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梨花同年歲 第18節(jié)
“可不是嗎,”陳乳娘深怕林姨娘不為她出頭,添油加醋,“那小賤人還說了,說什么都是做妾的,沒有誰比誰高貴,還說姨娘如今人老珠黃,合該夾著尾巴做人,憑什么想跟她搶……” “啪!”林姨娘將桌上的東西全都掃落在地,“她一個出身窯子的賤人還想和我比,我好歹是正經人家出身的良妾,便是給人做大娘子也是使得的,她憑什么和我比!” “姨娘息怒,”林妙元身邊的大丫鬟香君趕緊勸她,“莫要氣壞了身子,可實在是不值當?!?/br> “都騎到我頭上來了,還叫我怎么忍,我這就去撕爛她的嘴!” 林妙元作勢便要沖到蘭芝院去,香君趕緊將她攔住,“姨娘快冷靜冷靜,收拾那賤人法子多的是,何必要和她硬碰,萬一遇上侯爺,少不得又要被責罵?!?/br> 香君這話說到了林妙元心坎里,她想到侯爺的偏心,也是心中難過,捂著帕子哭出聲來,“我怎么這么命苦,如今連個妓子都能隨意欺辱我?!?/br> “姨娘說的哪里話,她算個什么貨色,哪里就能欺負到您頭上,姨娘莫忘了,之前是那位不在府,老爺貪新鮮納了她,沒人教過她規(guī)矩,這才無法無天的,如今那位回來了……” “對!”林姨娘兩眼放光,“那位可是個眼睛里進不得沙子的,她可容不下府上有這等不要臉的貨色?!?/br> 想到這里,林妙元心生一計,趕緊和香君說如此如此。 ------------------------------------- 徐晗玉總算回到了自己的松間小院,連著賴床好幾日,方才覺得養(yǎng)回了一些精力。 “郡主,你快起來啦,看看這臘梅開的多好,我折了好幾支,一會兒好好熏熏壁櫥。”秋蟬興沖沖地說。 徐晗玉懶洋洋地支起身子,將跳到塌上的貍花貓抱起來,順手摸起它的脖頸,貍花貓舒服地瞇起眼睛。 她起身推開窗子一看,果然院子中的臘梅俱都開了,點點朱紅,點綴著這白茫茫的天地。 “嘶,”秋蟬被窗戶縫里吹進來的寒風給凍著了,趕緊上前將窗戶關了個嚴實,“祖宗您可當心一些,慣來是個身子骨弱的,便是這兩年來病已經好了,也不該如此放肆?!?/br> “還有這個大肥貓,把自己吃的這般重,郡主別抱著它了,沒的累壞自己?!?/br> 梨奴仿佛聽懂了秋蟬的話,沖她瞪著眼睛。 徐晗玉微微一笑,果然將貓兒放下了榻。 梨奴不滿地嗚嗚兩聲,突然嗅到小魚干的味道,趕緊沖到門前。 “郡主,今日的早膳已經送來了。”菡萏撩開厚厚的門簾,將食盤放在桌上,看到腳下的梨奴,菡萏笑笑,將一碟小魚干放在它面前。 秋蟬暗自翻了個白眼,走過去瞧了兩眼,將食盤里的雞絲小米粥并一盤青果腌黃瓜取了出來,“郡主就吃這些,剩下的你端回去吧。還有這懶貓已經夠肥了,大清早的就別喂它吃魚干了?!?/br> 菡萏面色一紅,猶豫地看了一眼徐晗玉,見她并無反對的意思,便垂下眼眸,將食盤端走。 “好了,你為難她做什么,莫不是吃醋這趟出去我沒帶你卻帶了她?!贝蛰套吆?,徐晗玉故作生氣地說。 “我哪里會吃這種醋,雖然我依舊覺得郡主這大半年沒將我?guī)г谏磉厡嵲谑鞘Р叩暮堋5俏铱床粦T她可不是因為吃醋。郡主這么聰明,怎么會看不出來,自打一年前這個菡萏到了府上,心思總是飄忽不定,我看她成日里偷偷摸摸的,一肚子壞水,還和東宮那位不清不楚?!鼻锵s將米粥和黃瓜端到徐晗玉塌上的小機上,皺著眉頭不滿地說。 “哪有你說的這么夸張,”徐晗玉失笑搖搖頭,菡萏本就是劉琛提前埋在她身邊的一顆棋子,她現下和劉琛合作,少不得要這么一個傳信的,何況用的也還算順手,這次回來她求著想要繼續(xù)留在侯府,她也就同意了。 “她的確還有別的主子,這事你知道便算了。