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不能理解：“可是皇后是想殺了崽崽??！至于嗎？”

    “怎么不至于，有的人就是這么壞?！比秩至⒖陶f道：“皇帝愛在午門斬首，我在午門飄了那么久，見了好多來圍觀斬首的人。他們和被斬首的人素不相識，還嚷嚷著殺得好呢?！?/br>
    “如果不是罪大惡極，又怎么會斬首？”歲歲忍不住反駁。

    戎戎憐憫的看著歲歲：“你這丫頭死得太早，閱歷不足，又怎知世上冤案千千萬呢？”

    “我死得再早，記得的東西也比你多?！?/br>
    戎戎冷哼一聲。

    “好啦，你們別吵了?！兵S尾不得不來打圓場：“歲歲，已經(jīng)確定了皇后的動機(jī)，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她是皇后，我能做什么？”歲歲氣餒的說道：“我頂多提醒小殿下再小心一點(diǎn)?！?/br>
    這是一個無解的題，唯有宋今朝快些長大，才能與皇后抗衡。鳶尾不再說這個，而是道：“歲歲，你有空可以去長寂宮附近的冷宮幫我找找一只水鬼嗎？她前幾天神思恍惚的來過椒房殿一次，我有些擔(dān)心她?！?/br>
    “為什么不找我。”戎戎不滿。

    “她怕你?！兵S尾說。

    歲歲應(yīng)下。

    ……

    回到長寂宮時天已經(jīng)暗了，歲歲剛想沖進(jìn)寢殿，便聽見了宋修竹的聲音，他在和宋今朝談起歲歲貓。

    宋今朝知曉宋修竹是救命恩人后，待宋修竹親近不少，也很愿意和宋修竹說貓貓的事情。

    歲歲不敢進(jìn)去，躲在門口的角落聽他們說話。

    末了，宋修竹笑著說道：“當(dāng)真是一只有靈性的貓兒，本王很喜歡，今朝可以把它讓給我嗎？”

    宋修竹還沒有放棄貓貓！

    宋今朝當(dāng)然是毫不猶豫的拒絕，宋修竹又改口稱是玩笑，待宋今朝的態(tài)度極好。

    等到宋修竹離開后，歲歲才竄了進(jìn)去。她在外面蹲了好久的時間，身上冰冰涼涼的，宋今朝一見她，便伸手要抱她。

    歲歲怕凍著他，就蹲在火盆旁邊不肯過去，宋今朝便翻身下床，和她一起蹲在火盆邊。

    宋今朝的聲音還有些沙啞：“貓貓，你今天回來的好晚哦。你回來的時候見到皇叔了嗎？”

    歲歲立刻撥浪鼓似的搖搖頭，她將爪子搭在宋今朝的手背上，心不在焉。

    宋今朝握住她的爪子，將手心的熱度傳遞給她。他說：“是不是很冷呀？我今年冬天病了好久，都沒有給貓貓縫新衣服……我今天在給你做我去年說過的年獸帽子，貓貓戴上一定很可愛?！?/br>
    歲歲聞言，立刻去找那頂很可愛的帽子。紅帽子便藏在宋今朝的枕頭底下，她叼出來，發(fā)現(xiàn)才打了個形。

    歲歲將帽子叼到宋今朝面前，意思不言而喻。

    宋今朝一邊將只有一個形狀的年獸紅帽子戴在歲歲頭頂，一邊說道：“這個我得做好久呢，貓貓要明年才能戴上啦。”

    雪白的小貓咪頭頂鮮艷的紅帽子，帽子的輪廓依稀可以辨別出是一只可愛的年獸，雖尚未完工，但頂在小貓咪的腦袋上，依舊非?？蓯?。

    歲歲在宋今朝清澈的雙眸中看到了貓貓可愛的倒影，她非常滿意可愛的自己，只是她是等不到宋今朝將帽子做出來了，因?yàn)樗涡拗瘛?/br>
    宋修竹對貓貓的興趣比她想象得多，歲歲本以為上次在御花園便到此為止了，沒想到他今天竟然直接向宋今朝提起了她。

    雖然宋今朝一口拒絕，但有他們無法抗衡的皇后前車之鑒在，歲歲不想宋今朝因?yàn)樗值米锪怂涡拗瘛?/br>
    歲歲與宋今朝都是如此弱小，無論是皇后還是宋修竹，都不是他們能夠抗衡的。

    這具貓身，是不能要了。

    歲歲要重新化作鬼魂，守護(hù)在宋今朝的身邊。她多希望宋今朝能快點(diǎn)長大呀，因?yàn)槌砷L意味著不再弱小。

    第19章

    歲歲計(jì)劃舍棄這具貓身, 但是怎么順理成章的舍棄，便又是一個問題了。

    還記得她當(dāng)貓貓剛選擇來到宋今朝的身邊時，這小孩晚上睡覺的時候抱著貓貓, 嘴里卻喊著歲歲, 哭著醒來。

    宋今朝已經(jīng)承受過一次失去歲歲的痛苦了, 歲歲不想讓他的痛苦再度重演。她本想去找鳶尾商量一下, 如何順理成章的舍棄貓身，但在往椒房殿跑得路上，她又想到了鳶尾昨天拜托她去冷宮找一只水鬼。

