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心魔被自己劍意絞殺,冷開樞在沉劍陣中受到的制約也逐漸淡化,他又往前前行了幾步,進入天宮院而正殿中。 里面四分五裂的觀星儀器沒有引起他的興趣,倒是那張被踩踏的九州沙盤讓冷開樞想起了一些久遠的記憶。 他從記事起便待在這座大殿中,日日觀星推演,從未離開。在遙遠的過去,陣修弟子們還不能隨意出入天宮院正殿,所以冷開樞不吃不喝,只能守著那些冰冷的儀器與九州沙盤。 他能推演未來,性命與九州聯(lián)系在一起。但他從不知自由是什么,天宮院主人生來只有天宮院這座精美的籠子。 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進不來。 他看見九州生靈、仙門大能、魔域惡鬼,當眼前紅塵散去,留下的,只有冰冷的群星。 “司空長卿,我曾告訴過你,若你不能直面自己的生死,就不要插手九州紛爭?!崩溟_樞沉聲說,“你不在乎性命,將他人視作棋子、玩物,就不要期望得到他人正眼相待、真情流露。你不懂我為何離開,是因為你從不懂人是什么,不懂世人眼中九州是什么?!?/br> 人是什么? 是七情六欲、生離死別,是萬丈紅塵,一腳陷進去,便苦楚一生太短不夠彼此攜手走完。 九州又是什么? 是江河山川、天地可鑒,仙魔同修、人鬼殊途,不是區(qū)區(qū)沙盤,世人眼中的九州,還是羅浮秋云、天宮垂星、姑孰行風。 是潭州城中萬家燈火,玉臺玲瓏百鳥朝鳳、是龍噴香雨浴佛身、梵天渡世金蓮漫山、是長劍披星斬月尋仙問道、是天宮院冰原之上萬人空巷只求一睹大道。 冷開樞四面掀起罡風,雷霆劍意生生劈碎沉劍陣。此時此刻,他心中卻只想起了羅浮山宗的瞻九重——他曾有五位弟子,每一位都是人中龍鳳。 羅浮山宗與天宮院截然不同,羅浮山四季花海絢爛,瞻九重內(nèi)總是熱鬧非凡,人來人往,而天宮院雪原除了群星唯有冰原,星官們宛如死物,幻境陣法重重。 風雪歇息時,敲冰的聲音都大于天地之間的聲響。 “若你渴望人間情愛,那便從你那金碧輝煌的宮殿里出來,去親眼看一看人間如何說愛。而不是一面懼怕,一邊欺騙自己說不過游戲。 司空長卿,你不懂愛。不懂愛自己,不懂愛世人,不懂如何愛良云生,你將他關(guān)在天宮院,遠離他所愛的一切,讓他失去自由,這不是愛?!?/br> “你所謂的合籍大典,不過一場玩笑?!?/br> 司空長卿任憑他破了沉劍陣法,逐步靠近自己,環(huán)繞著雷霆的冰雪長劍抵著自己咽喉,雙眸在對方振聾發(fā)聵的提問中閃過迷茫的光,他似乎是自言自語:“可他,是唯一一個與我對視不曾被我看見過去的人?!?/br> 以至于,司空長卿需要親自觀星推演他的過去。 可他為何想要知道良云生的過去呢?在看見他那些五光十色的記憶時,他捫心自問,有過莫名的情緒,堆積擁堵在自己的胸口。 司空長卿回憶起初見良云生那日,最初是他因察覺到冷開樞的力量削弱,正打算去冰鑒集會見一見那位耳聽八方的南橋居士,卻意外在集會上與人相撞,金色的面具落下,司空長卿將目光投向這個膽大妄為的修士,卻猝不及防撞進一雙清澈的眼眸。 良云生懷中抱著一簇嬌貴的金帶圍,大約是要去拜訪南橋居士,他彎腰撿起面具,同司空長卿對視了片刻,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抱歉,是我沒注意,你沒事吧?” 那時距離葉長岐神隕,冷開樞失蹤已經(jīng)幾年,良云生雖然能鼓起勇氣賠笑道歉,眉梢卻始終掛著幾分陰郁與愁思。 可與他對視時,司空長卿卻能感受到 有一股堅定的信念支撐著他。 陣修們匆忙上前想拉開冒犯了尊上的良云生,司空長卿只是擺了擺手,目光落到那簇帶有萬象回春術(shù)的金帶圍上,生起一些興趣:“你是陣修?” 出乎意料,良云生搖了搖頭:“我是羅浮山宗的醫(yī)修。這個陣法,是我瞎琢磨的,只能暫時保花不謝。” 倒是個有意思的人。 司空長卿打量著他的眉眼,再次確認對方不會因為與他對視產(chǎn)生反應。淡淡的欣喜縈繞在他心頭,他微微傾身,扣住良云生的手腕,拉近兩人的距離。 金帶圍落在兩人腳邊,司空長卿平生第一次態(tài)度親和地同一個寂寂無名的小修士說:“你的陣法不錯,不如加入我天宮院。” 回憶遠逝,司空長卿按著自己的胸口,見雪原中的四匹奎木狼奔跑回來,其中一只叼著葉長岐丟失的傳音司南。 沒有了傳音司南,司空長卿也無法感知到對方逃去了何方,一想到魂靈化作星日馬的良云生也離他而去,司空長卿頓時感覺到內(nèi)心空蕩蕩的,一股鈍痛在心中彌漫開。 或許正如冷開樞所言,良云生不會再回來了。 第六十三章 天宮院(八) 忽然之間, 天地之間的異響更大了,天宮院傳來一陣隱隱的sao動,仿佛地動的前兆, 如同山石崩裂,海嘯將至! 陣修們在逐漸激烈的晃動中難以站穩(wěn)腳跟, 四處顛倒。司空長卿退了一步, 再抬起頭時,卻見支撐天宮院的一根盤龍大柱生出了一道裂縫,裂縫從地面一直攀升到天宮院的頂部,再如同蛛網(wǎng)一般延展開, 天宮中的星宿分成碎片, 只要再來一道重擊, 必定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