飼鮫 第55節(jié)
她和謝隱澤很少有這樣親密的舉動,更別提是對方主動。她難免不想起某些過往,在漱冰秘境最深沉的夜色里,在血液和高燒交織的安靜中,一個不為人知的吻。 果然立刻被眼尖的鬼侍者一眼看穿:“這姑娘臉都僵了,你倆一看就不熟!還想騙你鬼爺?回去吧,這兒只能進一個!” 喬胭立即反手將謝隱澤緊緊摟住,腦袋也靠了上去:“夫君,你別跟我生氣了好不好?我發(fā)誓,你以后愛看多少美女就看多少,愛怎么看就怎么看,就算擺在家里看,我也不爭風吃醋了!” 謝隱澤:“……” 鬼侍者恍然大悟,難怪看起來不親密,原來是吵架了。 兩名鬼侍對視一眼,側身讓開了通道,右邊那名鬼侍者還在謝隱澤經(jīng)過的時候搖晃著嘎吱作響的下頜警告:“男人嘛,愛紅顏知己都是正常的,但既然已成了婚,就該收收心,不該還惦記著外面的女人,叫家中妻兒以淚洗面,這是不道德、不愛惜自己名聲的行徑?!?/br> 喬胭聽到都要笑瘋了。 腰上的手在她幸災樂禍的時候倏然收緊了,喬胭沒料到他的反擊,猝不及防下兩人身子貼得極近,溫度似乎能隔著衣物傳遞給對方,謝隱澤渾身的線條都硬得跟豹子似的,硌得她肚子疼、腰疼、胸口疼。 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俊容,喬胭微微一怔。 謝隱澤看似波瀾不驚,其實呼吸都收緊了,手心也滲了些汗,等待她的下文。 喬胭捏了捏他的臉,誠心求教:“……你這肌膚怎么保養(yǎng)的?怎么一點瑕疵都沒有?” 謝隱澤直接放手了,喬胭哎喲一聲,差點沒能站穩(wěn)。 進入鬼樓之后,撲面而來的就是滿眼的喧鬧與繁華,與樓外的清冷截然不同。 羊角燈籠投下瀲滟光影,細膩的酒香彌漫在空氣中。臺上美人曼妙舞姿如流水,輕盈的裙擺翩若驚鴻,筵席間傳來清脆的杯盞碰撞聲,嘈雜熱鬧。 兩人在二樓尋了處空桌坐下,謝隱澤將靈石遞給鬼仆,很快,熱酒和點心就被端了上來。 喬胭看著他掏出靈石,終于想起了來參加競拍最重要的東西:“你帶夠了籌碼沒?” 謝隱澤指著被鬼仆桌上的點心:“剛才給出去的是最后一塊靈石了?!?/br> 鬼樓拍賣,價高者得,但并不局限支付的形式,只要你給出的東西能令背后的賣主滿意,同樣能夠成交?;蛟S是萬座城池,也或許只是一根草芥。 二樓的這個位置視線極好,剛好能看見下方的拍賣臺。喬胭忽然指了指角落:“那是不是天譴劍啊?” 只見一把纏著符箓的劍被丟在角落,漏出的縫隙里閃爍著玄鐵的寒光。叫梵天宗的人看了去,定然是要氣得倒地不起,護宗神劍竟被這樣隨意對待,顯然把它盜走的人,對這把劍其實根本不在意。 她指向角落的時候,明顯感受到周圍不止一道目光凝視著那處。顯然,得到消息為天譴劍而來不止他二人,還有更多的牛鬼蛇神。 在鬼樓之內(nèi),唯一可以保證的是無人敢出手搶奪。樓外無法度,樓內(nèi)有規(guī)則,鬼樓允許殺人奪寶,但不能在樓內(nèi)發(fā)生,否則這棟樓和樓中的所有鬼仆都會發(fā)起進攻。 “看來沖著劍來的,不止我們啊?!眴屉佥p點下巴,側頭問他,“你要怎么辦?” 謝隱澤沒說話,修長的手指在橫在桌上的劍鞘上輕輕敲擊了兩下。 喬胭詫異一挑眉,壓低聲音:“搶啊?搶得過嗎?” 謝隱澤冷笑了一下。 也是,以小boss的武力值,好像不存在這個擔憂。 但搶畢竟是下下之法,若能想個法子成功到手,那是再好不過。 鬼樓中時間流逝得很快,或許今日拍賣的貨品少,不多時,鬼仆就用匣子裝著天譴劍,沿臺一一展示起來。 “此乃梵天宗鎮(zhèn)宗至寶,天譴神劍,起拍價:十萬靈石?!?/br> 為了證明神劍的真假,鬼仆將劍身上裹得密不透風的符箓撕開了一角,神劍壓抑而強大的氣息絲絲泄露出來,赤色的劍光令所有沒來得及閉上眼的人感到了刺痛,周圍的溫度也急劇升高起來。 符箓貼回,這種熾熱才慢慢退溫。 立馬就有人急不可耐地出價了,那是一個身形臃腫的矮個老頭,雙目赤紅地叫道:“二十萬靈石!” 謝隱澤淡淡一瞥,加價:“二十五萬。” 