    鳶尾所說的冷宮在長寂宮的附近，不過距離椒房殿的距離也不是很遠(yuǎn)，歲歲好幾次都有經(jīng)過，只不過一直未曾踏足, 因?yàn)樗肋@種地方一定有鬼魂。

    這次受鳶尾所托, 歲歲第一次踏入凄涼的冷宮。冷宮雜草叢生，荒無人煙，唯有幾縷孤魂飄蕩在漏風(fēng)的殿宇中，冷眼看著正在到處亂看的歲歲。

    歲歲保持鎮(zhèn)定，不和他們對視。這些鬼魂已經(jīng)忘記了一切，只知茫然徘徊, 一旦和他們對視, 便會被纏上。

    不過歲歲在冷宮找了一圈，都未曾看見有水池, 唯有后院有一口結(jié)滿了蜘蛛網(wǎng)的水井，似是水鬼寄居之地。

    歲歲跳到水井的邊緣, 爪子緊緊的扒著井沿, 然后探出腦袋往水井下望。這口井很深, 但似乎已經(jīng)是枯井了, 往下望去，只見一片漆黑。

    一抹刺骨的冰冷忽然撫過歲歲頭頂，歲歲被嚇得一個激靈，差點(diǎn)掉進(jìn)井里。一道幽幽的女聲在歲歲頭頂響起：“小貓咪，你在找水鬼嗎？”

    歲歲心有余悸的從井沿跳下來，然后看向出聲的女鬼魂。女人一襲破舊宮裝，五官很美，卻瘦骨嶙峋，魂魄也是極為透明。

    不過她的身上很干，說明不是水鬼。歲歲遲疑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啊，你果然看得見我，好聰明的小貓咪。”女人哈哈大笑起來。

    歲歲喵了一聲。

    女人不緊不慢的說道：“那個孩子一直想要強(qiáng)行離開這里，她試了無數(shù)個歲月，一天走得比一天遠(yuǎn)，也一天比一天要虛弱?！?/br>
    “她就要魂飛魄散了！”

    歲歲不安的在地面踱步，女人繼續(xù)在她身旁飄蕩，喃喃自語：“你為什么可以看見我們呢？在你貓兒的皮囊下藏著一個怎樣的靈魂？”

    歲歲一驚，警惕的看著女人。

    女人喃喃自語：“啊，真的不是貓兒呀，真有趣。”

    反正女人怎么樣也傷害不到她，歲歲朝著女人喵了兩聲道謝，便臥在了水井旁，等待水鬼回來。

    女人又纏了歲歲一會兒，自覺無趣，便飄遠(yuǎn)了，轉(zhuǎn)眼間，這方天地便只剩下了歲歲。

    歲歲從白天等到黑夜，才等來了一道下半身已經(jīng)徹底消失的透明魂魄。那一抹虛弱的魂魄渾身都泛著冰涼的水汽，她一靠近，歲歲便發(fā)現(xiàn)了她。

    這水鬼一身的濕氣，透明的上半身隱約可以辨出她穿的是宮女的衣裳，長長的頭發(fā)濕漉漉的緊貼頭皮，遮擋住了她的大半張臉。

    歲歲剛想脫離貓身，那水鬼便看見了她，緊接著水鬼便似是看見了什么新鮮物事一樣，猛地朝著她撲了過來。

    水鬼自然是穿過了貓貓的身體，但她猶未自覺，還在不斷的試圖撲向歲歲，嘴里喃喃自語：“是雪球，是雪球……你沒有跑掉嗎？快——快去找貴妃娘娘，告訴她，我聽到了！我聽到了！貴妃娘娘一直在找的兇手是……”

    水鬼的呢喃定格在了兇手的名字上，她捂著疼得似乎要裂開的腦袋，嘴里發(fā)出痛苦的哀嚎。

    歲歲心中猛地一跳，她立刻想起了初見雪球時，雪球在椒房殿的池水掙扎。她顧不得許多，立刻脫離了貓身：“三年前我在椒房殿看見了在椒房殿水池中掙扎得雪球，但撈出來時雪球的魂魄就已經(jīng)不在身體中，我借用了雪球的身體，一直到現(xiàn)在……或許，你的名字是湫水嗎？”

    歲歲的聲音帶著些許的稚嫩，與純潔的溫柔，極大的安撫了湫水不穩(wěn)的情緒，她漸漸安靜下來，迷茫的呢喃：“我是湫水嗎？我不記得了?！?/br>
    “如果你認(rèn)得雪球，那你就是湫水?！睔q歲上前，握住了湫水顫抖不已的手，捏了決輸送了一些鬼氣到湫水的身上。然后，她伸出手，將湫水遮擋視線的黑色長發(fā)別到耳后。

