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的時候我就覺得，你的勾魂本挺像病歷簿的。”柏今意說, “現(xiàn)在如果往醫(yī)生方面想的話，你的小腰包上面也有一個黑色十字，會不會是急救包？里頭的小鐮刀是手術刀, 酒是酒精, 糖丸是什么急救藥之類的?！?/br>
    “雖然你這么說, 可是這些東西只是閻王隨手丟給我的, 不是我本來擁有的東西，也就不能證明這些和我的身份相關啊……”簡無緒模模糊糊的，覺得有點像, 又覺得是不是在牽強附會。

    “其實這不太合理?！?/br>
    “誒？”

    “你都說了，閻王的抽屜里，鬼差的設備堆積如山, 都要關不上了，但閻王就是不肯給你, 反而不知從哪里找出個小腰包丟給你——但無論是單獨見你，還是給你找和鬼差不一樣的東西，這對于閻王而言, 反而都更加費勁吧？這種小事, 按照正常流程來講，不都是丟給底下的牛頭馬面, 或者普通鬼差來干嗎？”

    “柏老師……”簡無緒逐漸有些明白了，“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我只是一個小小的見習鬼差，為什么能見到閻王呢？也許，這個小包包本來就是我的，閻王是隨便找了個借口，把我的東西給我……”

    原本他對自己活著時候的經(jīng)歷并不感興趣的，畢竟已經(jīng)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子孫后代都換了不知道多少代了，和他實質(zhì)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關系了。

    可是如果……如果他是最近才死去，才成為鬼的人……

    死神忍不住看向柏今意，柏今意也正看著他。

    他們對視，死神感覺對方的目光，仿佛穿透他的身體，洞悉到他心靈里自己也沒有注意的部分。

    “如果你是最近才死的?！卑亟褚廪D(zhuǎn)向死神，“那么，你會有親戚朋友，有父母，說不定還有戀人或者子女……”

    “沒有子女！”簡無緒嚇得跳起，“也沒有戀人！”

    “……我只是，”柏今意看著激動的簡無緒，“說存在這種可能性，一種概率……”

    “不，沒有可能性，沒有概率，一丁點一丁點都沒有！”簡無緒重重說，“就算身為鬼也要有初戀的權利啊，我初戀——！”

    他們的目光又對視上了。

    簡無緒突然有一點點臉紅。

    柏今意低低咳嗽一聲，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臉頰正一陣陣發(fā)燙。

    “總之，”他佯裝無事，“我們先查查這個和你姓名一樣的人的情況?！?/br>
    “他會是我嗎？”簡無緒飄到柏今意身旁，和人一起看著電腦。

    “也許會?！?/br>
    “如果不是呢？”簡無緒擔心。

    “那我們就再找下一個?！?/br>
    明明柏今意只說了短短幾句話，事情還什么眉目都沒有，簡無緒卻忽然安心了，安安穩(wěn)穩(wěn)呆在柏今意旁邊，看著柏今意將網(wǎng)頁上邊的學校記錄下來，準備明天去給學校的教務處打個電話，看能不能找到“簡無緒”。

    但是，在除了名字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找到一個人，似乎也不那么容易。

    第二天，柏今意趁著白日的空閑時間打電話給了京城大學的教育處，但對方既懷疑柏今意的身份，又懷疑柏今意找“簡無緒”的目的，什么都沒有告訴柏今意。

    最后還直接掛掉柏今意的電話。

    雖然理智上知道京城大學這樣是對學生信息的一種保護，但旁聽的死神還是很心疼，一等柏今意放下手機就安慰說：

    “柏老師，沒有關系的，別說那個人不一定是我，就算是我，我們也可以想別的辦法！”

    “有誰能聯(lián)絡到京城大學里的人呢？”柏今意喃喃自語，他已經(jīng)開始想別的辦法了，“京城大學，很好很好的學校了，能上這么好學校的，都是好學生，老師們會有印象的。樹花中學高中部……成績沒有那么好，一年沒有幾個能上京城大學的。找高中部的老師，可能效果不是很好。得找找市區(qū)里比較好學校的?！?/br>
    一人一鬼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一個人。

    “章宇馳！”

    柏今意立刻拿出手機，給章宇馳發(fā)了消息。

    “想找京城大學的學生？”章宇馳拍胸脯，“那行，我去找找一中實驗班的班主任，去年一中實驗班才送了七八個學生進京城大學，現(xiàn)在他和這些學生應該還有聯(lián)絡吧?！?/br>
    章宇馳很簡單的就答應了，簡單到柏今意和簡無緒都有對方問了之后，十分鐘后就能給他們回電話的錯覺。

    他們一時呆呆地看著手機屏幕。

    幾秒鐘后，柏今意抬手，輕輕撐了下額頭。

    “不能全靠章宇馳吧……網(wǎng)頁上的信息，是16年的，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六年時間了，如果你在這六年中，靠后一點去世，那么是不是已經(jīng)脫離學校，參加工作了？”

    “好有道理！”死神一激靈，“急救包手術刀什么的，也是正式醫(yī)生才會攜帶的吧？”

    “先假設你已經(jīng)順利畢業(yè)，出來工作了，那么你會在哪里工作？”

    柏今意喃喃自語，目光再轉(zhuǎn)向網(wǎng)頁。

    “京城大學……從京城大學畢業(yè)，如果你要找工作的話，要么會回自己的家鄉(xiāng)，要么留在京城吧？最多再到海市去。我們可以先圈定這三個城市，開始找你所在的醫(yī)院?！?/br>
    柏今意前面的分析，簡無緒都覺得很有道理。

    但聽到這里，他一愣：

    “怎么找？”