競拍逐漸狂熱,有人出價自己祖?zhèn)鞯纳角f,有人愿意為背后賣家殺任何他想殺的人。價格加到三千萬時,有鬼仆小跑著下了二樓,恭恭敬敬地道:“兩位公子小姐,賣主想邀您二位進三樓雅間詳談?!?/br> 出價的人很多,而兩人打扮低調,在這些人中并不算一個顯眼的存在。 很顯眼,背后的賣主就是在等待他們上鉤。 三樓是賣主觀看拍賣的地方,裝潢比起二樓又要講究許多。墻上懸掛著名家所繪的花鳥墨畫,很多在傳聞中早已銷毀,卻在此處出現(xiàn)真跡,廊道兩側的木扶手鑲嵌著金箔,森然中又顯貴氣。 鬼仆將二人領至雅間,屋內(nèi)充滿紅木香氣,在繞過門廳中間雕刻精美的屏風后,兩人見到了不出意料的那個人。 “沈卻,果然是你。” 男人倚靠在窗邊,身段極為流暢。他聽到聲音,微微偏過頭來,面龐儒雅白皙,斯文清秀的眉下是一雙細長的眼睛,著一襲光澤溫和的月白衣衫,在衣襟處點綴著金竹刺繡。 他理了理本就整潔的袖口,窗外的光勾勒出他微揚的唇角。 “謝少爺,好久不見?!彼x隱澤微微點頭,又轉向喬胭,溫和笑道,“公主殿下,別來無恙?” 笑里藏刀,不懷好意。 謝隱澤不動聲色地腳步微挪,將喬胭護在了身后。沈卻眼中的笑意頓時頗有深意地加深了幾分。 他打量謝隱澤幾眼:“上次一見就覺得謝少爺很是親切,今日忽然察覺,像我一位故人。” 還攀親帶故上了,果然是別有目的。 喬胭:“衛(wèi)禹溪也是你吧?你費盡心思潛入梵天宗,慫恿司珩帶你去六道臺,悄無聲息盜走天譴劍,就為了在鬼樓把它賣出個高價?” 沈卻痛快地點頭承認:“不錯,當時的衛(wèi)禹溪確實是我假扮的,公主殿下一語中的,還真是令在下十分心慌?!?/br> 女人的直覺總是準的。喬胭的直覺更是準得驚人。沈卻怕真叫她發(fā)覺了端倪,才把計劃提前了許多,卻還是撞上了她,幸好最后有驚無險地達成了目的。 “上次你從漱冰秘境中逃脫,算你命大?!敝x隱澤打斷這場無謂的敘舊,冷冷道,“這把劍我要帶走?!?/br> “請便?!鄙騾s含笑頷首。 答應得這樣輕易,反倒叫人生疑。沈卻搖搖頭,從身側的盤子里抓了把金豆,隨意灑了下去:“赤淵不缺錢,那些人的出價都不是我想要的。而兩位仙門正派,也不必把我們想得無事可做,我們沒那么閑,成天就琢磨入侵修真界掀起腥風血雨,否則還何必老老實實把這劍用符封禁著?!?/br> 喬胭看出這圖窮匕見了:“這把劍本來就是你從梵天宗盜走的。失主索要,你反而要提條件?可笑?!?/br> 沈卻摸著下巴,似乎是貨真價實地在疑惑,出口的言論卻厚顏無恥:“在梵天宗就是梵天宗的東西嗎?那它現(xiàn)在在我手上,自然也屬于我,我提出條件,有什么不對?” 喬胭敷衍地鼓一鼓掌,掃了眼周圍,琢磨起來:“今天那蛇jiejie怎么不在?” “她有事?!鄙騾s笑容不變。 上一次他和呂霜帶赤淵魔族圍捕謝隱澤,鎩羽而歸,這一次時間充沛,又來者不善,他或許籌備了更多手段。 逐漸緊繃起來的氣氛中,謝隱澤忽然開口:“你有什么要求?說說看。” “幫我闖一個地方,救一個人?!?/br> “什么地方?” “隱世佛國,萬佛宮?!?/br> 這個地方對謝隱澤而言不算陌生,應該說對所有修真界人士來說——都不陌生。 二十年前,魔尊熄夜差點殺光整個云水境,覆滅修真界第一仙宗,風云迭起,生靈涂炭。是無數(shù)仙門聯(lián)合起來,付出慘重的代價,才成功將他鎮(zhèn)壓在萬佛宮下。 萬千神佛的英靈日以繼夜地念經(jīng)誦佛,超度這罪惡滔天的魔頭,即便如此,魔尊依舊不死、不滅。有傳聞說他的修為早已凌駕眾生之上,不在三界之中,加上被關押折磨二十年的怨氣,一旦脫困,恐怕天下蒼生又將遭到大劫。 沈卻哪里是不敢想,他是太敢想了。因為太荒唐,謝隱澤后知后覺才發(fā)現(xiàn)自己嗤笑出聲:“你要我?guī)湍憔饶ё???/br> 沈卻彬彬有禮道:“萬佛宮的結界是高僧們歷經(jīng)千年時間一代代修葺完善而成,沈某無能,遺憾多年未能攻破,所以這才想勞煩少爺?!?