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要不然，我要怎么勾你的魂呢？”

    ……

    還沒有洗澡，柏今意的臉已經(jīng)熱起來了，他匆匆丟下句“你隨便坐”，便進入浴室，關(guān)上門，不一會，水聲響起，柏今意洗漱的尾聲，特意將水溫開得低一些，讓一直熱著的臉上溫度降低，等到徹底沒有感覺后，他才擦擦身體，換上衣服，開門出去。

    死神正在外面東張西望，一時飄在客廳，一時飄進廚房，一時又飄在窗戶前，好奇張望著小區(qū)花園。

    柏今意先去關(guān)注死神的斗篷，發(fā)現(xiàn)那個長長的斗篷正掛在衣帽架上，正抖落著雨水，雨水在地上積出了個小小的水洼。

    接著他看向死神，沒有了斗篷，只穿著套休閑運動衫的死神，簡直就像是個活生生的現(xiàn)代人，除了摸起來有點涼涼的。

    柏今意下意識喃喃：“有點涼涼的?！?/br>
    “可是，”簡無緒轉(zhuǎn)頭，欲言又止，“柏老師，我是鬼，衣服摸起來難道還能熱熱的嗎？”

    柏今意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沒有征求死神的同意，就上手摸了對方的衣服。

    他立刻退后兩步，拉開距離，佯裝無事：“我?guī)氵M臥室看看……”

    “嗯，嗯?！?/br>
    死神立刻跟上柏今意，并且問了件事：

    “柏老師，上回你半夜沒有回宿舍，是回到這里嗎？”

    “是?！?/br>
    “所以這是你的秘密基地？”

    “……是?！卑亟褚?，“對你開放的秘密基地?！?/br>
    他們進了臥室，房子有兩間臥室，一間書房。

    柏今意把死神帶進的是側(cè)臥。

    “主臥是我睡的，側(cè)臥我mama偶爾會來這里住幾個晚上。我?guī)湍惆汛矄魏捅惶讚Q一下，今天晚上，你將就住這個房間好嗎？”

    柏今意覺得有點委屈死神。

    但死神興致勃勃。

    “不將就，我覺得跟著柏老師，我的待遇越來越好了，最初沒有跟著柏老師的時候，我還要住在一個隨時都會被人開門的，只有木板床的房間里；然后我就有了安全的沙發(fā)床；現(xiàn)在我還暫時有了個自己的小臥室！”

    “……要求要高點。”柏今意說。

    “可是真的很好了啊?！?/br>
    那種對死神不夠好的感情越發(fā)強烈了……

    柏今意打開了柜子。柜子里疊了不少的床單，各種花色都有，除了一兩套是他買的之外，其他都是他mama從家中帶來的。

    他問死神：

    “你喜歡哪種顏色的？我?guī)湍銚Q上。”

    “灰綠色的吧？”簡無緒看了一圈，點中了柏今意買的那套。

    “和你眼睛一樣的顏色啊?！卑亟褚馇椴蛔越f。

    “誒，真的嗎？”

    “真的?！卑亟褚猓盀槭裁磿X得是假的？我天天看著你那雙灰綠色的眼睛?！?/br>
    他拿出床單，剛剛轉(zhuǎn)身，冷不丁撞進死神灰綠色的透亮雙眼中。

    燈光是暖黃的，灰綠的顏色在暖光中變得更深，深得像是古柏凝碧的葉脈，也像深林中寧靜的清泉。

    他在這么近的灰綠的眼睛里，看見了自己朦朧的影子。

    遠離俗世的影子。

    “柏老師——”

    他聽見死神驚訝的聲音。

    “我從你的眼睛里看見了我的影子！”

    是啊。

    柏今意默念。

    鏡子照不出的真實的我們，照映在彼此的瞳孔中。

    “那……”

    柏今意這一次沒有按照平常的習(xí)慣，拉出正常的社交距離，他在短暫的沉默后，主動靠近死神，讓對方看自己的眼睛。

    “多看看。”

    “看看自己的真實模樣。”

    “因為我覺得，”柏今意補充，“你很好看?！?/br>
    死神怔怔地看著柏今意的瞳孔。

    他無法從鏡子中看見自己，無法從水中看見自己，無法從任何反射的平面看見自己。

    但他在人的瞳孔中看見了自己。

    “我?！?/br>
    認知開始鞏固。

    “我是這樣的。”

    “這樣的，是我?！?/br>
    “柏老師……”

    “什么？”