她主子允諾我的好處還沒兌現呢,可不是打發(fā)她的時候,你今后對她客氣一些,就當養(yǎng)個閑人,她于我還有些用處?!?/br> 秋蟬聽到她還有些用處,腦子里轉了幾個念頭,嘴里便應下了,只心里打算今后要好好盯緊她的一舉一動,不讓她有機會害了郡主。 “對了,郡主,剛剛你還睡著,林姨娘身邊的香君送了張請?zhí)麃?,說是明日林姨娘過壽,請你賞臉去吃個席面?!?/br> 這林姨娘平日里怕她還不及,無緣無故地,請她吃什么席面。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府里可有發(fā)生什么事嗎?” 說到這個,秋蟬又打開了話匣子,“郡主你不知道,你不在的這段時間,侯爺實在是太不像話了,正經事一點沒做,成日里不是大宴賓客就是去外面眠花宿柳,連著納了好幾房姨娘,其中有個杜姨娘最是出挑,還懷了身孕,老爺寵得很。” 徐晗玉冷哼一聲,“我這個爹倒是慣會給自己找樂子,他這般行事,難怪林姨娘破天荒要請我去給她賀壽了?!?/br> “這林姨娘無事不登三寶殿,估計指望郡主給她出頭呢,要我說就讓他們狗咬狗,反正別挨著咱們松間院就行。” 徐晗玉沒說話,吃了兩口米粥,便沒了胃口,秋蟬皺皺眉,有心叨嘮兩句,又怕惹煩郡主,只得過去收拾。 徐晗玉用手帕揩拭嘴唇,抬起手腕,里衣袖子落下去,露出一截潔白的小臂,“咦,”秋蟬眼尖,瞄到徐晗玉小臂上的傷疤,“郡主手臂上何時多了個疤,看著倒像朵梅花。” 徐晗玉低下頭望著這傷疤,呆愣了一會兒,“不是什么傷疤,是用特殊的顏料所畫,過段時間便消失了。” 好端端地給自己畫個傷疤作甚?秋蟬有些疑惑,而且這傷疤看著甚是眼熟,似乎在哪里見過…… 秋蟬還想再問問,徐晗玉卻用袖子將手臂蓋住,不欲多說。 “你叫個丫頭去知會林姨娘一聲,就說明日我去給她做這個壽。” 這邊林姨娘得了徐晗玉的回復,知道這是表明她愿意管這事,心里的大石頭總算放下一半,這下那個賤人可有苦頭吃了! “香君,那個賤人的帖子送過去沒有?” “姨娘放心,我親自去送的,她還以為咱們服軟了,趾高氣昂的,明日且等著看她的好戲吧?!?/br> 林姨娘冷笑兩聲,那杜氏現在在她看來就是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第二日林姨娘過三十整壽,大清早菊香苑便開始忙里忙外的,府內府外的客人請了不少,吃食布置卻分外寒酸。 來赴宴的多是承平侯交好的朋友們的家中貴妾,平日里還欽羨這承平侯沒有當家主母,林妙元日子過的不知多滋潤,沒想到這一番卻漏了底,就承平侯府的家底,她這大壽卻過成這般,甚至還不如那些有點頭臉的仆婦,不免俱都在心中暗自嘲笑。 林妙元裝作沒看見這些,照舊臉上帶笑,吆喝著招呼客人,府外來的娘子們吃了午食便告辭了,晚間這一席全是府里的姨娘并幾個寄住在侯府的表小姐。 林妙元將主位留了出來,其余人等均在下位落座,杜姨娘挺著個肚子毫不客氣,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 下手的陳姨娘臉色微白,有心提醒一句,不妨被林姨娘拉住手聊了兩句,岔開過去。 徐晗玉姍姍來遲,待她進的屋來,眾人皆停了閑聊,紛紛起身行禮,杜氏挺著肚子也跟著比劃了兩下。 “既是家宴,大家不必拘禮?!痹拕偮涞?,杜氏便第一個直起身來。 秋蟬幫徐晗玉脫下她身上披著的大紅鑲銀狐斗篷,一旁的香君趕緊迎上去接過放好。 第23章 姨娘 “郡主這一路凍著了吧,快再加幾塊炭火?!绷忠棠镞B忙出聲招呼。 徐晗玉見主位旁立著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妙齡女郎,還挺著個不小的肚子,心知這便是那杜氏了,也不惱,笑盈盈在一旁坐下,眾人隨之落座。 