    藏在湫水濕漉漉的長發(fā)下的，是一張可愛的小圓臉，眉宇間還帶著稚嫩與天真無邪。

    歲歲是知道湫水的，她在錦繡宮時，目空一切的花貴妃時常會抱著她問湫霜，可有找到湫水的下落；看似冷漠穩(wěn)重的湫霜，也會在無人時抱著貓貓暗自哭泣，想念著杳無音訊的湫水。

    對于她們來說，稚齡的小少女是猶如meimei一般的存在，然而這可憐的少女，卻已沉眠在無人問津的冷宮多時，rou/身腐爛，魂魄不寧。

    湫水得到了一些歲歲的鬼氣，神思清明了不少，她反握住歲歲的手，聲音急切：“你幫幫我，幫幫我，幫我去找貴妃娘娘?！?/br>
    “我?guī)湍??！睔q歲借用了三年雪球的身體，是應(yīng)該為雪球做些什么的，湫水口中的兇手，想必也是害死雪球的兇手，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湫水自知時日無多，她立刻說道：“我記得，我是帶著雪球出去玩，在御花園我追著雪球玩得時候，聽到了……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貴妃娘娘一直在找的兇手，就是那個人……”

    “我和雪球被發(fā)現(xiàn)了，我?guī)е┣蚱疵呐埽€是被拽進(jìn)冷宮推到了這口水井里……那時候水井還沒有干涸，我掙扎了好久好久，都沒有爬上去……”

    后來的事歲歲當(dāng)然也能大概猜到，受到驚嚇的雪球跑進(jìn)了椒房殿，要么是被那人如法炮制的丟進(jìn)了池水中，要么就是失足落水。

    歲歲問：“貴妃娘娘在找的兇手殺了誰？兇手是什么名字？”

    “兇手的名字是薛……薛……”湫水咬緊了牙關(guān)，忍著從腦海中傳來的劇烈疼痛：“薛采……薛、采……”

    湫水卻半天都說不下去。

    歲歲的腦海中倏的冒出了一個名字：“薛采青？”

    湫水聽見這個名字，迷茫了一瞬，然后點(diǎn)頭：“對……薛采青，薛采青，我看到他了，他那天進(jìn)宮了……”

    “我知道了?！睔q歲說：“湫水，你再等一等，我去找貴妃娘娘和湫霜接你回家，到時候你就可以去投胎啦?！?/br>
    “一定要告訴貴妃娘娘，是湫水找到了兇手，一定。”湫水不安的說道。

    歲歲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重回貓身。

    ……

    才剛剛天黑，錦繡宮便已是燈火通明。燈火映照著雪地，白得晃眼，地面上卻忽然多了一串梅花形狀的小腳印，一路奔跑而來帶著風(fēng)霜與塵埃的小白貓欲竄進(jìn)錦繡宮中。

    門口當(dāng)值的太監(jiān)將歲歲攔下，定睛看了她片刻，忽然開心的大聲說道：“是雪球！雪球回來了！”

    三年前歲歲不聲不響的離開了錦繡宮，給出了花貴妃她的答案，所以之后花貴妃再未派人找過她，對外也只說貓兒跑丟了。

    這三年歲歲又大多數(shù)時間只活躍在偏僻的長寂宮與椒房殿，自然也不會有錦繡宮的宮人看見她。

    對于不知情的宮人來說，是離家出走的貓貓終于找到家了。

    湫霜從正殿走了出來，三年過去，這位貴妃身邊的大宮女愈顯沉穩(wěn)：“在嚷嚷什么？”

    太監(jiān)高興的說：“湫霜姑娘，雪球回家啦！”

    湫霜一愣，下一刻，一只雪白的小貓咪竄到了她的腳邊，圍著她轉(zhuǎn)圈。她垂首，便見當(dāng)時的小團(tuán)子真的長成了大團(tuán)子，貓貓一路匆忙，白毛都染上了灰塵，看著有些狼狽。

    還不等湫霜反應(yīng)過來，歲歲便靈巧的竄進(jìn)了殿內(nèi)，準(zhǔn)確的找到了正倚在軟榻上小憩的花貴妃，咬住花貴妃蜿蜒垂下的華麗裙擺，不停的喵。

    湫霜匆忙跑進(jìn)來時，便見花貴妃正彎身用指尖戳貓貓毛茸茸的腦袋。

    花貴妃的神情看不出喜怒，聲音卻聽著有些不開心：“沒良心的小家伙，走便是真走了，還回來做什么？”

    歲歲用爪子拍開花貴妃的手，繼續(xù)咬住她的裙擺，似乎是想帶她去什么地方。

    花貴妃眉頭微皺：“怎么了？”

    歲歲恨不得自己能口吐人言。

    “娘娘，雪球似乎是想帶我們?nèi)ナ裁吹胤??！变兴淮_定的說道。

    “看著也是，這般著急，莫不是為了它那位落水的小主人？這么多天了，長寂宮的小殿下還未痊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