/br> 喬胭把漱冰琴拍在桌上,受不了道:“我說沈將軍,你能不能別為難人了?你們赤淵sao擾隱世佛國多少年了,一次都沒打破過萬佛宮的結界吧?” “好琴。這樣的好琴,才配得上公主的身份和美貌?!鄙騾s為魔還挺有禮貌,“可公主知道嗎?世上有一種火焰,可焚萬物,那是唯一能攻破萬佛宮的辦法,也是我找上少爺?shù)脑??!?/br> 謝隱澤想叫他閉嘴,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 “自從六道臺上見過您的真身,我更加確定,正因少爺您身為朱雀后裔,才可cao控那兇險的朱雀神火,破除萬佛宮的結界,放出尊上?!?/br> 只是后面那句話,卻沒什么人在意了。 喬胭一怔。她看看沈卻,又看看謝隱澤,沉默了兩三息。 謝隱澤:“……你聽我解釋,當時我想跟你說,但是……” “唉,瞧我這記性!”沈卻一敲腦袋,苦惱道,“我差點忘記了,那天六道臺上,少爺差點把咱三都燒了。公主殿下,您大人有大量,應該不會怪罪的吧?” 就在這時,房間忽然劇烈地晃了一下,就像被誰挑釁了權威,偌大的鬼樓震動起來。喧嘩聲從樓下傳來,伴隨打斗和辱罵,此起彼伏。 喬胭快步走到窗邊,剛好看見一道窈窕倩影御劍破浪,颯爽破門而入。 “玉師姐!” 她險些忘記了,客棧里還有一撥梵天宗的子弟,剛才拍賣時劍虹的動靜肯定驚動了他們。只不過玉疏窈選擇的方式要簡單粗暴許多,搶了劍就走人! 若鬼樓是能讓你如入無人之境的地方,那也不會在修真界中那么危險神秘了。只見一聲叱響,陰影處涌出無數(shù)鬼仆,如海浪般前赴后繼牽絆住了一眾弟子的步伐,將他們淹沒在鬼潮中。 喬胭旁觀著都有點頭皮發(fā)麻,這若再撲下去,還能有個全尸嗎?于是她從衣兜中一捉,把縮成玩偶大小被她揣進衣兜出門的糯米糍拋向下方:“糯米糍,去幫玉師姐!” 糯米糍在半空就像吹了氣的皮球,不斷變大,以極強的沖擊力砸進下方混亂的人群里,砸得鬼樓都震了三震。 “公主殿下,眾目睽睽下?lián)屩魅说臇|西,恐怕不好吧?”沈卻踩上了窗沿,幾乎和糯米糍同一時間躍了下去,他出手了,梵天宗那群蝦兵蟹將哪怕加上個玉疏窈也不夠看的。 當!半空中的沈卻被一柄飛扇擊飛出去,內(nèi)心極強烈的危機感讓他下意識以魔氣為劍,抵擋身前。 一串激烈的火花在半空中濺射。 “少爺這是何意?”沈卻咬著牙關在笑,虎口崩裂飛出了鮮血。 謝隱澤冷冷道:“你不該告訴她這些?!?/br> 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如寒夜中的刀鋒,冰冷鋒銳,含一絲真情實感的殺意。 “可她早晚要知道,她早晚要知道……你和她不是一路人!” 話音未落,他被溪雪劍擊飛出去,轟然撞進墻壁之中。沈卻擦掉嘴角的鮮血,卻是張開了手臂狂笑:“來吧!殺了我!惺惺作態(tài)的偽善仙門不是你的容身之處,你身上流淌著一半魔血,你是我赤淵族人!” 謝隱澤更鋒、更重、更迅捷的劍如落雨般擊打在他身上。 他低喝道:“閉嘴!” - 玉疏窈快要窒息了。她陷身在無窮無盡的鬼仆中,殺了一波,還有一波,不知是誰喊道:“他們在這棟樓里面是不死之身!” 下一秒,她就被淹沒了。無數(shù)只手從黑暗中伸來,搶奪她懷中的天譴劍,玉疏窈一狠心,將符封撕開了一道口子,熾烈的光芒燙得她肌膚刺痛guntang,卻也叫劍上的鬼手退避三舍。 從上方伸來的一只手捉住了她的手腕,她正要拔劍,聽到手的主人喊:“玉師姐,是我!我是小喬!” 她像土地里的蘿卜一樣被喬胭從鬼潮中拔了出來,兩個人齊齊一滾,滾到了鬼樓之外,樓內(nèi)的鬼仆嚎叫著仍舊爭先恐后地涌過來。 “師姐!你先走!”喬胭足尖點地穩(wěn)住身形,懷抱漱冰琴,五指撥弦,冰針雪刃激射而出,最前排的鬼仆化作一陣陣黑煙消散。 玉疏窈也不啰嗦:“好,保護好自己,我送走天譴劍就來接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