這杜氏出身風塵,同承平侯一夜纏綿,就給懷上了。母憑子貴,抬進府來不過半年,還從未見過徐晗玉,府里的姨娘瞧不上她,不多與她來往,是以府里的事情她并不很清楚,就連徐晗玉回府她也是今日才聽說。 她來這里坐了半日,一旁的姨娘全都不搭理她,幾個表姑娘更是瞧她不起,她心下正窩著火,突然進來個清貴高雅的女郎,那些對她愛答不理的姨娘、表姑娘們見了這人馬上換了一張面孔,就像乍然見了主人的狗,一個個恨不得沖上去搖尾巴。 看這情形,杜氏暗自猜想她應當就是承平侯府的嫡小姐景川郡主了。 據杜氏這些日子得知的消息,承平侯膝下空虛,只得一子一女,嫡長女是先頭的夫人所生,自小體弱多病。這夫人后來為了生兒子難產死了,一尸兩命。 那之后,承平侯就再未續(xù)弦,府里也只有林姨娘生了個兒子,其他人皆無所出。是以杜氏深覺自己這一胎的金貴,郡主身份再高總歸是個女兒,還是個病秧子,而那生了兒子的林姨娘則姿色平平,若待她生個兒子出來,這偌大的承平侯府還不遲早都是她的。 想到這里,杜氏也不怎么將徐晗玉放在眼里,連一聲招呼也未打。 “郡主這次去蘭陵可去的久,也不知道在蘭陵住的習不習慣,身子可有養(yǎng)的好些了?”林姨娘關切地問。 “蘭陵景色宜人,吃的用的和府里相差無幾,沒什么不習慣的,至于我的身子倒是養(yǎng)的不錯,心口痛的毛病許久未犯了?!毙礻嫌褡旖青咧σ?,輕聲回答,看著就是一個最標準的大家閨秀模樣,不知情的人定然覺得這女郎性子柔順的很。 “那就好,”陳姨娘低頭念了一聲佛號,“我這兩年日日在佛祖面前叨擾,拜托諸天神佛保佑郡主養(yǎng)好心疾,想來佛祖憐惜我一片誠心,真的顯靈了?!?/br> 徐晗玉朝著陳姨娘微微頷首,“陳姨娘有心了?!?/br> 表姑娘徐沐怡家里頭兄弟姐妹一堆,爺娘沒出息,是自小便養(yǎng)在徐府的,她心里頭清楚日后她的終身還得靠承平侯府。這廂見了徐晗玉,趕緊示意丫鬟取了個包袱出來,“袖表姐上次夸我的熏香素雅,我便制了一些,這次趕巧帶著,還望袖表姐莫要嫌棄?!?/br> 哪里是趕巧,徐沐怡早就想到徐晗玉面前賣乖了,可惜徐晗玉的松間院輕易不進外人,她此次更是外出將近一年之久,直到這時徐沐怡才得了機會。 徐晗玉早不記得這個表妹的熏香是什么味了,但她自然不會拂這個臉,只淺笑著讓秋蟬接過來,“我此次回蘭陵,也帶了許多當地特產回來,已經讓丫頭們分到各院去了,林姨娘院里分的多些,就當是我偷懶用同一份禮給林姨娘賀壽了?!?/br> “郡主說的什么話,郡主肯賞臉來吃個便飯已經是奴家面子了,什么賀禮不賀禮的。只是我這飯食寒酸,怕是怠慢了郡主,還望郡主諒解則個?!?/br> 徐晗玉掃了一眼席面,心想這林姨娘倒也做的出來,當著眾人也能豁出去如此打自己臉面。 徐晗玉皺皺眉,“林姨娘過壽怎么如此輕簡,可是那些個不長眼的仆婦欺主?” 這話問到了林妙元心口上,她心里暗喜,面上卻只作出一副為難模樣,“沒有、沒有,府里最近添了不少人口,大廚房忙不過來,這也是人之常情,況且我今日心火旺的很,吃些清淡的剛好去去火,只是委屈郡主了,奴家該死!”說著,林姨娘趕忙跪倒在地,自責不已連說要請罪。 這戲演的實在有些作劣,連杜氏也瞧出了不對。 “林妙元你這是什么意思,我昨日里是去廚房取了一份燕窩,那是因為我身子重沒胃口,拿燕窩補一補,沒了那燕窩你也不至于置辦不起一桌席面吧!” “杜姨娘可冤枉我了,你如今雙身子自然是如何滋補都不過分的,莫說一份燕窩,便是旁的什么,但凡你看上了,我哪敢說個不字。是我自己沒用,害的郡主難得過來,連口合心的飯菜也吃不上,郡主責罰我便是了,和旁人無關?!?/br> 徐沐怡沒想到還有這出,見局勢不對,連忙稱身體不適匆匆告辭,剩下兩位表姑娘同那些個沒什么存在感的姨娘也不想摻和,紛紛扯個理由便走了。 