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山路曲折,夜中昏黑,沒有明月照路,眼前瞧不真切。許無涯還好,因幼時經(jīng)歷早已習慣黑暗,所以勉強能在夜中行走,就是可憐小和風,沒走幾步,就差點摔一跤。 有一段山路陡峭,許無涯便領(lǐng)著路和風小心翼翼地跨過去。結(jié)果路和風不小心踩到了一塊松動的巖石,整個人就朝著黑漆漆的山崖下滾。 許無涯才知道那是懸崖,驚叫卡在嗓子里,幾乎是下意識沖過去,就要跟著路和風跳下去。 這時,一簇火焰在兩人眼前綻開。 燕似虞按住許無涯的肩膀,一手提著竹紙燈,神色不虞地將他拉到身邊。 火鳳凰則乘著路和風從懸崖下出現(xiàn),立在崖邊,化作高大的身形,rou眼可見冷漠,將半大不小的路和風夾在臂腕下,語氣似是譏諷:“你倆,膽子挺大?!?/br> 葉長岐與良云生也折返回來,從崖壁那端探頭,驚喜地看著幾人。從燕似虞口中知曉兩人偷偷摸摸跟著自己,又差點滾下懸崖,葉長岐又心疼,又生氣,良云生則左右檢查他倆有沒有受傷。 等確認兩人無事,葉長岐才想起來山頂?shù)恼?,當即拉著所有師弟往山巔趕。 羅浮山最高的一處山頭,山巔有方空地,一塊高大的峭石立在上面,峭石與山石連接的縫隙間,一株迎客松生長出來,松姿遒勁,郁郁蒼蒼。 幾人抵達山頂,正是觀星好時機。 一條銀河橫亙在群山之巔,天地倒置,仿佛在夜幕中,星河才是流淌的大河。 路和風抱著劍:“大師兄,我也想學劍。” 葉長岐原本只是帶良云生上來納涼,聞言有些不明所以,只是笑起來:“好呀,和風想學什么劍法?” 路和風絞盡腦汁,指著天上星河:“大師兄,有沒有關(guān)于星夜的劍招?我想學?!?/br> 葉長岐想了想,摸了一把他的腦袋,起身折了一段松枝,向吳棲山借了一簇火焰,在燦爛星河中,挽火松枝如劍。 他的動作迅疾,縱火的松枝在空中揮舞出明艷的弧度,好似一只乘風而起的鯤鵬,尾翼全是guntang卻不傷人的火苗。 持劍直立時,他是那株孤高凌然的松木;挽劍俯身時,他是懸天垂下的星河。 縱劍而出,他是奔流不息的大江; 拂劍若水,他聽見了清爽的夏風掠過劍刃的聲音。 他是山,是地,是風,是河。 是九州萬物。他是天地生的劍骨。 本該呼吸之間就能獲得來自萬物的回應(yīng)。 他是天地生出的劍,沒有劍鞘,行走在九州時,蒼天大地便是他的劍鞘。 許無涯瞧著點火的松枝,拍了拍吳棲山的手臂,示意他將腰間懸掛的簫拿出來。 他發(fā)出一聲悠遠的長嘯。 那聲音,和著風聲掠過千百道白象似的山川。 吳棲山生了一堆篝火,抽出簫,就在山巔順著他的嘯聲吹奏下去。 他們是劍修。 劍修是山川,是大地,是長風,是江海。 亦是人。 沒有人不會因為山巔的松枝振動,沒有人按耐得住沖動,只循著長嘯聲,去感受那天地星河。 那日他們很晚才回瞻九重,只是一路上勾肩搭背,又說又笑,口中唱著跑調(diào)的樂曲,或許是羅浮山下的民歌,又或許是妖族的歌謠,還有來自徐州的小調(diào)。 邊走邊唱,邊走邊跳。 拍手、相互推攘打鬧。 趴在兄長的背上,牽著弟弟的手。 一路走回家。 他們卻瞧見瞻九重點了燈,群山萬壑之間,瞻九重宛若墜落人間的一顆星宿,等候著他們歸去。 風中飄來果香與花香,葉長岐用手中松枝撥開擋路的花枝——吳棲山的火沒有將松枝燒毀,所以他干脆帶下了山——他們的歌聲戛然而止,方才意氣風發(fā)的少年郎們個個安靜如鴉。 他們看見劍尊負劍立在花海下,身側(cè)點了無數(shù)盞燈,燈火在風中輕輕掠動。 劍尊立在那里,世間萬物都沉寂下來。 花葉緩緩地落,風也靜悄悄的。 劍尊沒有生氣,只是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回來了?!?/br> 葉長岐被推出去,回答他的問題,他順勢往前走了幾步,整個人便納進燈火照徹的瞻九重范圍內(nèi),逐漸靠近劍尊。 手里捏著那段松枝無處安放,他原本還有些怕師尊生氣,又瞥見那些燈火,心中一暖,忽然就不害怕了,只是笑著,嗯了一聲。 幾位師弟早已溜走。 葉長岐立在原地,想著師尊一個人在瞻九重外等候許久,而他們在山巔快活了一宿,難免心中愧疚,放下松枝,取下自己的飲風劍。 “師尊,弟子觀星有感,想出了新的劍法,想舞給你看。” 劍尊轉(zhuǎn)過了身,打算認真觀摩他的劍招。 葉長岐手腕一挽,劍風帶起一陣輕柔的風,削滅了一片燭火,火光躍動到他白玉無暇的臉龐上,可他眸中星光熠熠。 原來見過星辰的人,眼中也會生出星光。 他在夜風中揮舞出獨屬于自己的劍招,劍光赫赫,燈火早已熄滅,唯有劍尊身上的觀星法袍散發(fā)著瑩瑩的光澤。 葉長岐的劍尖一偏,挑著一枚落花,落到劍尊胸前。 他欣喜地說:“師尊,送你?!?/br> 誰料劍尊用兩指輕飄飄地捏住他的劍尖,葉長岐才發(fā)現(xiàn)今夜,師尊沒有戴觀星手套,他的視線上移,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