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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詭計(jì)多端的人類男友 第87節(jié)

    “mama,這不一樣——”

    “這有什么不一樣?”梅相真發(fā)著抖,“這一整個星期,你回家了,可是每天上班下班,你哪一次沒有去醫(yī)院看簡無緒?你明明知道我之前才因?yàn)檫@件事氣得暈倒,你是出門找簡無緒嗎?你每次出門,都是在我們心頭扎上一把刀!你就真的這么著急嗎?你就不能等等嗎?哪怕等一天,哪怕等我們睡著了,你半夜去找他呢?你知道我的病不能生氣,星期六那天你要我眼睜睜看著你出去,你這是要為了他逼死我嗎?”

    “mama,我希望你病好,所以我——”

    “所以你把我打發(fā)給醫(yī)院?”梅相真打斷他,一字一句,“柏今意,我告訴你,只要你還和簡無緒在一起,你還這樣氣我,我就不會去醫(yī)院!我絕不去醫(yī)院治療,我等著被你氣死!”

    第六十一章

    太過分了!

    太過分了, 實(shí)在太過分了!

    簡無緒氣得渾身發(fā)抖,他既想要痛斥這種父母拿身體健康來威脅孩子的行為,又擔(dān)心自己出聲, 會讓柏今意更加的難受。

    他不由去看柏今意, 卻見柏今意的臉頰在輕微的抽搐。

    每一下顫動, 都是源自內(nèi)心的,無法排解的痛苦。

    頃刻間, 簡無緒心疼遠(yuǎn)遠(yuǎn)壓過憤怒。他想要摸出勾魂本來看,又害怕打開了本子,看到的是自己無法承受的數(shù)字。

    “……mama?!卑亟褚饴曇粲悬c(diǎn)抖, 他連著深呼吸好幾下, 才將后面的話說出來, “你的意思是, 除非我和簡無緒分手,否則你就不去治療嗎?”

    “你這是在質(zhì)問你媽嗎?”柏培云勃然大怒!

    “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毕噍^于柏培云的憤怒, 梅相真卻仿佛在這直白的詢問中解脫了,她的身體輕微晃動幾下,又穩(wěn)住了, “我沒有辦法看你這樣走下去,我沒有辦法看你葬送你的后半輩子, 我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你走向絕路,除非我比你先死!……”

    “啪”地一聲,光源齊齊熄滅, 室內(nèi)瞬間黢黑, 梅相真的聲音,也像被剪刀一剪而過, 戛然斷裂。

    黑暗如同一個靜音罩,將所有的爭吵,都罩進(jìn)熄滅。

    這樣安靜幾息。

    “……停電了?”梅相真遲疑問。

    “應(yīng)該不是,我聽見聲音,是跳閘了,我去看看電閘箱?!卑嘏嘣苹卮?。

    等眼球從驟然的黑暗中恢復(fù)過來,柏今意看見了淡淡的光源,不是窗外射進(jìn)來的月光與路燈的光,是簡無緒。

    客廳里,簡無緒透明的身體微微放著光。他站在房子里的電閘前,躲避著摸黑過去的柏培云,有些手足無措。

    “柏老師,我拉電閘了,你們,你們不要吵……”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穿行黑暗,飄向柏今意:

    “對了,我們可不可以走?就像上次一樣,我們逃出宿舍!”

    柏今意當(dāng)然記得。

    那個雨夜,簡無緒騰起張開的斗篷,像是天使的羽翼,仿佛能夠帶他前往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如果,如果不能走,我們還可以給學(xué)生發(fā)消息!”簡無緒又想解決的辦法,“柏老師你的手機(jī)給我,我偷偷給學(xué)生們發(fā)消息,就說給他們輔導(dǎo),讓他們來家里,這樣柏老師的父母,就沒有時間再和柏老師吵架了……”

    柏今意能夠想象。

    只要他點(diǎn)點(diǎn)頭,簡無緒會怎么拿著他的手機(jī)快速地給大家發(fā)消息,再為了躲避“教師私下補(bǔ)課”這一限制,一二三,從九點(diǎn)到十一點(diǎn),四五六,從十一點(diǎn)到一點(diǎn)……

    柏今意順著簡無緒的話暢想,他的心因?yàn)槟切┖啛o緒描述的畫面,而從缺血停滯中,恢復(fù)跳動與生機(jī)。

    柏今意握住簡無緒的手,很珍惜的,將自己的五指,扣入對方的五指。

    “爸爸,mama。”

    柏今意低低的聲音,響在黑暗中。

    “別開燈了。這個機(jī)會正好。你們聽我說說吧。

    開了燈,也許我就沒有辦法把心里話全部說出來了。

    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父母都是為孩子好。你們在拼盡全力的,幫助我,期望我的人生能夠走得更加順暢。

    無論是讓我去做教師,還是讓我相親,你們都是希望,我能夠在你們已經(jīng)走成功的道路上,走得更輕松一點(diǎn)。

    mama,你還記得嗎?原本我是不想當(dāng)老師的,為此我和你們發(fā)生了爭執(zhí),mama,那次是你的病情第一次發(fā)作。

    這些年來,我一直很愧疚,我一直想,如果我們沒有爭吵,你的病情是不是就不會被誘發(fā),這樣你就不用一直遭受慢性病的折磨。

    也是因?yàn)檫@種愧疚,這些年來,我一直不敢把我不想當(dāng)老師的原因告訴你們。我想,讓你們認(rèn)為這只是我成年的一場想要擺脫父母的叛逆,或許更好一些。