    “有時候我不知道……離開了你我要怎么辦?！焙啛o緒情不自禁，“我覺得，雖然我的勾魂業(yè)務(wù)不太熟練，但我真的太會挑勾魂對象了?！?/br>
    “……好了，很晚了，洗個澡，趕緊睡吧?！?/br>
    柏今意又一次感覺到不好意思了，剛剛才用冷水壓下去的熱意氣勢洶洶，朝他的臉頰卷土重來，發(fā)動攻擊，在他感覺有點控制不住臉頰熱度的時候，他匆匆拍了拍死神的發(fā)頂，躲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個晚上，明明應(yīng)該因為一波三折的夜晚而疲憊的快速入睡，但是不知怎么的，入睡前，柏今意有點輾轉(zhuǎn)反側(cè)，入睡中，柏今意也不夠安然沉眠。

    他夢到了反復(fù)被自己拉出來的死神，大雨冰涼涼的，可是死神的手腕，不像他印象中的那樣冰涼，反而是灼熱的，烙在他的掌心。

    而當(dāng)他意識到自己不應(yīng)該沉湎夢中，應(yīng)該起床上課的時候，居然還生出了些懶怠的感覺。

    不行……

    他趕緊睜開自己緊得像是被膠水粘合了的眼皮，在清晨朦朧的光中下床行動。

    可是身體軟綿綿的，一動，便歪倒下去。

    “咚”的一聲悶響，驚醒了在側(cè)臥睡覺的死神。

    死神迷糊幾秒鐘，意識到聲音是從主臥傳來的，一邊揉眼睛一邊直接穿墻往主臥飄去，等他還朦朧的視線看見柏今意單手扶著床墊，人坐在地板上的時候。他瞬間被嚇醒了，立刻閃到柏今意跟前：

    “柏老師，你怎么了？”

    “沒什么……”柏今意說，用手臂撐著床鋪，想要站起來。

    “柏老師，你的臉有點紅——”簡無緒湊近，將手放在柏今意臉上，接著他立刻發(fā)現(xiàn)，“柏老師，你好熱！”

    “……鬼能摸到人的溫度嗎？”柏今意迷迷糊糊。

    “以前好像不能，但現(xiàn)在還管這個干什么??！”簡無緒慌張道，“柏老師，你生病了，你發(fā)燒了！”

    “難怪……夢……累……”柏今意喃喃著不成串的單字。

    死神秒懂。

    “你做了一個晚上的夢，現(xiàn)在累得站不起來！”

    “沒有那么多夢，也沒有那么累……”柏今意輕聲嘟囔，比了個小小的指甲殼，“就是這么一點……”

    沒有做關(guān)于你的夢，做了一個晚上啦……

    “所以，”柏今意又說，“我緩緩，要準備去上課去……”

    “你要休息，我要給你拿藥！”簡無緒咻地切成實體，把人給按在了床上。

    柏今意的腦袋重新沾上枕頭，他有點暈，暈過之后，又看見了昨天近距離看過的灰綠色眼睛，清晨的陽光霧蒙蒙的，像是一層白紗，罩在那雙眼睛上。

    他不再能夠清晰的看見對方眼中的自己的倒映，于是注意力就單純的集中在了那雙眼睛上。

    “……有點漂亮……”

    “柏老師？”

    “沒事?！?/br>
    “柏老師，你生病了?！焙啛o緒鄭重告訴他，“所以你不能去上課?！?/br>
    “我能?！?/br>
    “你不能?！?/br>
    “我能?！?/br>
    一人一鬼進行了平常不會進行的循環(huán)對抗。

    對抗的過程中，柏今意還試圖從床上掙扎起來，簡無緒當(dāng)然不能讓柏今意這么做，于是整個人俯身貼著對方，好好地把不安分的人控制住。

    他很努力地展現(xiàn)自己的力量。

    但是他比柏今意矮得有點多，看上去完全像是窩在柏今意的懷中，人體的溫度遠遠不斷的傳到他冰涼涼的皮膚上，他感覺……

    有點熱。

    死神覺得自己有落敗的風(fēng)險，這時忽然靈光一閃：

    “柏老師，快期中考了吧?！?/br>
    “是啊，所以堅持下吧……”

    “柏老師，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感冒癥狀，如果你帶著感冒去學(xué)校，感染了學(xué)生，讓他們生病了于是期中考沒有發(fā)揮好——”

    剛剛重新直起身，把死神像挪一只撲在懷中的狗狗那樣挪開的柏今意立刻停止行動，并嚇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