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梨花同年歲 第77節(jié)
“嗨,不會讓你露面的,你只管戴著你的面紗躲在屏風(fēng)后就是了,我這里年輕漂亮的歌伎舞姬們這么多,想出風(fēng)頭的大有人在,哪里輪得到你,要不是翠穎非要跳飛天,那曲子又只有你彈的好,我才懶得叫你?!?/br> 翠穎算是春江坊最出挑的舞姬了,若是得了哪個大人青眼,春江坊的生意便能更上一層樓。如此,徐晗玉也只好應(yīng)了,木蘭也算幫她許多,不好叫她難做。 夜里,徐晗玉抱著古琴,隨著樓里的姐妹們到了宋府,默默找了個角落坐著。 這飛天曲子難彈,舞也不簡單,翠穎苦練許久才有了幾分模樣,今夜是打算壓軸表演,博個彩頭的。 宴席上的大人物們美女美酒相伴,推杯換盞好不盡興,這宋知州真是個會做人的,將這些賓客伺候的舒舒服服,想必日后官運(yùn)亨通。 酒席正酣,忽然來了小廝急忙跑到宋守之的那桌旁,嘀嘀咕咕說了些什么,宋守之趕緊放下酒杯,往府門外走去。 大家俱都停下響動,好奇地往那邊望去。 宋守之還沒走出小院,一身穿繡有四爪蟒袍的雪白直襟長袍的男子正大步走來,見到此人,滿堂賓客認(rèn)識的全都下跪行禮,一旁不認(rèn)識的也趕緊跟著跪下來。 “見過燕王殿下?!北娙思娂娬f道。 謝斐徑直走到主位坐下,一旁隨行的年輕侍從自取了個干凈的銀杯,為他斟酒。 “起來吧?!敝x斐的聲音透著一絲冷冽的慵懶。 有些膽子大的好奇打量這位燕王殿下,他五官凌厲,身材欣長,坐著的半個身子挺的筆直,黑發(fā)全部束起以鑲玉鎏金冠固定住,整個人豐神俊朗,又透著些微上位者的迫人氣勢。 宋知州和燕王殿下似乎有些交情,上前攀談一番,宴席氣氛漸漸又活泛起來。 翠穎在臺后有些興奮,馬上便輪到她獻(xiàn)舞了,原以為頂多得到那位大腹便便的刺史青眼,哪里想到半路來了個燕王殿下,比起昨日的顧將軍還要英俊瀟灑,這可是她難得的機(jī)會,她一定要把握住。 “玉娘,一會兒你可別出岔子,我轉(zhuǎn)起來的的時候你的琴音可得跟上?!贝浞f囑咐徐晗玉,其實比起她頻頻跳錯舞步,徐晗玉的琴可是從未錯過一個音符。 但是此時,徐晗玉卻無心爭辯,她整個人就像鴕鳥一樣,縮在一處,只希望那人可千萬別注意到她。 翠穎聽說過她好像有口疾,不怎么說話,也不以為意,現(xiàn)下見她這幅瑟縮的模樣,心里更有些瞧不起,真是小家子氣,居然這么害怕燕王,這樣的人就像是云雀,便是有飛黃騰達(dá)的機(jī)會也抓不住,她翠穎可不一樣,就像她今日跳的飛天舞,她可是要飛上枝頭做鳳凰的。 謝斐同宋守之說了幾句江州水師的事,他今日便是為此事而來,謝騰好大喜功,建議元章帝訓(xùn)練水師要剿平水上倭寇,但現(xiàn)下大乾剛剛安穩(wěn)下來,正是休養(yǎng)生息的時候,貿(mào)然剿寇不一定是樁好事,何況水師訓(xùn)練勞民傷財成效如何還未可知,是以謝斐這才在回元都的路上繞道江州,探一番情勢。 “我時間不多,你長話短說?!敝x斐不耐地打斷宋守之的長篇大論。 宋守之舉起袖子擦了擦頭上的薄汗,他哪里知道這位閻王會在半夜里來找他談什么公事,多少年過去了,謝斐當(dāng)年為了他妹給那個杜女郎下毒的事大鬧他家的陰影可還在他心頭縈繞著,是以他一句話都要斟酌半日,生怕又惹這位閻王生氣。 “水師的事情其實下官也是才剛剛知曉,目前主要是顧將軍在統(tǒng)籌……” 謝斐忽然抬手止住了他的話頭,宋守之渾身一顫,還以為是他說錯了什么。 他順著謝斐的目光看過去,院子中一個身著玫紅紗裙的舞女正伴隨著悠揚(yáng)的琴音緩緩起舞。 這舞姬是木蘭手下一個叫翠穎的,今日這舞還不錯,看起來是花了心思的,宋守之看著謝斐的眸子從淡淡的茫然轉(zhuǎn)為震驚、欣喜,又強(qiáng)行壓制下去歸于平淡,心里自以為有了數(shù)。 “殿下,這舞姬叫翠穎,是春江坊的頭牌,在江州都是小有名氣的?!彼问刂疁惿锨敖榻B。 謝斐端起酒杯,卻遲遲不喝,只保持著一個姿勢靜靜坐著。 這飛天舞好看是好看,就是高潮處需要舞姬連續(xù)快速旋轉(zhuǎn)多下,還要不停變換手勢,琴音也要跟著急轉(zhuǎn),不能有絲毫停頓,極為考驗舞姬的柔韌性,好在今天這個舞姬沒叫人失望,順順當(dāng)當(dāng)完成了這支舞。 “好!”宋守之高聲賀了一聲,四周的人也跟著賀起彩來。 