別的也不解釋。 瓷盞中的蜜水清澈,淡淡的琥珀色,這樣近能聞到清淺的花香。 “應(yīng)該還溫著吧?”蔚茵又道,看起來是忘記放了多少時(shí)候。 傅元承單手撈起,指尖觸到微涼的瓷盞:“是,還溫著的?!?/br> 說完,將涼透的蜜水喝下。 “陛下不怕我下毒?”蔚茵問,仰臉露出一截優(yōu)美細(xì)弱的脖頸,眸中一點(diǎn)純凈。 “怕,但朕知道你手里沒有。”傅元承看看手中瓷盞,不置可否。身為天子,不能隨意吃旁人送上的東西,不管是誰。 可這是她給他留的。 “哦,陛下說得對。”蔚茵嘆聲氣,重新裹進(jìn)了被子中。 “起來?!备翟幸话殉读怂谋蛔?,下一瞬就見她鼓起雙腮瞪她,像一條金魚,“還敢瞪眼?” 他手指捏上她圓鼓鼓的腮幫,xiele她的氣,好笑的看她清淡臉龐有了生氣。 “跟朕出去走走?!彼W詮澫卵鼘⑺驒M抱起,隨后出了臥房。 而她也不反抗,隨他怎樣,就像控在他手中的人偶。 雨夜深沉,莊園不起眼的小門外,有人牽著馬等在那兒。黑色的駿馬高大,立在那兒踏著蹄子。 是傅元承的馬,蔚茵認(rèn)得,仰臉看他:“陛下,天在下雨。” 他將她放下,隨后有侍者為他披上長長雨披,他看她:“過來給朕系上?!?/br> 蔚茵慢吞吞抬手,指尖挽著雨披上的系帶,臉色淡淡。 傅元承沒在意她的冷淡,抓上韁繩翻身上馬,身形利索坐與馬背,駿馬興奮的噴著響鼻兒。 “上來?!彼麑λ焓?。 “陛下自己去罷?!蔽狄鹋d趣缺缺,抬手捂嘴打了個(gè)哈欠,隨后轉(zhuǎn)身往回折返。 才邁出一步,細(xì)腰忽的被一條手臂撈住,隨后帶離地面。 蔚茵驚呼一聲,身體失了平衡,雙腿下意識踢蹬。 傅元承雙腿一夾馬腹,駿馬邁開四蹄奔騰,左臂上掛著剛搶到的姑娘。 “你放開!”她慌亂抓著,摸了一手的水。 “再亂動(dòng),你就這樣一直掛著?!彼谛?,手臂卻是一用力將她撈上馬背,固定在自己身前。 蔚茵胸口起伏,臉上沾了水漬,春雨帶涼,她打了個(gè)哆嗦。 他抬起袖子,幫她擦著頭頂和臉頰,說出的話霸道:“你不去也得去?!?/br> 蔚茵干脆閉嘴,像一截木頭隨他擺弄。然后眼前一黑,整個(gè)人被他罩在雨披之下,擋住了風(fēng)雨,也遮住了視線。 只有鼻息間是淡淡的月麟香。 。 雀屏山。 屋檐滴滴答答,觀中的女道大都睡下,只有前殿兩個(gè)守職的女道在整理。 后院墻邊道房內(nèi)。 太夫人拍拍胸口,想順去那股子憋悶:“聽我的話,回關(guān)外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