    因?yàn)檫@種叛逆,畢竟已經(jīng)過去了。

    我既不想讓你們擔(dān)心,更害怕看見你們失望的目光,我不想讓你們知道,你們引以自豪的孩子,其實(shí)遠(yuǎn)沒有那么優(yōu)秀。

    這是我脆弱的自尊心所深深恐懼的。

    但是也許,隱瞞并不是最終的出路,也許事情只有說出來,才能夠被知曉被解決。

    我……

    我有點(diǎn)害怕見人,或者說,我很害怕見人。

    一旦我身旁出現(xiàn)過多的陌生人,我會感覺緊張,我會呼吸急促,嚴(yán)重的時候會手足麻痹。我去許多醫(yī)院看過病,有些醫(yī)生說是心理疾病,有些醫(yī)生試過給我開一點(diǎn)藥。

    但是藥物除了讓我思維遲緩之外,沒有任何作用。

    不,是有些用處的,思維遲緩以后,就沒有那么怕人了。

    但是這種遲緩的感覺,就像是工作了一天之后,只能癱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做不了的情況。

    相較于害怕他人,我發(fā)現(xiàn)自己更害怕這種情況。

    害怕不知不覺間,就變成了一塊石頭,一截木頭,所以我停藥了。

    后來我一直在和害怕做抗?fàn)帯?/br>
    可是……可能我真的是一個軟弱的人吧。

    習(xí)以為常這個成語,無法套用在我身上,現(xiàn)在我都當(dāng)了三年的老師了,站上講臺,接觸學(xué)生和家長,我還是會緊張,會僵直。

    我時常在想,為什么我會怕人?

    我也告訴自己,這個社會是人的社會,就算我不做老師,去做別的工作,也是要接觸人的,如果這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人,在與他人的接觸中都不會害怕,那么為什么我做不到?

    這個要求一點(diǎn)也不高,對不對?

    我應(yīng)該做到這種大多數(shù)人都能做到的事情,對不對?

    可是,我真的很抱歉,我真的努力過了,我還是沒有辦法。

    爸爸mama,是我辜負(fù)了你們的期待,我沒有按照你們的期許,成長為一個健康健全的人……我希望,我希望你們能夠理解。

    這也是為什么我沒有辦法按照你們的期待,踏入婚姻的原因。

    我恐懼自己的空間闖入一個陌生人,這個陌生人讓我連眼都不敢直視,連話都不敢多說,但我卻要和她做世界上最親密的事情,要和她承擔(dān)世界上最難承擔(dān)的責(zé)任。

    我知道我做不到。

    無論我怎么努力,怎么勉強(qiáng),我都做不到。

    那時候,痛苦的不止是我,還有和我結(jié)婚的那個人。

    婚姻不像工作,工作完了,我可以逃避回家里;但如同連家里都要逃避,我還能逃到哪里去?

    我只能選擇一個我能夠接受,我能夠去愛的人。

    這不是鬧脾氣,也不是反抗,我覺得,他救了我。

    爸爸mama,我真的很希望你們能夠試著去接納他。

    也接納……”

    柏今意長長地停頓。

    “不如你們預(yù)期的,并沒有那么好的孩子?!?/br>
    “你沒有不好,你很好!”梅相真直接否定,“你是我的兒子,別人不知道你,mama還不知道你嗎?柏今意,你就只是因?yàn)檫^于謙虛而缺乏了些自信。mama知道你的優(yōu)秀和溫柔。只要你愿意,你一定可以做好!”

    柏今意怔怔聽著。

    他嘴巴還在張合,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這時候,他的手臂被用力拉扯。

    他趔趄兩步,順著力量的方向轉(zhuǎn)頭,眼中先捕捉到一片閃亮亮的透明色,接著,才看見簡無緒。簡無緒抿著嘴,僵著臉,非常努力地將柏今意向外拉。

    “柏老師,我們走!”

    他說,他的聲音那么堅(jiān)定,柏今意跟著他走了兩步,他們來到了玄關(guān)處,簡無緒直接將關(guān)著的門打開。

    風(fēng)將霜似的月光,吹入室內(nèi)。

    漆黑的房子,因而白了一片,在他的腳踏入那片霜白之際,身后傳來一陣兵荒馬亂的響動,接著,他的另一只手,也被抓住了。

    “柏今意!”梅相真在他身后焦急喊,“你要去哪里?”

    他回頭,看見mama。

    mama的身體還藏在黑暗中,但是臉,已被月色照亮。

    那雙一直藏于人后,不愿被看見的淚眼,也就暴露人前。

    我剛才說的話,不是一點(diǎn)用都沒有。

    微薄的喜悅擊中了柏今意的心,但在柏今意開口之前,梅相真放軟語調(diào),再次說:“柏今意,相信mama,你可以的,過去你一直做得很好,mama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

    柏今意無法相信自己。

    也無法再回應(yīng)mama的期望。

    他的手臂輕輕一動,從梅相真的手掌中掙脫。他往前兩步,和簡無緒一起離開漆黑的家,走到月光之下。

    家遠(yuǎn)了,父母遠(yuǎn)了。

    他和簡無緒置身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周圍的人步履匆匆,停駐的路燈將過往每個人的影子,都拖得又瘦又長,多少愁苦,都包含在這薄薄的暗影之中。

    柏今意和簡無緒沉默地走了好一段路。

    他注意到簡無緒的手,一直無意識地緊抓著自己的小腰包。

    他的小腰包里頭,有本能夠看死意值的勾魂本。