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梨花同年歲 第73節(jié)
“怎么,還是不愿意落筆嗎?”孫錦兒坐在軟椅上,不悅地說。 顧濛將自己從地上撐起來,聲音柔弱卻堅定,“違心之語我顧子書寫不了?!?/br> 孫錦兒也是可笑,非要逼顧濛寫一封絕情信,要和謝斐斷絕關(guān)系。 顧濛覺得荒唐,孫錦兒不知為何對她有如此大的妒火,好似謝斐心里只有她顧濛一人,“你不過是得不到夫君心意的可憐蟲罷了,將火發(fā)在我身上又有何用,難道一封絕情信就能讓謝斐愛上你嗎?” 顧濛語氣故意帶著憐憫。 果然又激怒了孫錦兒,“好,很好,敬酒不吃你要吃罰酒,若我將你扔到軍營做了最下等的軍妓,你覺得謝斐還會愛你嗎?” 顧濛渾身微微顫抖,她害怕孫錦兒真的如此,可是她依舊不愿違背自己的心意,“你根本不懂他,若他心里有我,我便是經(jīng)歷了這世間一切的骯臟,他依舊會愛我如初?!鳖櫇鹘z毫不懷疑謝斐的為人,他比這世上絕大多數(shù)人都要有一顆赤子之心。 孫錦兒聞言一愣,她看著眼前這個奄奄一息的弱女子,沒想到她心里的謝斐是這般光風(fēng)霽月的人,原來她的夫君是這樣的情深,只是這情全給了旁人。 正在孫錦兒愣神的時刻,她的手下匆匆來到獄房,附在她耳畔,惶恐地說,“少夫人,將軍回來了。” 謝斐回來了?自從大婚之后,他就沒回過府,現(xiàn)下匆匆而來,為了誰不言而喻。 孫錦兒神色復(fù)雜,她原本料準(zhǔn)了他正在攻打曹州的關(guān)頭,顧不上這個狐貍精,可是他竟還是來了。 “看著她?!睂O錦兒瞥了一眼地上半死不活的顧濛,出去迎他。 見到謝斐,孫錦兒一句話都還未說,便被他將劍橫在脖子上。 “人呢?”謝斐雖然一向?qū)λ涞?,可是此刻更甚,他的語言冷的似乎能結(jié)成寒冰。 孫錦兒如墜冰窖,她原本還懷著一絲幻想,萬一謝斐是為了她回來的呢。 可這兩個冷冰冰的字讓她明白自己是多么可笑。 “死了。”孫錦兒不顧脖子上的劍鋒,同樣冷冰冰地回答。 劍鋒往前一偏,鮮血順著她的脖子淌下,“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若你不想血濺當(dāng)場,最好想清楚再回答?!?/br> 謝斐的臉色就像是地獄里走出來的惡鬼,讓人望之膽寒。 孫錦兒立刻紅了眼眶,她今年也不過是才剛剛及笄的少女,懷著滿心歡喜嫁了父親口中一等一的英雄兒郎,她也曾幻想過這個俊美的郎君會同父親一般對她小意呵護,可她不僅沒有得到過他半點溫情,竟還要在他手上丟了性命。 淚水滴落在劍鋒上,謝斐全無半點心軟,他此生的柔情少的可憐,全在那人身上,旁人又哪里能得分毫。 孫錦兒的心腹趕緊撲上去跪在謝斐腳邊,“將軍不要,少夫人年少無知,不過是在賭氣,那位女郎沒有死,沒有死?!?/br> 謝斐將劍放下,“帶我去?!?/br> 那心腹立刻爬起來帶路,此刻老爺不在播州,若是謝斐真的發(fā)起瘋來,要殺孫錦兒,誰能攔得住他。不,便是老爺在播州,恐怕也攔不住這尊煞神。 謝斐站在門外,看著那個趴在地上的身子,目眥俱裂,他狠狠踢開一旁的守衛(wèi),小心將人扶起。 不過,看到的卻不是他想的那張臉。 顧濛卻很是高興,原本她以為自己要死在此處了,沒想到能看見他。 “少岐,”顧濛欣喜地說,“你又來救我了?!闭f完這句話,她便昏了過去。 謝斐不知道孫錦兒發(fā)的什么瘋,將顧濛綁到此處來,不過事已至此他總不能見死不救。 但受傷的不是她,他心里又微微松了一口氣。 謝斐將顧濛抱了起來,出來走過癱坐在地上的孫錦兒,一個眼神都未給她。 孫錦兒望著他的背影,狠狠捶了捶地,右手被砂礫渣的鮮血淋漓。 她的心腹卻松了口氣,沒想到謝斐重拿輕放,看樣子孫錦兒是逃過一劫了。 “唉,少夫人以后不要再惹將軍生氣了,便是吃醋也不能如此明目張膽,畢竟少夫人才是少將軍的正頭夫人,何必自降身份和這些女人一般計較?!?