翠穎停在院中,胸脯還因為剛剛的旋轉(zhuǎn)起伏不定,她面色潮紅,雙目晶亮,灼灼盯著場中的那人,心里全是興奮,看來連老天爺都照顧她,今夜是她發(fā)揮最好的一次。 “殿下,您瞧這舞姬跳的如何?”宋守之問謝斐。 謝斐終于將一直握在手中的酒緩緩飲下一口,“這琴音不錯?!?/br> 正在說舞姬呢,關(guān)琴音什么事? 躲在屏風(fēng)后的徐晗玉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她眼神私下亂瞟,腦子里想著一會兒該從哪里跑比較好。 好在,謝斐下一句話總算回到了舞姬身上,“……當(dāng)然,舞姬跳的更好,甚得我心,不知宋大人是否愿意割愛,將她送給我?!?/br> 宋守之大喜,連忙說道,“殿下說的哪里話,您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氣,還不快來謝恩?!?/br> 翠穎按捺住激動,快步走到謝斐身旁,盈盈一拜,“謝過殿下賞識?!?/br> “嗯,”謝斐隨意應(yīng)下,眼睛卻緊緊盯著屏風(fēng),似乎要看穿背后躲著的那人。 徐晗玉隨著眾人離開宋府之后,腳步還有些虛浮,沒想到自己居然能逃過這一劫。 馬車上,大家熱切地討論著燕王殿下,還有翠穎的運(yùn)氣——她今夜自然不會再隨他們回去了。 “我聽說燕王殿下挑剔的很,輕易不近女色,心里只有小燕王妃一人。” “要不說翠穎命好呢,能被燕王給看上,日后若是能抬舉進(jìn)府,那可真是修了八輩子的福氣?!?/br> 說著說著,不妨還說到她頭上,“要我說這飛天舞要不是有玉娘的琴音配合,能有這么出彩么,這翠穎也是個小氣的,得了這么多賞銀,也沒分玉娘一點(diǎn)?!?/br> 徐晗玉可真是謝謝她的“打抱不平,”敷衍地笑笑,到了半路,便下車往她和慧娘住的小院里走去。 夜色極深,這條路徐晗玉走了好幾次,江州的治安一向不錯,她也從來沒遇到麻煩,可是不知為何,今夜總覺得身后有人。 她回頭了幾次,也沒看見半個人影,倒是抓到一只流浪的小貓,可能是今日心神不寧有些疑神疑鬼了。 待她回到屋中,總算松了口氣,慧娘同鴻哥正在熟睡,她呆呆坐在床沿,腦海里走馬觀花閃過許多念頭。 今夜有驚無險,謝斐應(yīng)該是沒有認(rèn)出她來,不然以謝斐的脾氣絕不會就放她離開。 那江州就還算安全,只要這幾日她小心行事,等謝斐走后,日子就能恢復(fù)如常。 她的確不想離開這里,漂泊了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個安身的地方,實在不想鴻哥再隨她四處輾轉(zhuǎn),還有慧娘的身子也禁不起折騰了。 轉(zhuǎn)而又想到從那些歌伎那里聽來的閑話,翠穎今年才十六歲,長得又嬌又媚,應(yīng)該沒有男子不會喜歡吧,原來他心里也是喜歡的。 心里像是被針輕輕戳了一下,她這才后知后覺似乎是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疼,不過也只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他娶妻也好,納妾也罷,左右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倒在床榻上,將被子蒙住頭,緩緩睡去。 翌日,鴻哥光著腳丫子,一手抓著一塊糕點(diǎn),跑進(jìn)徐晗玉的房間,巴巴眨著眼睛看著她。 徐晗玉打了個呵欠,睜開眼來,鴻哥瞧她醒了,將手舉到她臉旁,開心地說,“玉娘親,快吃。” 徐晗玉摸摸他的頭,接過他捏著的栗子糕咬了一口,“鴻哥從哪里得來的呀?!?/br> “是先生送的,鴻哥能背五言詩了,先生獎勵鴻哥的?!毙〖一矧湴恋卣f。 徐晗玉故作驚訝,“鴻哥都能背五言詩啦?玉娘親可不信?!?/br> “是真的,”鴻哥鼓起腮幫子,馬上又背了一遍。 徐晗玉捧場地拍拍手,“鴻哥真棒,還有什么想要的,玉娘親也要給你獎賞?!?/br> 第83章 殿下 “娘子,”慧娘神色慌張地走到屋里,“門外來人了?!?/br> 徐晗玉心里一咯噔,披上外衣走出去。 還好,來的是春江坊的人,“玉娘子,”一個身材矮小的男子朝她一笑,“木蘭夫人說了翠穎姑娘那邊缺個琴師,讓您跟著去她身邊伺候。” 徐晗玉定下心神,“勞煩這位大哥跑一趟了,還得請您給木蘭夫人說一聲,真是不巧,我昨夜里回家的時候摔了一跤,把手給傷著了,到現(xiàn)在還使不上力呢,只能重新給翠穎姑娘找一個琴師了?!?