不多時,就剩下林姨娘、杜姨娘和兩三位想等著看好戲的。 徐晗玉夾了一筷子素炒筍尖,味道意外還不錯。 一時無話,林姨娘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這位究竟是個什么想法。 “郡主你莫要聽她胡亂攀扯,她這是存了心思怠慢你,和我沒有半點關系!”那杜氏牙尖,搶先為自己辯白道。 林姨娘也不爭辯,一咬牙默默垂淚道,“千怪萬怪只怪我沒用,我是沒臉待在候府了,可憐浩哥年紀尚小,若有什么做的不對的,郡主只管打罵,只是別對他也寒了心。” 徐晗玉放下筷子,微微挑起柳眉,“林姨娘哪里的話,你是浩哥的生母,還得看著他長大成人才是。話我也聽明白了,這位雙身子的新姨娘,吃不慣咱們府里的飯菜,既然如此,明日便回蘭陵的莊子上養(yǎng)著吧,那里風景宜人、餐肴合口,想來定能吃的慣了?!?/br> “我何時說我吃不慣府里的吃食了,我現在有孕在身,害喜地厲害,沒有胃口也是正常,郡主這般不由分說就要將我送去旁處,好沒道理,侯爺那邊是絕不會同意的,郡主莫要惹惱了侯爺的好!”杜姨娘瞪大眼睛,連忙辯駁。 林姨娘聽到這話,嘴角不自覺勾起,連忙低下頭去。 徐晗玉果然冷笑兩聲,“原先想著杜姨娘不過是因為懷了身子,胃口嬌弱一些,待生產過后,沒那么嬌弱了再回府來,可既然你仗著父親的寵愛這般恃寵生嬌,那還是在莊子上再養(yǎng)幾年的好?!?/br> “來人,”徐晗玉話音剛落,門口便進來一個穿著紫衣棉襖的老婦人,滿臉皺紋,一雙眼睛卻銳利如鷹,進來后木木地對著徐晗玉行了個禮,“大嬤嬤也聽見了,今夜就收拾了杜姨娘的行裝送到莊子去,到了那里不可怠慢,守著她好生將孩子生下來,然后抱回府里交給乳娘,至于杜姨娘就留在莊上好生思過?!?/br> 大嬤嬤緩緩應了一聲是。 “我不同意!”杜氏眼見徐晗玉三兩句話就把自己的前程給定了,內心既覺得荒唐,但又隱隱覺得她的話似乎不會有人忤逆,不可以,她謀劃了這么久,好不容易攀上侯爺這根高枝,又懷了身孕,怎么能去什么莊子上。 “你便是郡主的身份,也是侯爺的女兒,我肚子里可懷的是侯爺的骨血,你這般對我,侯爺知道了,定然不會饒你!” 徐晗玉仿佛沒聽見她的嚎叫,只對那大嬤嬤說,“別愣著了,趕緊去辦吧”。 不多時大嬤嬤便將那杜氏捆了,杜氏慌亂之下口不擇言,“徐晗玉你這毒婦,你憑什么這么對我,你這個黑心眼的娼婦,你這是要謀害侯爺的骨rou,侯爺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大嬤嬤一巴掌甩在杜氏臉上,立時便打落了她兩顆牙,右邊臉高高腫起,再說不出話來。 秋蟬狠瞪了她一眼,“嬤嬤,這女人的嘴臟的很,到了莊上你可得好好給她洗洗?!?/br> “是,秋蟬姑娘?!贝髬邒呱砀唧w壯,一把架起杜氏就將她弄出了廳門。 廳門簾子被帶起,不少風雪趁機灌進里屋,吹得眾人臉上一個激靈。 方才留下看熱鬧的兩個姨娘對視一眼,俱都膽戰(zhàn)心驚地告辭走了。 林妙元借徐晗玉的手收拾了杜氏,內心自然快活,但是沒料到徐晗玉這般敲打她,又有些惴惴不安。 她知道那兩個落荒而逃的姨娘在怕什么,杜氏好歹是侯爺的寵妾,還懷著身孕,她徐晗玉說收拾就收拾了,言行之間壓根不把侯爺放在眼里,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懾人的氣勢,叫人如何不懼怕。 林妙云突然就想起了那一年,也是一個冬天,那時她已經嫁進侯府半年了,可是卻連侯爺的面都沒見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