/br> “沒錯,我才是他的正頭夫人,他再喜歡顧濛,也不過是個妾罷了?!睂O錦兒咬牙切齒地說。 謝斐覺得自己真是可笑,多少次了,為了一個似是而非的消息,誤了正事。 他將懷中的顧濛交給隨行的手下,“把她帶回金都交給顧善?!?/br> 金都現(xiàn)在是南楚的金都,顧善不日便要再次被謝虢封為國公爺了。 他顧家賭來的榮華富貴,總不能不分給女兒吧。 第78章 摯愛 第三日才過一半,謝斐便趕回了軍營,他只字未提播州的事情,白谷覷他面色,心想恐怕又是一場空。 這兩日半軍營里雖然沒出什么大事,但是曹州已經(jīng)得知了援軍被伏擊的消息,他們錯過了這次進攻的時機,只能暫時按兵不動。 謝斐延誤軍情,果然立刻便被謝虢知道了,這一次直接奪了他的權(quán),另派主帥接替大軍。 白谷憂心忡忡,擔(dān)心此次謝斐回金都述職兇多吉少,受了軍棍趴在塌上養(yǎng)傷的竹靈卻笑他杞人憂天。 “竹先生這是何意,難不成將軍還要因禍得福不成?!?/br> 竹靈翻了個白眼,不敢有太大動作,害怕牽扯到傷口,謝斐身邊的都是些蠢人,若不是他殫精竭慮,哪里能立下這些功勞。 帳中只有他二人,竹靈也不見外,“你這豬腦子,若大司馬真要懲處將軍,還能準(zhǔn)許他帶著精銳去金都嗎?眼下大司馬稱帝在即,大郎君和三郎君都在金都,偏偏咱們將軍在外領(lǐng)兵,你讓大臣怎么想,大司馬雖說是申斥將軍,可到了金都少不了論功行賞,將軍這些日子掙下的軍功還冒著熱氣,便是功過相抵,也比大郎君好看吧。” 白谷被他這么一說,心里有些高興,可是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不對,“竹先生此言差矣,你不知道大司馬,心眼偏得很,自小就對咱們將軍十分嚴(yán)厲,一向是更寵愛大郎君和三郎君的?!?/br> “說你笨你是真蠢,大司馬面上是寵著大郎君,可是你看軍權(quán)在誰手里?自從將軍從北燕回來后,哪一場大戰(zhàn)少了他,便是你們能活著從北燕出來這件事,大司馬背后也沒少出力吧?若不是對將軍抱有期望,大司馬何必如此嚴(yán)厲。你說的對,我瞧著大司馬的確是個偏心的父親,可這心眼卻偏著咱們將軍吶?!?/br> 白谷聽聞此言十分震驚,他自小跟在謝斐身邊,見慣了大司馬的冷言冷語,今日竹靈這番話簡直給他打開了新的視野,這么一想好像也說的通,大司馬可真是不走尋常路。 “這就叫愛之深責(zé)之切吶,大司馬的心思也就只有我這種聰明人看的明白?!笨粗坠冗@蠢樣,竹靈得意的說。 “看來五十軍棍對先生來說竟不值一提?!敝x斐撩開帳子走進來。 他不知在外面聽到了多少,竹靈心里一激靈,害怕謝斐又治他個妄議朝政之罪,立刻閉緊嘴巴。 不過謝斐只是提了這么一句,轉(zhuǎn)而又交代起明日出發(fā)的事宜,竹靈受了傷原本以為謝斐此次不會帶他,沒想到謝斐特意囑咐給他備輛馬車,雖然只是隨口一提,竹靈心里還是有些澎湃。 “主公,”竹靈也不喚將軍了,誠懇地說,“雖然我多嘴了些,但是我對主公絕對忠心耿耿,我也年少過,知道情之一字動人心魂,可是將軍并非池中物,當(dāng)以這天下為己任吶,播州孫達是員猛將,主公萬萬不可薄待了孫氏,寒了臣子的心?!?/br> 原以為謝斐會同往常一般出聲呵斥,沒想到他此次只是靜靜坐著,不發(fā)一言。 燭光在帳中搖曳著,軍營里特有的號角聲陣陣作響,謝斐低頭看著身上的這幅鎧甲,在刀光劍影中待久了,每日里見的全是斷肢殘骸,有時候?qū)χ榛鹄菬?、漫天黃沙,他不禁懷疑那些低語呢喃、花海星河是不是只是一場前世的夢。 他真的得到過她的心嗎? 夏夜的飛蛾往帳中僅有的燭火撲去,不一會兒便垂死在一旁。帳中無人再言語,白谷和竹靈靜待著他們的將軍收拾心緒。 良久,謝斐終于開口,“那些畫像都燒了吧,不找了?!?