    “就這樣找。”柏今意，“先打電話過去問問再說?！?/br>
    醫(yī)院的問診電話都寫在網(wǎng)頁上，很簡單就能搜到。

    柏今意打電話過去，想要掛“簡無緒”的診號。

    接診臺護士問他：“這醫(yī)生是哪個科室的？”

    當時一人一鬼都呆住了。

    現(xiàn)有的線索，根本沒有辦法讓他們判斷，“簡無緒”到底屬于哪個科室。

    掛掉了電話，手機的屏幕，又回到章宇馳的界面。

    一人一鬼再度呆呆看著章宇馳的頭像。

    難道還是要耐心等待有n條觸手的章魚池子老師嗎？

    “柏老師，你在看醫(yī)院，你生病了嗎？”

    旁邊傳來學生的聲音。

    柏今意轉(zhuǎn)頭一看，是葉吉。年輕學生恢復得快，解開心結(jié)以后，這兩天的葉吉，又變得活潑起來了。

    “不是生病，但想找個醫(yī)生……”柏今意有些難以形容自己的行為。

    “是要找專家嗎？”葉吉自己腦補了，“柏老師，你自己掛號，是掛不到搶手專家號的，要找黃牛啊。之前我奶奶生病，我也是掛不到號，就瞞著奶奶給黃牛錢，讓黃牛幫我搶號。”

    “黃牛搶號？”這是柏今意不曾接觸的東西，爺爺奶奶去世得早，他和爸爸都不怎么生病，mama倒是時常出入醫(yī)院，但是醫(yī)院有熟人，每次進出，熟人都安排得好好的，也就根本涉及不到搶掛專家號這樣的事。

    “對呀，黃牛才有渠道?！?/br>
    “渠道?！卑亟褚鈱⑷~吉的兩句話重復，他的腦海模模糊糊，浮現(xiàn)了一個方案，“你有黃牛的號嗎？”

    “有啊?！?/br>
    “給老師可以嗎？”

    “當然！”葉吉很開心能夠幫到柏今意，立刻把黃牛號給了。

    眾所周知，公務員有公務員的工作群，事業(yè)單位有事業(yè)單位的工作群，黃牛，肯定也有黃牛的工作群。

    柏今意加了葉吉給的黃牛號，和這個黃牛聊了半天，又通過這個黃牛，進入了本地黃牛的群。

    但是本地的黃牛群也不是他的目標，他找到群主，再聊了半天，總算通過群主，找到了京城的黃牛去。

    這樣如法炮制，又找到了海市的黃牛群，以及琴市的黃牛群。

    一共折騰了兩天，柏今意加了無數(shù)的黃牛群，又和無數(shù)黃牛進行私下聊天，最夸張的時候，一個人同時在和十個人聊天，目的全是為了把自己的懸賞消息發(fā)布出去——

    他想要掛“簡無緒”醫(yī)生的號，誰能找到“簡無緒”醫(yī)生，他愿意支付五千塊錢。

    這對過去的柏今意而言，簡直無法想象。

    旁觀的簡無緒挺擔心：“柏老師，這對你來講是不是有點勉強，其實我來就可以，我很擅長這個的……”

    但他被柏今意直接攬入懷中，不讓動。

    簡無緒先是愣住，接著，貼到柏今意胸口上的耳朵，先感覺到了震動，接著，又聽見對方胸膛里“嘭嘭嘭嘭”不停急促跳動的心跳聲。

    很奇怪。

    聽著這么緊張的心跳，簡無緒反而安心了。

    他默不作聲地窩在柏今意懷里，今天是星期天，昨天晚上有黃牛跟柏今意說有點眉目了，今天早上，柏今意從剛剛睜開就在等消息，等到現(xiàn)在，手機里終于有了動靜。

    黃牛問：“我這里找到一個在小兒胸心外科的簡無緒醫(yī)生，從京城大學研究生畢業(yè)，今年很年輕，才26左右吧，是你要找的嗎？這么年輕?！?/br>
    京城大學研究生畢業(yè)。

    很年輕，26歲。

    關鍵的信息，都對上了。

    “應該是。”

    柏今意聽見自己的聲音說。

    懸吊在心上的繩索斷了，心重重落回肚子里，可又砸出了許多復雜的漣漪。

    是不是，馬上要找到死神的真實身份了？

    柏今意沒有放開死神，他定定神，抽出一只手來，毫不猶豫打了五千塊錢過去。

    “是這個。他在哪個醫(yī)院？”

    “琴市第一醫(yī)院?！秉S牛收了錢，話也爽快了，“不過之前這個醫(yī)生出了點事情，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出診了，你要掛號的話沒辦法了?！?/br>
    “不要掛號。我想找他科室的人，問問他現(xiàn)在的情況?！卑亟褚饣?，“你能給我他科室其他醫(yī)生的號碼嗎？”

    “哎呀，醫(yī)生的號碼怎么可以隨便泄露呢？”

    “我們雖然和很多醫(yī)生關系都不錯，都有他們的手機號碼。但是醫(yī)生信任我們，我們也不能辜負醫(yī)生的信任。”

    “不過看你花這么多錢找這個醫(yī)生的消息，這個醫(yī)生對你挺重要的吧？”

    “這樣，我再幫你問問吧，不過這個需要點時間，你看看，這邊是不是再給些幸苦費什么的？”

    手機的微信，慢吞吞地跳著消息，給柏今意找來簡無緒工作地點的黃牛，發(fā)了好多條新消息后，等著柏今意的回復。

    柏今意沒有回。

    等了小半小時，黃牛有點奇怪，又發(fā)消息：

    “還在嗎？”

    這回，柏今意終于回復：“我在去琴市的高鐵上了。”

    黃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