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這條路他們各自走了成百上千次,卻從沒有像今日那般緩慢,好似一步便能跨過歲月鴻溝,便能停住時間,便能彌補所有遺憾。 冷開樞一句話也沒有說。 葉長岐偏過頭時,見到他的面容。 他回憶起在瞻九重行拜師禮的時候,那時的冷開樞在他心中是怎么樣的呢? 劍尊在他的心中是浩然長風,是一柄玄光冷然的長劍,是高不可攀的明月,是冰,是雷霆,冷開樞在他眼中,是九州最可望而不可即、最舉世矚目的存在,他花了一生去追尋,去靠近對方,最后卻只能因為兩人的身份停留在原地,再不能靠近一步。 萬幸生生死死,兜兜轉轉,他得到了劍尊的垂憐。 冷開樞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停在了瞻九重前,有些不滿兩人的裝束,于是從瞻九重中取出了兩套風行九部的禮服。 葉長岐沒有拒絕,去換上自己那套的禮服,等他出來時,瞻九重已經(jīng)全然一改,各處門窗上貼著喜字,就連紅燭也已經(jīng)點上,供奉長劍的案桌上放著剪刀以及兩只白玉杯,一盞酒壺。 冷開樞見到他時,眸中難得有了些笑意。 “很好看?!?/br> 葉長岐取了劍,白凈的臉龐上印著溫暖的火光,聞言笑起來,牽著自己師尊的手,左右端詳冷開樞:“師尊,也好看?!?/br> 他頓了一下:“師尊,要我?guī)湍闶l(fā)嗎?” 冷開樞點頭,取了蒲團,跪坐在他面前,葉長岐抽走自己送給劍尊的長簪,攏著他的白發(fā),用紅綢束成馬尾。 “長岐,抱歉,沒有人前來觀摩我們的合籍大典?!?/br> 葉長岐將雙臂環(huán)在冷開樞的脖頸上,從背后擁住他:“師尊,你 知道我不在意這個。我只希望和師尊結為道侶,有沒有人觀摩典禮,我都要和你結為道侶。過去我想,現(xiàn)在,我也想。” 他將下巴靠在冷開樞的肩上,語調慢悠悠,十分高興:“師尊,喝交杯酒吧,喝了酒,我們還能再待一陣。” 冷開樞將白玉杯中倒上酒,兩人的手腕繞在一處,各自飲下杯中酒。 冷開樞握著他的手:“之前在星宿川,沒能讓你看見真正的群星垂象。我今日補給你?!?/br> 葉長岐推開朝著云湖天池臺的那扇門,見群山之巔夜色如墨,可卻有萬千星辰閃爍。 黔將天幕遮擋,群星不會穿過妖獸的身體垂象,所以那些根本不是二十八星宿,而是冷開樞用五色石擺出的二十八星宿陣法,懸在空中。 咔嚓一聲輕響,葉長岐轉過頭,見劍尊手中捏著兩人的斷發(fā)纏繞成結:“弄疼你了?” 葉長岐搖頭,看著劍尊親手結發(fā)。 “我記得天宮院合籍大典需要紅鸞星官取走結發(fā),師尊,我們的結發(fā)怎么辦?” 冷開樞將結發(fā)捧在手掌,抬起手,周身掠起流水般的劍意,劍意將結發(fā)攪成粉末,他還沒回話,便有一陣帶著冰雪的風吹來,將兩人的的結發(fā)吹往群山大地。 葉長岐的目光隨著那些粉末飄遠,他察覺到自己有些醉意,于是尋了一張蒲團坐在原地,冷開樞在他身邊坐下,葉長岐就順勢靠在劍尊身上。 “師尊,我好像做了一場夢?!?/br> 冷開樞握住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 葉長岐開始同他述說自己的夢。 在短暫的夢魘中,他先是見到羅浮山宗有一座飛檐翹角的樓閣,樓閣中住著一位不近人情的劍尊,那劍尊極其冷漠,如同一把帶雪的長劍。 冷開樞聞言皺起眉,卻沒有打斷他,只是垂眸看著兩人交握的雙手:“后來呢?” “后來,劍尊身邊多了一個劍骨化成的孩子,劍尊在與小孩的相處中逐漸變得溫和。那孩子長大后,和劍尊從五湖四海撿來了五位師弟,瞻九重也逐漸熱鬧起來。 有一日,瞻九重中火海滔天,心魔與劍尊交手后,劍尊吐出一口心頭血,再然后,四弟子與劍尊對峙,兩人縱掠出瞻九重。緊接著,瞻九重中空無一人,只有將傾劍被遺忘在火海中,小六沖進去,抱起了將傾劍。” “往日熱鬧的瞻九重被封禁起來。二師兄負責處理宗內要務,常常忙得焦頭爛額,偶爾路過瞻九重,卻只敢匆匆觀望一眼。而五師弟站在云湖天池臺,遠遠眺望瞻九重。十年后,小六閉關結束,握著流光劍與將傾劍,日夜都立在封閉的瞻九重外。時光慢慢地走,終于大師兄重生了,瞻九重內有四個人了?!?/br> 在天門問道時,仙閣蓬壺模擬出的瞻九重中,像是當年重現(xiàn),熱鬧非凡。 “可是一轉眼,二弟子留在了天宮院,三弟子隕落,小六葬于黔魚腹中,五弟子斷了一臂,就連老四也在歸墟宗死去。偌大的師門,竟然是死的死,傷的傷。瞻九重唯余他與昔日的主人。再也回不到當年?!?/br> 再也回不到當年了。 他做了一場夢。夢醒了,所有人都不在了。 葉長岐心中酸澀,眼角蘊滿淚水。 “長岐。” 一聲冷冽低沉的男聲喚醒他。 葉長岐猛地睜開眼,往日蘊藏笑意的眸中竟然滿布血絲,他朝著面前的人喊了一聲。聲音中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仿佛一位茫然失措的孩童正在祈求長者的安撫:“師尊。” 冷楷書雙眸一縮,猛地將他拉入懷中,緊緊的,似乎只有這般用力才能將化解心中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