/br> 這可是個好差事,怎么偏偏把手給摔了,那遞話的男子狐疑地看了一眼徐晗玉垂在身側(cè)的手,倒是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悻悻回話去了。 “你什么時候摔著了?”慧娘擔(dān)心地詢問。 徐晗玉搖搖頭,“我沒事,我只是不想去,若再有人來,你說我在養(yǎng)病就是了?!?/br> 慧娘趕緊應(yīng)下。 如此又過了兩日,春江坊那邊也沒再來人,徐晗玉只躲在屋子里教鴻哥寫字背詩。 鴻哥剛學(xué)會寫自己的名字,興奮極了,“玉娘親可比先生厲害多了,字也寫得比先生好看,還會說好多故事呢,鴻哥以后不要先生教了,要玉娘親教!” 鴻哥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一陣咳嗽聲,徐晗玉同鴻哥抬眼望去,只見一個身穿素色棉布長袍的青年男子面露尷尬地望著他倆。 “先生好。”鴻哥乖巧的說,好似剛才嫌棄的話不是從他口中出來的一樣。 原來就是那個窮酸秀才,徐晗玉臉上的笑容收起,客套又略帶疏離的朝他頷首,“不知先生來我家做什么?” 那秀才被她這么一問,莫名有些心虛,好像自己做錯了事情一樣,“我、我是瞧鴻哥這幾日都未來學(xué)堂,想著過來瞧瞧,我看門沒關(guān),這才進(jìn)來的?!?/br> 應(yīng)該是慧娘出去買菜了沒有關(guān)門。 “君子防未然,不處嫌疑間。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未經(jīng)主人允許,便是門戶大開,先生也不應(yīng)當(dāng)徑直進(jìn)來。”徐晗玉正色說道。 李秀才被這話說的面紅耳赤,吶吶稱是,這便要出去。 “先生且慢,”徐晗玉叫住他,聲音和煦地說,“謝過先生對我家鴻哥的掛念,我這些日子身體不適這才留他在家里陪我,過些日子便會將他送去學(xué)堂,勞煩先生多費(fèi)些心思教導(dǎo)?!?/br> 李秀才連連點(diǎn)頭,“這是自然,這是自然?!?/br> 鴻哥瞧瞧先生的背影,對玉娘親的敬畏之意又多了幾分,握筆的姿勢更加端正起來。 徐晗玉忽然抬頭,這屋子另一邊相鄰的是一棟兩層小樓,一直空著,可是徐晗玉卻覺得似乎有人在某處看著她。 或許是她多心了吧。 今日有廟會,午飯后,慧娘帶著鴻哥去看熱鬧,徐晗玉自然不去,在塌上小憩了片刻。 她今天睡得不踏實,在夢里她似乎又回到了年少時期,在北燕皇宮的荷花池邊蕩著秋千,姨母站在一旁瞧著她,嘴角含笑,接著姨父也來了,雙目灼灼瞧著姨母。 “阿玉,”姨母喚她,“小心些,別傷著自己。” 蕩秋千怎么會傷著自己,徐晗玉正要回話,場景一變,在一處山道上,她似乎受了傷,跌倒在地,她想要爬起來,不料一把長劍橫在她身前。 她抬起頭,手執(zhí)長劍的華服男子正是謝斐,他冷冰冰地瞧著她,眼里全是寒意,沒有絲毫的柔情。 “你要?dú)⑽??”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似乎難以置信。 謝斐冷然一笑,“徐晗玉這都是你自作自受?!?/br> 他正要揮劍,顧濛忽然出現(xiàn)將他攔住,“少岐,放過她吧,她已經(jīng)很可憐了?!?/br> “我不用你來可憐我,”徐晗玉忍不住大吼,她真是煩死了顧濛這幅做作模樣。 “看見沒有,子書,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你同情?!敝x斐柔聲勸她,轉(zhuǎn)過頭來對著徐晗玉又是滿臉戾氣。 徐晗玉還來不及說話,謝斐的長劍已經(jīng)貫穿了她的胸膛。 忽然謝斐背后又出現(xiàn)了許多人,有菡萏、秋蟬、鴻哥、慧娘、浩哥、還有她爹徐長卿、王介甫,他們?nèi)汲霈F(xiàn)了,有人大聲呼叫,有人痛哭流涕,有人冷眼旁觀,可是她已經(jīng)一句話都說不來了。 “不要、不要,”徐晗玉呢喃著,大汗淋漓地睜開眼。 半晌之后,她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只是一場夢。 她一口氣還沒舒出來,便聽到一陣哭喊聲,“娘子,娘子,不好了!”慧娘驚慌失措地從門外跑了進(jìn)來,“鴻哥、鴻哥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