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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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村長昏迷后不久,有人將他扶起來。是離村多日的葉長岐,也就是這一世的葉柒。葉長岐看著一手撫養(yǎng)他長大的村長面色灰白,已是回光返照之際,雙目含淚。 “爺爺,長岐回來了。” 老村長囁嚅了一下唇瓣,喉嚨間有血泡汩汩作響。良云生猜出他想說什么。 你回來做什么。 隨后他聽葉長岐說:“我葉長岐吃百家飯長大,鄉(xiāng)親們供我外出做工,全村老小皆于長岐有恩,長岐不會讓鄉(xiāng)親們死后沒安生地的?!?/br> 村長的眼球微微轉(zhuǎn)了轉(zhuǎn),緩慢地合上了。 “爺爺,你別擔(dān)心?!?/br> 葉長岐在做工時便聽過這種古怪疫病,他知自己估計也染了疫病,但已經(jīng)答應(yīng)安葬全村人,就算病死也該遵守約定,于是恭敬地放下老村長的尸首,又尋了一床被子蓋著他,隨后走向山林深處。 良云生不解地跟著他。 葉長岐在林中走了數(shù)日,最后找到一條登山小道。良云生見他一步步登上千級臺階,來到山頂?shù)囊蛔茝R前。廟已衰敗,雜草叢生。 良云生不知他為何來此。 葉長岐推開廟門,年久失修的木門發(fā)出吱呀一聲巨響,他走進去,先是看見了廟堂正中的沒落神像,隨后又看見了一個白發(fā)的人。 那人端坐在蒲團上,閉著雙眼,仿佛一座雕像。 葉長岐俯首就拜。 第七章 瞎子問:“你為什么拜我?” 葉長岐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在拜你,你不是瞎子,你是仙人?!?/br> 說罷三叩首。 瞎子轉(zhuǎn)過身,不承禮,瞎掉的雙眼汩汩地流血,葉長岐被嚇了一跳,問他怎么了。 瞎子卻說:“我早已經(jīng)斷了師徒緣分,你拜我,我教不了你什么,反而折我壽命?!?/br> 葉長岐只怕他流血流死了,一時間也管不得那么多,十分擔(dān)憂,卻小心翼翼地說:“我給你看看眼睛,好嗎?” 瞎子沒搭話,或許是默許了。 葉長岐便靠近他,用最干凈的袖口給瞎子擦掉了血淚,又卷起一片貼身的干凈衣料擦干凈瞎子的臉。 瞎子意外擁有一張清冷俊朗的容顏,坐在荒草萋萋的寺廟里仿佛周身散發(fā)著熒光。葉長岐怔怔地看著對方,在那一剎那,徹底明白了蓬蓽生輝是什么意思。 良云生在此時也看清了對方的容顏,懸鼻棱唇,冷然若冰,正是開樞星君。 但可惜,開樞星君因為雙目失明,沒有認(rèn)出面前的人是自己已故大弟子的轉(zhuǎn)世。 開樞星君只能察覺到小弟子在看他,冷靜地問:“你為什么想成仙?仙人有什么好?” 葉長岐恭敬地回答:“仙人百毒不侵。我全村的人都得瘟疫死了,我想成為仙人,給他們好生下葬?!?/br> 開樞星君用拂塵卷住葉長岐的手腕:“你資質(zhì)太差,就算修仙,恐怕一生也難以筑基,更何況百毒不侵?!?/br> 他沒說,對方恐怕也染上了疫病,活不了多久。 葉長岐聞言笑起來,并不奢求太多:“仙人,我不求什么百毒不侵,我只求我能活著給同村的人下葬完就行!” 開樞星君答應(yīng)了他。 至此,良云生終于明白了為什么開樞星君會到葉長岐今生的村莊。他接著往下看,兩人一同回了村莊。 瞎子在葉長岐身邊走得磕磕拌拌,葉長岐便主動牽起對方,等走到嶺南村前,就溫和地說:“先生,你在這等我吧?!?/br> 這個稱呼是葉長岐從話本上學(xué)來的,他覺得很適合仙人。 瞎子沒有反駁他的稱呼,只搖頭,同他一起進了村。 嶺南村中尸橫遍野,大多用草席蓋著,有老鼠在街巷亂竄,臭氣熏天。 葉長岐與瞎子并未言語,只在村門口挖了一個大坑。 葉長岐挨家挨戶搜尋嶺南村人的尸體,將他們或是背,或是拖到坑中。 第一天,他埋了十一人進去。 夜里葉長岐手凍得發(fā)抖,咳嗽著問瞎子:“先生,你說人為什么會死?” 瞎子沒有回答。 第二天,他們埋了三十二人。 葉長岐半夜里發(fā)燒,燒得忽冷忽熱,渾渾噩噩地喊了一聲。 瞎子沒有聽清他喊什么,只脫了外袍披在他骨瘦嶙峋的身體上。 第三天,他們埋了五十五人。 葉長岐從自家床頭敲下來一塊木頭板,取來一把小刀,雙手哆嗦著,一筆一劃刻同村人的姓名,刻到最后,把自己也刻上去。 刻墓碑時,他又咳又喘,常常需要停下來休息半個時辰,思緒變緩時,葉長岐便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瞎子。 看他孤獨地立在那。 看著,看著,他的雙目就濕潤了。 他成不了仙,無法長生,早已病入膏肓,此時的葉長岐身上長滿了膿皰,不敢再觸碰開樞星君。 于是他沒日沒夜地刻字,又耗費了整整兩天——幸運的是,因為開樞星君在他身邊,或多或少影響了他,讓葉長岐沒有立即衰亡。 終于,葉長岐刻完了包含自己在內(nèi)的所有人名。 一共九十九個名字。 他在墳旁的空地上給自己挖了一個坑,夜里和瞎子說了聲晚安,于是躺進里面。 晚上的時候,葉長岐徹底不行了。他就像一個完成執(zhí)念的人,突然卸下了所有,病魔將他完完全全擊垮。葉長岐燒得厲害,躺在自己挖的坑里,有些神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