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染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他介意，而是她介意和異性進(jìn)行觸碰。

    他是在化解她的難堪與尷尬。

    她抿了抿唇，上了車，戴好頭盔后，猶豫了一下，緩緩抬起手臂，將帶著白色羽絨手套的雙手搭在了他的肩頭。

    載著兩個人的黑色摩托車飛馳著沖出了地下停車場。馬路兩旁的綠化帶上、房頂上，樹枝上，皆覆蓋著一層厚重的白雪。

    孟牧丞駕駛著摩托車，帶著陳染音騎上了高架橋。

    天空中再次飄起了雪花。

    陳染音情不自禁地抬起了腦袋，仰望著天空，目睹著一片片棱角分明的雪花落在頭盔的擋風(fēng)面具上。

    初五的東輔已經(jīng)再次流露出了繁華的端倪，高架橋上的車輛川流不息，黑色摩托車奔馳其中，仿若一條闖入鯊群的電魚。

    周圍的一切都在急劇地向后倒退著，陳染音感覺自己的好像在飛馳，負(fù)重的靈魂也在這一刻輕松了許多。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大聲在孟牧丞的耳邊喊：“下雪了，蹦極臺會開放么？”

    孟牧丞也喊著回答：“不去蹦極?！?/br>
    陳染音：“……”

    孟牧丞又喊：“我害怕?！?/br>
    陳染音：“……”

    呵。

    她也懶得問他準(zhǔn)備去哪了，就隨著雪花隨波逐流吧。

    二十分后，孟牧丞將車停在了東四環(huán)外的東輔河畔，大雪茫茫，寬闊的河面上已經(jīng)凍結(jié)了一層厚重的冰層，站在岸邊扔一塊磚頭下去都砸不穿那種。

    河畔兩岸是生態(tài)園區(qū)，政府部門把這里宣傳成了天然氧吧，是城市的肺，沿河道還建有供游客步行的跑道和木棧道，不過現(xiàn)在全都被大雪覆蓋了，肺被雪埋了。

    孟牧丞把車停在了路邊，兩人下了車，把頭盔掛在了車把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雪，一起朝著河畔走了過去。

    黑色的欄桿上也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白雪，陳染音站在欄桿后，伸著脖子朝下面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雪一落到冰層上就被吸收了。

    盯著下面看了一會兒，她忽然發(fā)問：“你說，人要是從這兒跳下去，會不會死？”

    孟牧丞很誠實地說：“不知道?！?/br>
    陳染音瞥了他一眼：“你帶我來這里干嘛？”

    孟牧丞：“看看凍河，看看雪，看看城市的肺?！?/br>
    陳染音都笑了：“就這。”

    孟牧丞：“這還不夠？”

    陳染音沒好氣地“嘁”了一聲，感覺他純屬在再忽悠著她玩。

    孟牧丞沉默片刻，忽然開口：“勇敢不是說說而已，你看看這條河，都凍成這樣了，它也沒死啊，它只是在等帶春暖花開，還有這場雪和周圍的樹，雪肯定會化，遲早的事，但它就不下了么？樹敗了，也會再次抽芽，沒有說被雪一壓就徹底死了，根還在呢?！?/br>
    陳染音怔住了，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

    孟牧丞笑了一下，這回沒有吊兒郎當(dāng)，而是很認(rèn)真地說：“你不需要刻意勇敢，也不需要拿命去下賭注，你只需要守護(hù)著自己的平凡生活就行，就像是這條河，這場雪，這些樹，都是平凡且孤勇的，人也是一樣，能夠堅持守護(hù)著自己的平凡人生就是最大的勇敢。”

    陳染音的眼角和鼻根同時一酸，瞬間紅了眼圈，卻笑了一下：“你懂得還挺多的?！边@不是嘲諷，是褒獎，“比我想得牛。”

    孟牧丞沒有看她，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空曠的河面與飄雪，點了點頭：“我確實是挺牛的。”

    陳染音笑著說：“你真是不謙虛?！?/br>
    孟牧丞嘆了口氣，回了句：“我也想謙虛，實力不允許?！?/br>
    陳染音：“……”

    孟牧丞扭臉看了她一眼，內(nèi)勾外翹的丹鳳眼頗具神韻：“加油吧，陳老師，我相信你一定可以?！?/br>
    陳染音又笑了，很感激地看著他：“謝謝你，孟哥?！?/br>
    孟牧丞面露驚恐，趕忙擺了擺手：“誒呦誒呦，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折壽了要?！?/br>
    陳染音白了他一眼：“別做作了，你就偷著樂吧?！?/br>
    孟牧丞笑了：“我偷著樂什么呀？我正大光明地樂！”

    陳染音沒再說話，重新把腦袋轉(zhuǎn)向了前方，認(rèn)真地眺望著凍河、大雪、以及被雪覆蓋的枯樹。

    孟牧丞說得沒錯，所有人都是平凡而孤勇的。

    她是需要勇敢，但不需要刻意勇敢，只需要堅守著自己的平凡生活就好。

    普羅大眾里面沒有幾個林宇唐，但卻有許許多多個陳染音，她不需要刻意地把自己變成林宇唐，只需要做最好的那個陳染音。

    她會堅守著自己，等待著他的歸來。

    孟牧丞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她的內(nèi)心掙扎了一下，沒有掙開，隔著兩層厚厚的手套，她也握住了他的手。

    大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寬闊的河岸邊，他們兩個人的身影遺世獨(dú)立。

    陳染音歪了下腦袋，靠在了孟牧丞的肩頭。

    她忽然很依賴他，無關(guān)情愛，只是依賴，因為在這個大千世界里，只有他懂她，理解她，可以替她分擔(dān)內(nèi)心的負(fù)罪感，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孟牧丞欲言又止了一下，最終什么都沒說，因為他不想破壞這種來之不易的安寧和靠近。

    他一直都很想接近她，但是他，不敢。

    他也想變成林宇唐，但是他卻只能做孟牧丞，因為他沒有一個英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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