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上次的藥還有剩的嗎?”李大富問道,語氣有些煩悶。 歲月絲毫沒有善待于他,三十五六的年紀兩鬢已經花白,家庭的重擔也壓彎了他的脊背。 李順接連幾次的高燒已經讓家里捉襟見肘,根本沒有錢再去買藥。 李黃氏從廚間拿出一包已被熬過四五次的藥渣,湊上前幾乎都聞不到什么藥味?!爸挥羞@包了?!彼煅手f道,家里太窮了,實在是太窮了,不知這種日子何時才是個頭。 她去灶房熬著藥,思緒不禁飄遠:要是那時她沒生下順子,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三丫不會被賣,家里也不會如現在這般。 可只要想到她沒生下兒子時,婆婆尖酸刻薄怒罵她的樣子,還有村里人背后的指指點點,她就覺得一切又都是值得的。 苦日子總會熬過去的,等順子再大些,大些身子自然就好了。 藥罐內咕嚕嚕冒著水花,她將藥汁倒入碗內,卻沒聞到一絲藥味,好似清水般。 她的信念頓時崩塌了,連藥都吃不上,順子的身子真的還能好嗎? “藥熬好了沒,盡在那兒墨跡些什么?”李大富大聲喝道,真是不著四六的玩意兒。 李黃氏被喝得大驚失色,腳步一急,端碗的手被guntang的藥汁濺到,哐當一聲,藥碗掉在地上碎了。 空氣在這刻徹底凝滯,氣氛也變得壓抑而沉重。 李黃氏驀地一下崩潰得大哭出聲,貧苦的生活已經將她折磨得面目全非,新升起的一點點信念又接連破碎,這一刻她實在繃不住了。 淚水流過她枯黃消瘦的面頰,沾濕她皸裂的唇,苦澀的味道在她的唇齒間蔓延。 她一個人瑟縮在原地哭著,沒人勸她,沒人理她,只那樣默默的一個人,放聲大哭著。 灶間的火再被引燃,藥罐內又重新添上了水,李大富面無表情地燒著火。 明天賣魚的錢先不還給老秦了,還是先給順子再買副藥吧。 他佝僂著脊背緩緩地將藥碗端到李順房間,喂他喝下。 隨便擦洗兩下,就爬到床上睡了。 油燈依舊在閃著微弱的光亮。 李黃氏心疼燈油錢,顧不上哭,胡亂洗了把臉也吹熄油燈去睡了。 翌日一大早,李黃氏心情已經恢復如常,隱約還能看出些許激動。 她雙眼紅腫,眼內還夾雜著血絲。 昨晚一夜未眠。終于被她想出了個好主意。 她看向水缸處正在用草繩串魚的李大富,走近一步說道:“孩他爹,你說咱要不去找找三丫。你反正要去安陽鎮(zhèn)賣魚,賣完后多打聽下,咱三丫長得又出挑,應該很快就能找到?!?/br> 李大富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斜睨了她一眼,“找到后呢?” 李黃氏不自覺呷起一抹笑,“找到了肯定就多來往走動啊,雖說當年不得以將她賣掉,可咱們畢竟是她的親爹娘,難道還能不認?再說她弟弟現在身子不好,她又過得不錯,還能不幫襯著些。她就這么一個弟弟,以后可是要給她撐腰的。現在她跟的那男人或許貪一時新鮮對她還不錯,可誰又說得好以后呢,萬一以后受了什么委屈,娘家可就是她的依靠?!?/br> 李大富將簍子重重一摔,雙眼直直瞪著李黃氏,訓斥道:“我今日就跟你明說了,這個家只要還是我當家,你就收起你的小心思,少跟外面那些個懶婆娘湊在一起。三丫那邊你不要打任何主意,我們做爹娘的已經虧欠她太多,你還想趴在她身上吸血,我告訴你想都不要想。我李大富現在還能動,有手有腳的,順子的藥我會想辦法。” 挑著扁擔就走了。 李黃氏雖橫著一口氣,但仔細想來確實又有些沒理,她也不知怎的就提了,都是窮鬧的。 可平山媳婦說的也沒錯,做兒女的孝敬爹娘不是天經地義的嘛。 李大富這邊到了安陽鎮(zhèn)后,來到之前擺攤的位置。 今天不是集,加上天氣又熱,鎮(zhèn)上來往的人不是很多。 不遠處一個和他同樣賣魚的商販在賣力吆喝著,引了好些需要買魚的人,而他的攤前一片荒涼,人影都不見一個。 他嘴不靈便,又有些包袱,撇不開面兒去叫賣,每次都是等到很晚才能賣完收攤,今天也不例外。 這條街的入口處,張彪正駕著牛車緩緩駛來,中午時李宛纏著說要吃四喜居的玫瑰酥,說什么秀秀聽別人說的可好吃了,當時她還給了他三十文,要他帶。 他哪敢給她買三十文那么多,萬一不好吃,最后還不是要留給他。 一聽那名字,玫瑰酥,嘴里直泛甜水,齁得他嗓子疼。 最后只買了十文錢的給她嘗嘗鮮,還剩二十文準備給她買條魚,補補腦。 牛車駛至賣魚處停了下來,他來回觀望了下,有兩家賣魚,不過對面那家人太多,最后他來到人少的這家,也就是李大富攤位前。 李大富昨晚沒睡好,本有些昏昏欲睡,乍然看到如此彪悍的壯漢正向著他走來,腦袋瞬間清醒,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他已經交過保護費了,怎的還有人來? 手里摩挲著暗兜內所剩無幾的銅板,還是挨頓打吧,于是他慌忙蹲下身子雙手抱頭。 第二十章 李大富蹲下后不久,遲遲不見有拳頭捶下來,抬頭看了眼,剛好對上張彪詫異的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