/br> 他還沒有可憐到強求一個不愛自己的女郎。 放過她,也放過自己。 ------------------------------ 慧娘也病倒了,徐晗玉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般盼望著南楚的鐵騎。 可惜,曹州城遲遲未破。 軍士們尚有糧草,可是城里的百姓卻苦不堪言。守城的將領(lǐng)姓吳,是個年屆花甲的老將,一身忠骨,卻只是對東吳。 他守著渺茫的希望,誓與曹州共存亡,據(jù)說閉城之初,他的發(fā)妻愛子曾有過勸降之言,卻被他給一劍封喉,懸尸城門,此后曹州軍再無一人敢提投降之事。 徐晗玉想不明白這樣的人到底在求個什么,名垂青史,血灑丹青么,呵,她絕不會為這樣的人殉葬。 鴻哥在徐晗玉懷里睡著了,他的手緊緊抓著徐晗玉的衣裳,在夢里也極沒有安全感。 慧娘遠遠靠坐在塌上,她得了傷寒,害怕將病氣過給他們。 徐晗玉將鴻哥的小手輕輕扯下,把他放在床榻另一側(cè),她要出去想想辦法,不能繼續(xù)等了。 慧娘有些擔(dān)心和不安,徐晗玉沖她笑笑,“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們有事的?!?/br> 這話果然讓慧娘安心了不少,畢竟這是計謀無雙的徐晗玉啊,她總會有辦法的。 轉(zhuǎn)過身,徐晗玉嘴角的笑立刻被眼里nongnong的憂慮替換,這一次,她真的能有辦法嗎? 曹州此刻和一座死城也差不多了,徐晗玉走的很謹(jǐn)慎,前幾日已經(jīng)聽說有病弱的婦孺被餓極的流民給吃掉了。 亂世中,人命賤如草芥。 “官爺,求求你們了,我們只有這點糧食了,你們再拿走,我們可怎么活啊。”一個老嫗的哀求聲響起。 徐晗玉側(cè)身躲到一旁。 “這是軍令,州牧大人命我等征糧,莫要頑抗!”一個兇惡的兵士聲音響起。 徐晗玉捏緊了拳頭,可她卻不敢有任何動作。 那老嫗跪在地上拉著那兵士的衣角,死活不肯松手,那兵士發(fā)狠,眼看就要拔出刀來。 “住手!”一道嚴(yán)厲的聲音響起,另一個看起來位階更高的將士攔住了他。 這人徐晗玉認(rèn)得,是當(dāng)初隨她一起在南楚盜取邊防圖和傳國玉璽的李牧,后來還是徐晗玉在劉琛面前進言,將他派去戍邊,原本他節(jié)節(jié)高升,已經(jīng)成了北燕的一員大將??上г旎耍毖嗾f亡就亡了,徐晗玉還以為他早已死在沙場之中,沒想到今日還能遇見。 李牧從那兵士搶來的糧食中又掏出一些還給那老嫗,先頭的兵士明顯有些不愿意,可是卻不敢多說什么。 徐晗玉垂眸思量,或許李牧就是她的轉(zhuǎn)機。 征了半日的糧食,所獲卻是寥寥,百姓們自己吃的都沒了,哪里還有多余的,李牧給州牧說了實情,毫不意外得了一頓申斥。 他也不惱,反正不過是茍延殘喘,多活一日少活一日的區(qū)別。 李牧從刺史府里出來,正要去城墻換防,沒想要卻看見一個熟人站在街角對他淺淺一笑。 他心神一震,支開手下,跟著那女郎走到僻靜之處。 “見過景川……” 李牧剛要行禮,便被徐晗玉抬住手臂,“喚我晗玉便可,一別經(jīng)年,清揚兄別來無恙?!?/br> 李牧苦笑一聲,一別經(jīng)年,早已物是人非,國破家亡,又怎么可能別來無恙。 二人三言兩語簡要交代了各自的境遇,李牧在同南楚的作戰(zhàn)中受了傷卻撿回了一命,北燕亡后,輾轉(zhuǎn)到了曹州,在這里謀了一個副將的職位。 “曹州撐不了多久了,清揚兄為何不另尋出路?” 李牧嘆了口氣,“女郎以為我不想嗎,可是這天下盡是南楚的軍隊,我又能去哪里?!?/br> 當(dāng)初李牧同徐晗玉盜取邊防圖和傳國玉璽,可謂是把謝家得罪了徹底,的確不可能再投向南楚。 “是我連累了清揚兄,”徐晗玉愧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